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蜚說：“無所謂?！鄙倌晟袂榈?，“反正我名聲早壞了，她愛怎么說就怎么說?！?/br>
    瞧出他是真的不在意，玉晚沒再追問，換了個話題。

    她問：“之前在門外的時候，你為什么看我？”她現在越來越直白了，對誰都不拐彎抹角，“是我長得像你認識的什么人嗎？”

    荀蜚頓了下。

    他抬眸看她的臉，看得很仔細，卻沒叫玉晚覺得唐突。

    她能感覺得出，他好像在辨認著什么。

    待他一點點看完了，才說：“不是?！?/br>
    玉晚說：“那是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br>
    像深陷某種久遠的回憶之中，少年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深幽。

    但那深幽僅出現了極為短暫的一剎，沒等玉晚發覺，就悄無聲息地消散了去，從沒出現過一樣。

    甚至荀蜚自己也沒察覺。

    他只想了想，給出個還算能說得過去的答案。

    “可能是因為，我看你有點面善吧?！?/br>
    “哎？”

    “你看起來就是個好人?！?/br>
    “……謝謝？”

    玉晚有點茫然。

    敢情還真是因為覺得她善良??？

    荀蜚笑了下。

    這一笑月明星稀，月光映入他眼底，在那暗沉夜色里鋪開一片素華。

    他笑著道：“不必謝?！?/br>
    對話到這里再進行不下去，玉晚干脆回到水榭，在不會打擾到無沉的地方坐下。

    荀蜚沒進來。

    但也沒走，他在湖邊半蹲著，撿起一截不知是樹枝還是石頭的什么東西握著，眼睛則看向空中，遙望明月。

    一時安然。

    直等片刻后，無沉醒來，才打破這份安然。

    玉晚問：“感覺怎么樣？”

    無沉說：“沒事了?！?/br>
    玉晚不信。

    她上上下下地看他：“真沒事？”

    無沉說：“我豈會騙你?！?/br>
    玉晚便信了。

    不妄語乃五戒之一，他確實不會說假話。

    她嗯了聲，說：“好了就好?！?/br>
    無沉之前雖一直在療傷，但仍留有一絲靈識關注外界，因此也沒問這里怎么只剩他們三個，他同玉晚低語一句，便打開寂歸留下的屏障，去到荀蜚身旁。

    荀蜚仍在蹲著。

    哪怕無沉喊他施主，他也沒起身，就那么懶懶抬眼：“首座有話要說？”

    無沉說是。

    荀蜚這才起身：“請講?！?/br>
    無沉道：“荀家要倒了?！?/br>
    荀蜚說：“嗯?！?/br>
    無沉問：“你可愿隨我離開這里？”

    荀蜚微微挑了下眉。

    倒沒看出來，一剎寺的首座會是這樣的熱心腸。

    旋即搖頭拒絕：“不行?！睕]等無沉發問，他主動解釋道，“我在找一個人?！?/br>
    “找誰？”

    “不知道?！?/br>
    少年摩挲著手里那截東西。

    他轉頭望向南方。

    “從我有記憶的時候起，我就經常做一個夢，夢里有人一直在等我?！彼?，“我得找到那個人?！?/br>
    無沉循著他的目光看向南方。

    南方即南山——

    群魔亂舞之地。

    果然如此。

    無沉看回荀蜚，眼里隱有打量之意。

    荀蜚這時也收回目光，迎上無沉眼神，當即便是一笑。

    仿佛忽然就達成了什么心照不宣，荀蜚笑著道：“首座放心好了……在找到那個人之前，我不會越界?！?/br>
    無沉道：“找到之后呢？”

    荀蜚道：“那就更不會了?！?/br>
    明明荀蜚也沒對天道起誓，偏生無沉信他的話。

    無沉合掌道：“愿施主早日尋到夢中人?！?/br>
    荀蜚道：“承首座吉言?！?/br>
    荀蜚握著那截東西走了。

    玉晚從水榭里出來，問無沉：“你就不怕他騙你嗎？”

    無沉說：“不怕?！?/br>
    他看著遠處那與黑夜漸漸融為一體的身影，道：“之前一直沒與你說，魔氣雖是出自那位女施主，但其實荀家還有一個人，也身懷魔氣?！?/br>
    這指向很顯而易見。

    玉晚便說：“是荀蜚？”

    無沉頷首。

    “他乃魔子，只尚未覺醒血脈?！?/br>
    “魔子？”

    玉晚倒聽過這個。

    據聞天生魔子，一旦血脈覺醒，日后必成大魔。

    所謂大魔，乃扛過雷劫飛升上界者，尋常仙家碰見了都繞道走，因為根本打不過。

    更甚者，數百年前的上界曾爆發過一次大戰，當時數位大魔對戰眾仙家，后者死了不知多少，足見大魔殺傷力之強。

    “不過荀蜚施主有一顆難得的佛心，所以他不會騙我?！?/br>
    無沉道：“若非佛心，他不會降生于此?！?/br>
    魔修于西天乃大忌，似魔子這等，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一個魔物會降生在須摩提——

    可荀蜚生在了須摩提。

    這儼然已經不能拿過往經驗來進行判斷。

    玉晚道：“師父知道魔子的事嗎？”

    無沉道：“上人必然是知道的?！?/br>
    興許見荀蜚第一面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

    只荀蜚生在須摩提，又血脈未覺醒，便不準備現在就管。

    玉晚聽著，突然明白，師父肯定早就知道荀家是怎么一回事。

    之所以不說，應當是存了考較她和無沉的心思，當然主要是考無沉，否則再厲害的怨魂厲鬼，以師父的能力隨手就超度了，什么魔子也直接就能鎮壓，何須等到現在。

    玉晚便同無沉說：“師父在考你呢?！?/br>
    無沉說：“我知道?！?/br>
    玉晚說：“師父也考了我。你覺得我表現怎么樣？”

    無沉道：“你此前從未接觸過魔修，沒有經驗，略顯青澀，日后慢慢接觸多了便好?！?/br>
    玉晚皺皺鼻子：“一句夸我的都沒有啊?！?/br>
    無沉默然。

    他說的都是實話。

    難不成她想聽假話？

    便想了想，終于加了句：“整體表現雖有些不足，但還算尚可?！?/br>
    “……”

    玉晚看著他，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