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菡滿臉淚痕，搖搖頭，略有些絕望地看著meimei，說：“我都想不到辦法，你怎么能想得到??？”她的心里很清楚，如果mama不愿意供她念書，家里的親戚，也沒有誰愿意借錢給她念書，她的結局只能是無奈遺憾的輟學，前往那個遙遠的、陌生的城市打工。

    此時meimei說的話，只能是個安慰而已，衛菡根本不信，也沒有抱任何的希望。

    衛蘅輕聲說：“會有的?！?/br>
    前世，她跟jiejie年幼，面對這樣的命運，她們沒有任何能力去改變，無論jiejie衛菡內心有多抗拒，有多痛苦，最后衛菡還是在暑假時跟著周鳳去了州市。

    沒能繼續念書，是衛菡內心難以彌補的遺憾。

    jiejie的命運是這樣。

    衛蘅自己的命運也沒有多好，不同的是，她比jiejie幸運一些，jiejie去打工賺錢后，mama的壓力減輕了不少，衛蘅幸運的念完了高中，只是，大學的學費實在高昂，家里根本沒有錢供她念大學。于是，衛蘅高中畢業后，也外出打工了。

    不過，衛蘅工作幾年，手里有了錢，她的命運再也不用完全的系在別人的身上，于是她利用休息時間，開始自學，并再次參加了成人高考，順利考上了一間還算不錯的學校。

    之后，就是她一邊求學、一邊打工交學費的辛苦生活。

    ……

    真奇妙，時間突然來了一個大拐彎，又拐回了自己年幼時，衛蘅暗暗咬牙，她一定要想辦法快速賺到錢，供自己與jiejie、弟弟念書。想到此，衛蘅覺得這大概是她重生以來，唯一讓她高興的事情了。

    衛菡仍然在哭，滿心絕望說：“不會有辦法的，外婆沒有錢，伯伯叔叔家更不可能借錢給我們。爸爸也說拿不出錢……”

    說到爸爸，衛菡臉上露出一抹幽怨，“我去打了好久的電話，才找到爸爸，他只說廠里沒發工資，沒有錢，趕著要去上班了，讓我照顧好弟弟meimei，就掛了我的電話?！?/br>
    衛菡說著說著，又無助的哭起來。

    mama周鳳常年外出打工，每月固定寄錢給三個孩子吃用，即便mama提出這樣的要求來，衛菡心里知道mama盡力了，所以并不怨恨她。而爸爸呢？

    爸爸也外出打工一年了，卻沒有寄一分錢回家給孩子們，想要聯系上他，也是千難萬難，所以，衛菡私心里對爸爸是有怨恨的。

    在衛菡這樣的年紀，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父母，但如果父母也放棄了孩子，那……留給孩子的，只有絕望與無助……

    衛菡徹底失去信心，也是情有可原。

    衛蘅說：“姐，你先別哭，我們仔細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br>
    衛菡揉著眼睛，打起精神，說：“還能有什么辦法？”

    衛蘅眉心皺起。

    如jiejie所言，爸爸這邊的親戚，沒有一個會借錢給三姐弟交學費，mama那邊的親戚？最疼他們的是外婆，可外婆一個孤寡老太太，獨自撫養大了mama與幾個阿姨、還有舅舅扔下的表哥、表姐兩人，外婆就算再疼他們，一下子也拿不出幾百塊的錢啊。

    衛蘅這邊，欠的學費是196塊。jiejie這邊欠下的是360塊。弟弟要稍少一些，是150塊。加起來，一共是706塊。

    這個數目……不是幾塊，幾十塊……衛蘅感覺有點頭疼。

    她想一想，上輩子是怎么解決的呢？

    mama周鳳嘴上狠心說著不讓jiejie讀書，不給jiejie交學費了，但周鳳還是在一周前，找朋友借了三百塊，加上她自己打工這么久的存款，一共湊了500塊往家里匯款。

    如果衛蘅沒記錯，下個禮拜一，就會有郵遞員給家里送匯款單了。

    所以——衛蘅只需要解決剩下的200塊就行。但200塊，也不是小數目。山村里的一個普通家庭，所有壯勞動力累死累活一個月，都不一定賺到200塊，這也是為什么那么多人選擇南下打工的原因。畢竟，在外地打工，每個月領到手里的，可是真真切切的現錢呀。

    還能有什么辦法？

    衛蘅揉揉眉心，說：“我先想想，總之，一定會有辦法的?！?/br>
    衛菡躲在屋內哭了這么久，這會兒發泄完了，也有了些精神，看著不斷揉著眉心，顯然苦惱不已的meimei，衛菡說：“阿蘅，你不要再想了，爸媽都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怎么可能想得出辦法呢？可……可能jiejie就是這樣的命吧?！?/br>
    她蒼白的臉龐上，淚痕猶在，但十五年華的她，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尤其是一雙如水的眸子，永遠溫溫潤潤的，看著十分動人。

