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 第169節
她浮想聯翩,依偎在武崇訓身邊,如新婚那樣摟住了他的胳膊,仰頭問。 “貴不貴?” 武崇訓淡淡的。 “我是夜里去,人家收拾了睡了,沒人喊價兒?!?/br> 瑟瑟看他眼神渺渺發虛,身子靠在軟墊上,兩肩還端得緊緊的,分明是看見了些不該看的,竊笑著往他臂上擠了擠,軟聲誘供。 “人睡了,物件兒還有稀罕的,好表哥,說給我聽聽?!?/br> “那種污糟地方,街市賣豬rou的娘子才去消遣,絲帛沾肥油,你不嫌臟?” 武崇訓憋著股無名火,故意埋汰她,一本正經,可是瑟瑟心猿意馬,拿野意兒試探他的剛正。 武崇訓嚇了一跳,個多月不曾親近,她猛撲上來,倒叫他羞恥心沖天。 瑟瑟兩臂卡著他頭頸,便限制住了,喜滋滋望著他道。 “自來貴人追捧什么,民間便跟風,等而下之,哪能有什么好事兒,賣rou的娘子消遣得起,我反而不能?” 話在嘴里滾著,她一雙軟嫩專注在肌rou上碾壓。 武崇訓的矜持自重延伸到了肢體,竟連抵抗都不,任由她上下刮擦,像大殿上的五爪金龍攀附梁柱,兀自巍然不動。 瑟瑟愈發得趣兒,笑得鬼祟,撮著唇在耳邊,小耗子偷油樣暗度陳倉。 武崇訓乜了她一眼,鄙夷得很。 “拿錢買的比這香?” 瑟瑟暢快道不是。 “我喜歡被人捧著,可不喜歡被人攆著,最好人家姜太公穩坐釣魚臺,我來決定上不上鉤?!?/br> 論品貌武崇訓自是不如武延秀,但他端得住,在她眼里就是魅力四射。 武崇訓愣了下,“是么?” 勉強動換的手臂垂下去了,“那你上鉤罷!” “真乖!” 瑟瑟在他下頜拍了拍,兩臂搭在脖子上,翻來覆去地嗅了個遍。 武崇訓以為她是要抓他的現行,皺著眉道。 “聞什么?那地方熏香太重,我回來洗了好幾遍?!?/br> “表哥傻的來!” 瑟瑟頭埋在他頸窩里,聲音悶悶地不滿意。 武崇訓樂得出工不出力,聽她呼哧嘿呦,搗鼓的十分帶勁兒,便耐著性子讓她擺弄,瑟瑟習慣不好,邊吃邊砸吧嘴,半是品評半是挑釁。 “表哥傷在哪兒?后腰上么?” 武崇訓沒好氣兒,“不然呢?” 兩人面孔挨得太近,呼吸一重,玫瑰香撲面,武崇訓不得不屏住呼吸。 瑟瑟查知,一頭亂發蓬蓬地昂起來,半截子也不顧了。 “我以為你生我的氣,必是回笠園住了,才用這個香料?!?/br> 武崇訓看著她,嘴里直發苦。 瑟瑟喜歡玫瑰,塞給他的衣料馥郁芬芳,擱在通風處吹幾日都散不開。那時他不好意思直說,女人才在這些刁鉆古怪的地方講究,堂堂大男人,哪能嫌棄姑娘家香料刺鼻? 可是時日久了,瑟瑟心細如發,發覺了他的忌諱,便肯將就,換了茉莉水來沐浴。他感她的情,投桃報李,也插戴金玉。夫妻間原該如此,你讓我三分,我敬你一丈,沒有什么是應當應分的,樣樣都是情之所至。 瑟瑟是個直爽干脆的人,他知道她愿意,又怕她委曲求全。 嫁他已是情勢所迫,再要奉獻別的,不是太可憐了嗎? 瞧她巴巴垂著眼,兩手握成拳頭攥住被面兒,那指甲養了兩三寸長,哪經得這樣握,全掐進rou里了。 嘆口氣,替她捋直手指。 果然掌心幾個半月形的紅印,想替她吹,瑟瑟反手握住便嗔怪。 “怎么手冰涼?” 武崇訓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輾轉反側好幾晚,又想叫她回來商量對策,又憋著一口氣,心里拉扯,如何能睡得好覺? 一天天耗下來人都虛了,渾身冰冷,握著她手便覺安慰。 “我哪能回去?這一身的傷,叫我阿耶曉得,愈發生出事了?!?/br> 頓一頓,拿要緊話來交代她。 “朝辭、清輝是我的人,獨豆蔻傻,你要留著她,額外收服了才好,務必叫她明白,咱們跟梁王府不是一條心?!?