宴席過半的時候，陸優辰回來了，臉上的粉好像又厚了些。

    她神態看著還算自然，笑著跟陸優雁請罪，說是她院里出了點小事，她去處理了下，耽誤了。

    陸優雁自然連聲道無妨。

    陸優雁給陸優辰在容沐郡主身邊留了個位置。

    但陸優辰落座時，再對待容沐郡主，先前那等刻意討好的感覺，也輕了不少。

    陸優雁心下隱隱有個猜測，但她也沒空多想，只殷勤的招待著諸位千金小姐們。

    這生辰宴準備的很是精致，可謂是賓主盡歡。

    飯罷，陸優雁又在菡萏院院子里的戲臺上安排了戲班子，供各位千金小姐賞看休息。

    當然，也有喜歡飯后消食的，陸優雁便安排丫鬟們帶她們去外頭的園子里走一走。

    容沐郡主原本是不想離開菡萏院的，她想等陸霽青來給陸優雁送生辰禮。

    結果等來等去都沒等到，平白生了一肚子怨氣。

    眼下容沐郡主一看能在園子里走一走，她眼珠子一轉，也道要去消食。

    陸優雁自然是趕緊也給容沐郡主安排了丫鬟。

    容沐郡主給女伴使了個眼色，女伴會意，幫著拌住了丫鬟，容沐郡主得意一笑，鉆進假山，跑了。

    莊云黛自然也是飯后要消食那一掛的。

    倒是王芳娘，因著這永國公府的飯食著實不錯，她吃得很是開心，稍有些昏昏欲睡，便留在菡萏院里打算看戲休息下。

    莊云黛便帶著碧柳，由陸優雁安排的丫鬟帶路，去了永國公府的一處園子，邊走邊賞景邊消食。

    賓客們各有消磨時間的去處，個個都很是滿意的模樣，留在菡萏院的陸優雁這總算是微微松了口氣，有種想要癱在貴妃榻上好好休息休息的沖動。

    但正要稍稍喘口氣的當口，她姨娘那邊卻派了個小丫鬟過來悄悄傳話。

    陸優雁頓時坐直了背。

    小丫鬟悄悄的在陸優雁耳邊說了幾句，陸優雁驚得臉都白了：“當真？”

    小丫鬟點點頭，小聲道：“千真萬確，姨娘也怕是哪里傳錯了話，她讓奴婢悄悄去后門守著，奴婢果然就見著幾個粗使婆子壓著吳姨娘上了馬車?！?/br>
    陸優雁白著臉，是又驚又疑，她透過微微敞開一條縫的窗戶，甚至能看到院里正坐在廊下烤著火聽著戲的陸優辰的背影。

    “四小姐知道了嗎？”陸優雁小聲問。

    小丫鬟搖了搖頭：“奴婢也不曉得?！?/br>
    陸優雁忍不住嘆了口氣，從桌子上拿了幾個銀瓜子，賞給了小丫鬟：“行了，你去跟姨娘說，就說我知道了?！?/br>
    小丫鬟拿著銀瓜子高高興興走了，留陸優雁在院子里發愁。

    她思前想后，還是猶猶豫豫的去找了陸優辰，把陸優辰給叫到了一旁。

    陸優辰得了永國公太夫人一頓敲打，這會兒正是惴惴不安的時候。

    她雖說不敢再表現出什么來，怕給永國公府丟臉。但在陸優雁面前，她還是小小的酸了一把：“二jiejie今兒好生風光?！?/br>
    陸優雁因著知道了meimei的姨娘連年都沒過，便被關到了莊子上，心里對meimei多了分憐惜，倒是也沒在意陸優辰這話里頭的小小酸味。

    她猶豫了下，還是跟陸優辰暗示道：“要不meimei，還是回你院子里看看去吧？”

    陸優辰卻誤會了陸優雁的意思，以為是陸優雁想趕自己走。

    她又氣又急，聲音又尖又細：“要不是祖母說了，今兒是二jiejie的生辰，我不來不像話，二jiejie以為我會舔著臉一直待在這兒？”

    她說得急，陸優雁卻從這話里接收到了一個訊息。

    果然，先前素客是把陸優辰帶去了祖母那兒。

    “四meimei誤會了?！标憙炑悛q猶豫豫的，正想著這話怎么說，卻見著陸優辰瞪了她一眼，帕子一甩：“既然二jiejie不待見我，那我就先回了！”

    跑了。

    陸優辰的丫鬟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這也算是勸她回去了。

    陸優雁松了口氣，又見先前她分給容沐郡主的丫鬟有些著急的跑回來了。

    她臉色一變，那丫鬟已是行禮告罪，把容沐郡主在園子里把她撇下自己跑了的事一說。

    陸優雁臉色又青又白。

    她就知道，她大哥遲遲沒有派人來送生辰禮，容沐郡主等不及，定然是要自己行動去了。

    第400章 莊姑娘，你跟我去見祖母

    給莊云黛引路的丫鬟叫蕊花。

    蕊花生得圓臉圓眼睛，總是帶著笑，很討喜的樣子。

    蕊花熱情的跟莊云黛介紹著眼下她們在逛的這個園子。

    因著是冬季，這園子看著有些蕭條，小路上鋪著鵝卵石，曲徑通向常青灌木深處，倒也別有一種神秘感。

    “這園子里跟菡萏院隔得近，我們府里從前那位太姑奶奶，就愛在這園子里走一走……奴婢是今年才進府的，聽府里頭的老人說，這園子從前，花的品種那才叫一個多。到了夏天，四處里都是爭相綻放的花，眼睛都不夠看的?！比锘▏@了口氣，“可惜了，先前……”