    衛蘅心中感嘆，她的jiejie衛菡一直生的很美，貌似mama周鳳，性格也非常的溫和、親切，這樣的人，如果出生在一個好家庭，任誰都不忍傷害她，而是小心的呵護著。

    可惜……卻身在衛家這樣的家庭。

    衛菡看著meimei，努力將心中的難過掩埋，輕聲說：“阿蘅，你念書比jiejie厲害，也比jiejie聰明百倍，jiejie去打工也好，我去打工了，家里就多一個人賺錢了，這樣……沒準我能供你上大學呢！”

    說著，衛菡有些開心起來。

    衛蘅忽地道：“姐，你不會輟學的！”

    她不會允許！

    絕不！

    既然重生了，如果連這點都辦不到，還讓jiejie與自己因無法念書抱憾終身，那自己的重生還有什么意義呢？

    衛蘅道：“姐，先不去想這些，我肚子餓了，先弄點東西吃吧?！?/br>
    衛菡掀開被子，下了床，說：“我在集市上買了點小魚干，你上周不是說想吃這個嗎？這小魚干可貴了，花了我三塊錢呢?！?/br>
    她一邊說，一邊穿鞋子。

    姐弟三人，每月的生活費是100塊錢，吃穿用度……都是這100塊，所以是非常緊張的。在用錢這方面，衛菡與衛蘅兩姐妹一直都是商量著來，且由于衛菡大部分時間在安山中學寄宿，沒辦法照顧弟妹，衛菡每個月會把錢分成三份，一份自己拿著，一份交給meimei支配，另外一份是存在家里以備不時之需。

    這個月已經到月末，這100塊早已經花的差不多了。

    第3章 衛家奶奶

    聽jiejie說給自己買了喜歡吃的小魚干，衛蘅略不贊同道：“你又特意節省伙食費了？”

    衛菡聞言一笑，搖頭說：“沒有多省，這周我同學陳海燕帶的菜有點多，也沒有壞掉，所以她分了菜給我吃，我自己沒有花多少錢買?！?/br>
    衛菡穿好鞋子，就去找自己帶回來的小魚干，一臉獻寶似的遞給衛蘅看，說：“你看，饞吧？”

    小時候家里窮，半個月都吃不上一回rou，衛家三姐弟最喜歡吃的就是rou，豬rou、雞rou、魚rou……反正只要是rou就都喜歡。

    這小魚干，是烘焙的河魚干，個頭都非常小，約莫有手指頭一般大，吃的話，一口一個是最爽快的吃法。

    衛蘅看著jiejie歡快的臉，心下忍不住湊了上去，捻起一條小魚干塞進嘴里，咔嚓、咔嚓，咀嚼起來非常的香脆。

    衛蘅眼睛一亮，贊道：“好吃！”

    說著，她忍不住再捻起一條，塞進嘴里。

    當她再要伸手拿第三條時，就被衛菡抬手打了一下，衛菡故意板著臉說：“省著點，別一下子吃光了，還要留著吃好幾頓呢?！?/br>
    衛蘅心下遺憾，砸吧著嘴，說：“留一半給jiejie帶去學校吃吧?！边@小魚干耐存儲，跟剁辣椒或者干辣椒、以及其他的料頭一起爆炒后，至少都能存放三、四天的時間，是一道上寄宿學校攜帶的最理想、也是最豪華的菜了。

    衛菡念的安山中學，條件有限，學校提供住宿，也有食堂，但食堂的飯菜都是大鍋菜，不僅難吃，價格還貴，最普通的、只是夾帶了一兩片rou的菜，都要五毛錢一鐵勺。不過，學校并不強制學生一定要飯菜一起買，可以只買一個米飯，一碗米飯的價格是三毛錢。

    所以，衛菡每次去學校前，都會自己炒一個耐存儲的菜帶去學校，之后，每餐只需要花3毛錢買米飯，配著家里炒的菜一起吃，這樣節省著，能堅持3天左右不花錢在食堂買菜。

    平時，衛菡帶的菜，基本都是壇子里腌制的菜干，因為只有菜干能存放幾天的時間不腐壞，其他新鮮的，在這樣的天氣基本一兩頓飯就壞掉了。

    但小魚干不一樣，小魚干跟菜干一樣耐存儲，還非常的好吃，是衛家三姐弟最喜歡吃的食物之一了。

    衛蘅笑，說：“我不帶了，留家里給你和阿錦吃。咱們家的菜壇子里，還存著不少的梅干菜呢，我把它洗干凈爆炒一下，比小魚干耐吃?！?/br>
    衛蘅不跟jiejie糾纏這個，反正等jiejie要去上學時，她把小魚干全部炒了，再強行分一半給jiejie帶去，jiejie還能說什么？

    衛蘅將小魚干收起來，放進懸掛在房梁上的菜籃子里，之后，她打開房門，要去灶房升火做飯。

    剛開房門，就撞上了自己的奶奶黃翠香。

    黃翠香眉心一皺，問：“你姐在房里哭什么？哭得房梁都要掀翻了?！?/br>
    奶奶張口就是沒好氣的詢問，衛蘅不以為意，她畢竟不是真的12歲了，關于奶奶黃翠香，衛蘅也不再像前世那般的怨懟，心里也多了一絲理解與同情。