/br> “府監做的手腳,阿翁未必……” 瑟瑟輕牽了下唇角,替他為難。 武崇訓微微搖頭,這種時候最見一個人的風骨,他絕不肯為尊者諱。 “十年前便是他替圣人吹風造勢,這回肯定還是他?!?/br> “表哥,” 瑟瑟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對我這樣好,我怎會,怎會……” 武崇訓不說話,嘴唇抿得緊緊的。 新婚的夫婦,頭腦里怎樣疏遠都沒用,那身子認得彼此。 盤算了千百遍要罵她的話全忘了,卻想起柔情蜜意的夜晚,瑟瑟guntang的身子貼在他腰腹上,又驕矜,又會耍無賴,小鷹一樣細白的牙齒,莽撞的動作,不管不顧要他疼愛。 “表哥說話呀!” 武崇訓驟然回神,面上火燒,卻不能放過這難得的機會。 佯裝生氣,繃緊了面頰淡淡撇清。 “臣在郡主面前,哪有說話的份兒?” “你誠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瑟瑟簡直要撕破嗓子喊了。 “叫你起折子原是撒氣,你寫不寫的,隨便抹兩張紙,甩給我不就完了?非得嘔心瀝血,駢文對仗地,寫那么大一篇,掉哪門子的書袋!” 越說越氣,“明知道我沒地方遞去!” ——還敢提那事兒! 武崇訓狠狠刮她一眼,恨她口無遮攔,看在瑟瑟眼里卻是只發瘟的貓。 “誒,臉怎么通紅,傷口進臟東西,發熱啦?” 熱乎乎的爪子扒上額頭,武崇訓無奈躲開。 她委屈地癟嘴。 “我都做噩夢了,你不說陪我,東跑西跑!” 她是掉眼淚了,那又怎么樣? 他們說的突厥人那樣可怕,鐵打的身子骨,那圓月彎刀,橫起劈砍,一刀就能把人攔腰斬斷。 房里靜謐如山林,只有鳥兒脆生生鳴叫,就像云巖寺清凈的小院子,他是真喜歡那地方,晨起傍晚,站在廊下,目光依依捋過一草一木,那沉醉的神態,叫她的心也跟著靜下來了。 瑟瑟悵然若失,放軟了聲調。 “原說就咱倆好好消遣,你氣沖沖走了,我也住不安生,說回來嘛,又像跟在你屁股后頭追你!” 一回兩回的,她總是因為知道他好,知道他忠心耿耿,撇下梁王府也要來維護她,才肯窩在這方寸之地。 但這算什么,算知恩圖報? 可他知道她是認死理不回頭的人,真愛誰,寧愿頂著世人唾罵,就偏要。 她喜歡他姜太公釣魚,怎么不想想,他也盼著她不管不顧的偏愛? 好比武延秀,那么沒溜兒的人,一回兩回唐突,從沒見她翻臉撒火兒。 “郡主怎會屈尊來追臣?” 武崇訓心里惱恨,架子重又端起來。 “臣先返京,自是替您鳴金開道,打點周全,再迎您回來?!?/br> 就是這么口是心非,一句也不肯落下風,可說完到底略抿了下唇角。 瑟瑟知道銅墻鐵壁扒開條縫子,嬉皮笑臉道。 “是是是,所以本宮命你翻個身來瞧瞧,給人家弄成什么樣了?” 武崇訓又別扭起來,“看什么?大夫早看過了,皮rou傷?!?/br> 瑟瑟跳起來叉腰。 “人就這一身皮rou,怎么不要緊?又不是花朵樹木,爛了再長新的,你不給我看,我自己來!” 掀開被子便去扯他衣裳,邊扯邊笑,他養傷,底下胡亂套條侉子,上頭卻規規矩矩穿了三層,可見提防她,整個兒防錯了方向。 武崇訓死命摁住,兩人就著衣襟拉扯起來。 頭先因怕豆蔻說漏嘴,沒讓貼身伺候,這幾日的傷處,還是他自己對著鏡子清理的,難免沾了水漬,或是膏藥未敷滿,定然慘不忍睹。 急急道,“郡主……你!” “不給我看你要給誰看?” 瑟瑟不依不饒,“你再這么著,我就請眉娘來!” 武崇訓拗不過她,也是動了幾下,傷口牽痛,只得咬牙重重往后一倒。 “看罷看罷,看了不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