    她住了口，沒再說下去。

    莊云黛自是知道蕊花說的「可惜先前」指的是什么。

    大概指的是永國公府抄家流放的那段時間。

    莊云黛也不禁有些沉默。

    蕊花意識到自己方才可能講得有些太多了。這位莊小姐生得又美性格又好，同她說什么她都是笑盈盈的，她這一不留神，就講得有些多。

    蕊花偷偷的看了莊云黛一眼，見她在出神，好像并沒有怪罪她的意思，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幾人正往前走著，走走停停，氣氛倒也漸漸好了起來。

    莊云黛在地勢稍高的亭子里往遠處眺望了下，甚至能遠遠的看見菡萏院那邊高聳的戲臺。

    她輕輕笑了下。

    府中歌舞升平，哪怕是冬季，園中的常青草木也葳蕤繁祉，不見蕭瑟，從前的那些苦難，是再也看不見半分蹤影。

    莊云黛忍不住又笑了下。

    她同碧柳蕊花從亭子里往外走，結果沒走幾步，就見著陸四小姐陸優辰臉色慘白慌慌張張的往前跑，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莊云黛停下腳步。

    她不是很想跟這位陸四小姐打交道。

    這小姑娘心眼子也太多了，小心思太淺顯。

    先前那要把她給推出去給容沐郡主欺辱的樣子，也著實讓她覺得有點好笑。

    她也就是看在陸霽青的份上，沒有當場發作，只是讓她碰了個不輕不重的釘子。

    ——

    莊云黛原是想讓陸優辰先過去，她再走。

    結果陸優辰跑過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待她白著臉站穩后，自然也看到了拿著手爐站在一旁的莊云黛。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朝莊云黛沖了過來。

    莊云黛：“……”

    她忍住把這小姑娘踹開的沖動，默念三聲，這是陸霽青他妹，陸霽青他妹，陸霽青他妹！

    然后忍下來了，任由陸優辰攥住了她的手。

    別說，陸優辰這個子不高，力氣倒是挺大的。

    “陸四小姐，”莊云黛沉下臉來，“你這是做什么？”

    陸優辰快哭出來了，她發白的臉色這會兒由白轉紅，渾身微微顫著，有些慌亂道：“莊姑娘，先前是我不對，我求你，求你跟我去見我祖母。就說，就說先前我對你的冒犯，你不介意，行嗎？我先前也不是故意的，回頭，回頭請你喝茶。求你了，求你跟我去見我祖母吧！”

    陸優辰這話說得顛三倒四的，莊云黛聽出味來，她微微皺眉，一邊努力從陸優辰手里抽出了手，一邊問：“為何？”

    陸優辰顯然沒崩住，她拿帕子捂著臉，抽抽得哭了起來：“祖母，祖母把我姨娘送到莊子上去了！我先前，先前不是故意要推你出去討好容沐郡主的！是我，是我想岔了了！”陸優辰哭得崩潰，周遭零散幾位千金小姐無不側目。

    莊云黛聽著頭痛。原來是這事。

    估計這陸四小姐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這事的關鍵顯然不在她的身上。

    她「介不介意」，根本就起不了什么關鍵的結果。

    但陸優辰這會兒不這么想，她在莊云黛面前哭得崩潰，顯然是把莊云黛當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你了，莊姑娘，求你跟我去吧，”陸優辰哭得眼睛紅腫，粉都沖掉了，看著模樣有些夸張，她渾然不覺，只執拗的拉著莊云黛不放，“莊姑娘，你跟我去見祖母，你跟祖母說，你沒生我氣，你不介意……”

    莊云黛斬釘截鐵的拒絕了：“陸四小姐這是為難我了。你們永國公府的內務，我一個外人插手，像什么樣子？其次，永國公太夫人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那定然是有她的道理，陸四小姐倒不如好好想想，太夫人究竟是為什么這般做?！?/br>
    她說完，略帶強硬的從陸優辰手里拽出自己的衣角，對著陸優辰微微頷首行禮：“陸四小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br>
    莊云黛頭也不回的帶著碧柳便走。

    蕊花猶豫了下，還是跟到了莊云黛碧柳的身后。

    她的職責就是帶著莊姑娘逛園子，旁的，也不是她能管的。

    陸優辰在莊云黛身后哭得肝腸寸斷：“你就這么狠心，絕情？！我都跟你道歉了，也求你了，你跟我去試試都不行嗎？！這馬上都要過年了，我姨娘一個人在莊子里，多可憐啊……”

    莊子上的條件，跟府里頭哪里能比！

    她姨娘先前去流放的時候，差點死了，這眼下讓她去莊子上過那等苦日子，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再說了，一大家子人，偏生就她的姨娘年都沒過就被送去莊子上禁足，這讓她往后如何在一大堆兄弟姐妹中立足？

    陸優辰一想就絕望的很，她看著莊云黛絕情的背影，心底難免起了怨懟之心。

    碧柳聽得陸優辰身后在喊的話，氣得不行，氣得直抽氣。

    若非這會兒在旁人家做客，她一個丫鬟也不好開口罵主家，她都想反問那位陸四小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