    奶奶黃翠香嫁到衛家，一共生養了八個孩子，五個兒子三個女兒，兒女們除了五叔沒結婚，其他都已經成家，十年前爺爺過世，衛家就分家了。

    五個兒子，全部都生就了一副小雞肚腸，分家時都各懷心思，誰都不想主動奉養黃翠香。當然，黃翠香自己也有她的心思，老大、老二娶的媳婦都是厲害的，要是跟他們吃住，絕對討不了好，黃翠香是不肯跟老大、老二的。

    老三呢？

    老三媳婦雖然是個好的，但老三自己卻是扶不起的爛泥，不僅好吃懶做，還眼高手低，根本不肯老老實實下地干活。

    要是跟著老三一房吃住，黃翠香覺得自己肯定又得做牛，又得做馬。不僅要幫著老三照顧孫兒，還得下地干活，累死累活的……

    當然，這些都是外在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黃翠香對自己兒女的品性十分了解，她覺得老三肯定是個不講良心的，將來等她老了，沒準反悔不給她養老呢。

    所以，黃翠香不愿意跟老三這房一起吃住。

    排除老大、老二、老三，剩下的只有老四與老五。

    老四這個人吧，從小就聰明，本身初中不到的文憑，卻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成為了村里的電工，每月能領一份固定的工資不說，他娶的媳婦家里還有錢……

    至于老五？

    當初分家時，老五還沒成年，未來如何也說不定。

    所以，綜合以上因素，黃翠香挑選了她覺得最有前途的四兒子衛建軍一起生活，將來也準備讓老四給她養老。

    黃翠香覺得，只要自己幫老四照顧好家庭，老四夫妻肯定不會虧待了自己。所以，這十年以來，跟著老四一房生活的黃翠香干活非常賣力，老四的一兒一女從出生，就是黃翠香手把手帶大的，不僅幫著帶小孩，每年她還養了幾頭豬，又種地、又種菜……

    可以說，家里的事兒，老四與老四媳婦可以完全當甩手掌柜，全是黃翠香一個人撐起來的。

    同時，因為已經跟著老四一房吃住了，為了避免老四、老四媳婦有意見，也怕老四媳婦覺得她會私下補貼別的房，黃翠香就只肯照顧老四家的孩子，至于其他兒子的孩子，她都表現的很冷漠，也不大關心。

    可結果呢？

    有著重生前記憶的衛蘅，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奶奶黃翠香這樣掏心掏肺的討好四叔一房，結局也并沒有得到多少實惠。

    四叔、四嬸的確比別的兄弟有本事，他們進城里打工后，逐漸攢了點錢，還當機立斷，在州市房價較低時，咬牙按揭買了一套房子。

    買完房子，四叔、四嬸一句風聲也沒透露出去，他們在外地打工賺的錢全部拿來月供房子，兒女都留在家給母親照料，母親黃翠香這些年身體一直硬朗，她能自己養豬種地，根本不需要花錢買糧食，每年賣豬賺的錢，還能補貼他們一二……這樣的日子，一直等到兒女都去外地上學，不再需要黃翠香照料，且他們按揭買的房子，房款也快還清了，四叔、四嬸一家子便非常干脆利落的舉家搬去了州市。

    黃翠香一下子懵了。

    因為，老四一房搬家時，根本沒帶上她。

    黃翠香一直期望的，讓老四一房給她養老的想法，也徹底泡湯了。

    黃翠香能怎么辦？

    她一個孤寡老太太，這些年賣力給老四干活，身體也不如以前了，況且這些年她太過于討好老四一房，忽略了其他四房，其他四房也不大待見她，沒誰主動提及接她過去一起居住。

    沒辦法，之后的歲月，黃翠香一直一個人獨居在破舊的老房子里，直到生病去世。

    想想奶奶的遭遇，衛蘅不由唏噓。

    前世，衛蘅姐弟常年在外地工作，只有過年時才回家，每人塞點錢給奶奶就已經算盡了點孝心了，但奶奶每回都非常高興，說他們三姐弟是唯一會拿錢給她、還念著她的孫兒，然后，她就張羅著，給他們做上一大堆的菜，可她的手藝根本不怎么樣，菜不是鹽放多了，就是燉老了燉爛了……別的兒孫都嫌棄難吃，不肯留在老房子吃飯，唯有衛蘅三姐弟會留下。

    知曉他們三姐弟愛吃家里的菜干、臘rou、泡菜……她每年都要泡制很多，儲存著，就專等著他們回來，然后硬塞給他們，讓他們帶去外地。

    其他幾房的孩子想要拿她的腌菜，黃翠香都不肯呢，她活得越老，心里就越發通透了，也就更加的隨性，誰對她好一分，她就對那人好一分……

    一直獨居的黃翠香，直到病得不行了，才被鄰居發現，然后匆匆送去醫院，在醫院呆了沒兩天就去了，臨終前，衛蘅趕不及，沒能見上奶奶一面。

    說起來，這也是一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