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蘅看著弟弟稚嫩的面容，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道：“打了的，只是郵遞員還沒有把匯款單給我們送過來?！?/br>
    衛錦依舊有點兒忐忑：“那……那我下周一，能準時交學費嗎？”

    衛蘅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收到錢，就會給你交學費的?！?/br>
    衛錦聽了，安靜了幾秒，接著走出幾步，他看著衛蘅，突然說：“姐，如果家里不夠錢交學費，那我就不上學了，我去飯店給人打工，學點手藝?！?/br>
    衛蘅：“……”

    衛錦小聲道：“你不是說做廚師很有前途嗎？我們集市上的大飯館，做的菜老香了，每次經過大飯館，香味都飄出去老遠，如果我去那兒干活，學到手藝了，以后肯定也能做得這么好吃?！?/br>
    衛蘅：“……”

    衛錦越說，越激動，“我有了手藝，回頭也開一家大飯館，肯定很賺錢！有了錢，就再也不愁學費了，我還給大姐、二姐錢，讓你們都去讀書……”

    這小家伙，還挺認真的，似乎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但他似乎忘記了，他今年才七歲，人家大飯館就算招工，也不招他啊，否則，就是濫用童工了。

    衛蘅聽著聽著，越聽越覺好笑，原本郁悶的心情，也因為弟弟的暖心舉動治愈了些。

    原來，弟弟小時候是這樣可愛的嗎？跟他長大后那副混不吝的模樣，完全不同呀。

    哎！

    衛錦看jiejie不說話，以為她不同意，就急道：“二姐！下學期我就不想讀書了，我暑假就去找大飯館問一問，看他們招不招工?！?/br>
    衛蘅：“……”

    她抬手揉揉眉心，接著狠狠揪了揪弟弟腦袋上的呆毛，笑著說：“你放心吧，人家肯定不招你?！?/br>
    衛錦略著急：“怎么可能？我干活可厲害了?！?/br>
    這幾天，他每天都幫著二姐干活，擔水澆菜，洗衣做飯，刷鍋洗碗……衛錦越做，越順手，他現在自信心爆棚，就覺得這天底下沒有他干不了的活。

    衛蘅笑噴，說：“你才七歲，人家招你可是犯法的?！?/br>
    衛錦不敢相信：“……哈？我不能去打工嗎？”

    在弟弟滿是渴求的目光下，衛蘅毫不猶豫搖頭：“嗯，你不能?！?/br>
    衛錦聞言，小臉一下子垮了。

    第29章 冷眼旁觀

    放學后，姐弟倆都被各自的班主任叫去辦公室停留了一小會兒，學生們差不多走光了，衛蘅跟衛錦才走出校門口，這一路走走停停，原本陰沉沉的天，更加黑了。

    衛蘅懷疑要下雨。

    附近是一片空蕩蕩的田野，根本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衛蘅催促道：“阿錦，走快點，等會要下雨了?！?/br>
    衛錦不敢耽擱，加快了腳步。

    但兩人緊趕慢趕，半途中，天空還是簌簌下去雨，這雨又大又急，一下子就把衣服澆了個透，衛蘅把弟弟跟自己的書包裹在懷里，死死抱著，不敢讓雨水把里面的書淋濕。

    嘩啦啦~

    轟——

    一陣陣雷鳴突然炸響。

    衛錦嚇得縮緊身體，抱起腦袋尖叫：“姐，閃電會不會閃到我們呀？我好怕呀?！?/br>
    衛蘅很愁，她四下看了看，真的一點兒可以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只好拉著弟弟，不讓他走散，說：“不怕，不會打到我們身上的?！?/br>
    這條回家的路上，除了衛蘅、衛錦外，還有別的學生，大家都被這驟然而來的雨淋懵了，紛紛抱著腦袋，奮力奔跑……這里面，還有衛蘅的堂妹衛蓉，堂弟衛鋒……

    衛蓉、衛鋒姐弟哇哇直叫喚時，朦朧的雨霧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仔細一看，這人竟然是黃翠香女士。

    黃翠香撐著一把傘，手里還抱著兩把傘，她一邊急急的走，一邊四處叫喚：“阿鋒~”

    “阿蓉~”

    “你們在哪兒呢？”

    雨水打濕了黃翠香的鞋子，模糊了她的眼，但她還是焦急的四下尋找著衛蓉、衛鋒兩個孩子的身影。

    衛蓉、衛鋒跑了沒兩步，忽然聽見奶奶的聲音，頓時大喜過望，立馬回應道：“奶奶，在這兒呢?！?/br>
    “在這兒呢?！?/br>
    “你快來，我都要淋濕了?！毙l鋒噘著小嘴，幾乎是要被大雨沖刷的哭出聲來。

    黃翠香一聽見寶貝乖孫的聲音，急忙朝著聲源跑去，幾乎是不費什么功夫，就見衛鋒找了出來，黃翠香一看，立馬心疼的不行，抱著衛鋒，就是一頓心疼的揉搓，

    “你兩個傻子，看天色就要下雨，怎么不等奶奶來接哦?！?/br>
    “誰知道會不會下雨呀，我不是怕回去晚了，要挨你罵嗎？”衛蓉被雨水淋了個徹底，心下很不高興，這會兒就用很不高興的語氣與黃翠香頂嘴。

    黃翠香這會兒沒罵人，說：“咱們趕緊回去，回去奶奶給你們燒熱水洗澡?！?/br>
    “造孽哦，要是生病可咋辦？”

    黃翠香憂心忡忡之際，無意間瞥見了衛蘅姐弟倆，她的神情微微一頓，想著自己只帶了兩把傘，一把給衛蓉，一把給衛鋒，就沒了，根本沒法再騰出一把給衛蘅姐弟……心里正糾結著呢，黃翠香忽然與衛蘅視線對上了，只見衛蘅一雙眸子的光，冰冰的，涼涼的，比這盛夏澆在人身上的雨水，還要清涼、透徹的冷漠……黃翠香張張嘴，想說話。

    衛蘅忽然移開眼，抬腳就從黃翠香身邊離開。

    黃翠香：“……”

    她頓時一股氣憋著，如鯁在喉。

    這死丫頭，眼下是正當自己是空氣呀？

    ……

    衛蘅沒開口，沒說話，也沒有理會黃翠香女士，實際上，她此時心里整個胸腔的酸水都要泛濫了，發洪災了……她簡直比檸檬精還要酸。

    眼前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從衛蘅記事起，奶奶對衛蓉、衛鋒姐弟的偏愛與偏心，就讓同一個屋檐下的衛蘅覺得心里很難過，隨著年紀漸長，經年累月后，幼小的她慢慢明白一個道理，在奶奶眼里，自己與jiejie、弟弟只是她眾多孫輩的一個，怎么可能與衛蓉、衛鋒比較呢？

    自己姐弟三人，天生就要低衛蓉、衛鋒一頭的。

    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所以，難過什么？傷心什么？酸什么呀？

    同一個屋檐下，同是孫兒孫女，同上一所學校，每逢刮風下雨，黃翠香女士只要發現天氣不對，永遠風刮不停、雷達不歇的給衛蓉、衛鋒姐弟倆送雨傘、送衣服、送襪子、送吃食……

    至于衛蘅姐弟，奶奶的這份關愛與疼寵，他們只能在一旁遠遠的看著，望著，羨慕著，妒忌著，難過著，傷心著……

    風——

    呼呼吹著。

    雨——

    唰唰下著。

    雷——

    轟轟打著 。

    雨水混雜著汗水與一絲絲的生理淚水，沖刷著衛蘅的臉，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會有流淚的舉動，明明，早就已經不在意了，明明已經不是十二歲了，明明已經忘卻了……

    但——

    看著衛鋒、衛蓉姐弟有黃翠香的細心呵護，反觀自己與弟弟被傾盆大雨淋得仿佛兩只落湯雞，衛蘅還是覺得有些委屈啊。

    于是——她拉著弟弟的手，在與黃翠香、衛蓉、衛鋒祖孫三人擦肩而過時，她目不斜視，毫不猶豫地跨越了他們的身邊，一步，兩步，三步……

    衛蘅走得十分果決，又十分飛迅速。

    幾乎是一眨眼間，就超過了黃翠香與衛蓉、衛鋒。

    緊接著，一會兒的功夫，幾人的距離，就拉開了老大的一截。

    黃翠香張張嘴，還是出口喊道：“阿蘅，你給我停下?！彼胫褌憔话呀o衛蘅，但——

    四周的風聲雨聲太大，衛蘅牽著衛錦又走得急，天空此時也打了個響雷，窩在黃翠香懷里的衛鋒嚇得渾身一個哆嗦，黃翠香顧不上衛蘅姐弟，忙停下護住寶貝孫子，說：“別怕，好好走路，別躲樹下，準沒事兒?！?/br>
    衛鋒縮成一只鵪鶉樣兒，道：“奶奶，這雨好大呀，這雷好嚇人，我感覺我的腿軟了，要走不了路啦?！?/br>
    黃翠香一聽，當即彎低腰，說：“奶背你?！?/br>
    衛鋒乖乖趴上黃翠香的背，黃翠香一只手撐傘，一只手還得扶著衛鋒防止他滑下背，哪里還有心思管衛蘅姐弟會怎樣，再說，他倆個早就淋濕了，這會兒就算把傘給了他們，也沒啥大作用。

    大不了，等會兒回去讓衛蘅跟衛錦趕緊燒了熱水，洗個熱水澡便是。

    這么一想，心里莫名升起的那一絲內疚與歉意，一下子又從黃翠香心中抹去了。

    一旁，看著撒嬌要奶奶背著走路的弟弟，對奶奶的偏心眼，衛蓉氣的不行，忍不住道：“奶，衛鋒是故意裝作走不了的，你快放了他下來！”

    衛鋒趕緊辯解：“奶，我是真的走不動啦。這路好難走的?！毖矍暗穆?，全是爛泥路，一腳下去，鞋子都是泥土，他才不要走路呢，堅決不要走路。

    黃翠香累得氣喘吁吁，道：“行，不走就不走，奶奶還能背你一段?！?/br>
    衛蓉氣惱道：“奶，你怎么這么偏心！衛鋒就是在撒謊！”

    衛鋒：“我沒撒謊！”

    黃翠香一點也不在意寶貝乖孫是不是撒謊，說：“阿鋒不想走路，就不走唄?！?/br>
    衛蓉聽了，心里氣極后，反而根本說不出來了。

    算了。

    算了。

    這事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管啥？反正累的是奶奶，她才不要管了呢。

    等黃翠香領著四房的兩個孩子回到家里時，她往三房的屋里瞧了一眼，沒瞧見里面有啥動靜，以為衛蘅跟衛錦還沒回來，心道這死丫頭，明明跑得那么快，怎么下這么大的雨，還不趕緊著家，又往哪兒野去了？

    難道，又跑去村里的垃圾堆翻垃圾了？

    想起這事兒，黃翠香便立馬皺眉，這死丫頭，天天放了學，就跑去撿垃圾，撿破爛，也不知道撿的這些，能賣幾個錢？

    正想著，黃翠香瞥見衛蘅提著一大桶熱水，往洗漱房走，她一頓，立馬問：“你燒熱水了？別是從我灶上舀的吧？”其實，她想說的是舀就舀了，反正等會兒再燒點便是。

    但這話一出口，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呢？

    黃翠香正別扭著呢，就見衛蘅冷淡道：“我剛燒的?！?/br>
    黃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