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后一個母系神祇 第15節
“巫馬姳”將成為廢帝的皇妃,也將成為人盡皆知的妖妃,誰都知道媯海城為她大興宮殿,浪費奢靡。 “阿姊——”她忍不住撲進白晝的懷里:“既然你曾是賢王的未婚妻,他一定會對你網開一面,陛下這么做,就是不想放你走……” 尉遲嫣婉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她知道媯海城的大張旗鼓,是懸于白晝頭上的一把尖刀。 白晝反過來安慰她:“這樣不好嗎?嫣婉仍然可以來找我喝茶下棋?!?/br> 尉遲嫣婉的雙目亮起來:“當然好呀,但是阿姊真的愿意陪我一輩子嗎?” 在很多年前,白晝被問過相同的問題: “阿姊,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可是神的壽命太長,祂最終還是違背了承諾,也受到了反噬。 白晝有稍許遲疑,可望著尉遲嫣婉的眼睛里浮現出失望,祂又想,凡人壽數短暫,不過數十年,祂答應得起。 尉遲嫣婉在祂眼里就像一個孩子,祂知道她并非純潔無瑕,但仍然包容她的一切。 因為祂的安撫,尉遲嫣婉懸在空中的心也終于落下來,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如同出生時躺在母親的臂彎里,無論遇到什么風浪,她也不再害怕。 傍晚時分,陛下怒氣沖沖的從前朝回到后宮,撞見幾個攜金銀珠寶逃跑的小宮娥,當即勃然大怒,下令杖殺,以此警戒后宮。 杖殺了那幾個逃跑的宮人之后,皇帝還不解氣,聽聞今日送給蘭妃殿的禮服出了差錯之后,又將經手此事的宮人們全部叫來問責,儼然是要血流成河方肯罷休。 從白日到夜晚,鮮血浸透了白玉鋪成的地面,染得那瓷玉透出幾抹的妖邪紅。 有人冒死去叩開白晝的宮門,請求祂大發慈悲,勸陛下饒恕她jiejie的性命。 當晚尉遲嫣婉留宿在白晝宮中,和祂一同出門來。 她們站在宮殿之上,俯瞰著跪在臺階之下的小宮女,白晝尚未說話,尉遲嫣婉已經不耐:“現在是什么時候?你有幾個腦袋?”她一肚子的起床氣。 宮女將腦袋埋在地上,衣衫凌亂,沾了泥土和鮮血,嘴里只有破碎的句子,勉強湊成一句話:“巫馬娘娘,求求您,勸勸陛下!” 白晝喊來喜妹,詢問她今晚發生何事,喜妹有些不情不愿地說道:“陛下為冊封禮服之事發怒,杖責了不少偷懶的宮人?!?/br> 白晝剛想邁步,卻被尉遲嫣婉拉住,她輕輕搖頭:“阿姊,陛下此刻盛怒,你勸他只會被牽連?!?/br> 封妃之事,屢屢受挫,然而媯海城為了做成此事,已然瘋魔,他就像是和老天較勁一般,老天越不讓他辦成這封妃典禮,他就越要辦。 再加上他這皇帝本來就沒幾天好做,他聽不得任何人的勸。 尉遲嫣婉也死心了,媯海城要當亡國皇帝,她這個皇后也跑不了,索性眼不見心煩,不再去看他做的那些糊涂事。 等到日后新皇登基,她便和她的阿姊待在一起,也樂得自在。 所以尉遲嫣婉并不希望這個時候在節外生枝,不希望阿姊去惹怒媯海城,以免媯海城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 “陛下應該不單單是為了這件事?!卑讜冚p輕撥開尉遲嫣婉阻攔祂的手:“我去看看發生了什么?!?/br> 第21章 媯海城心里憋著一股邪火,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敗局已定,卻不允許別人點破這件事情。 大臣們暗中和媯海塘勾結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都是一群見風使舵之輩! 可是朝中的大臣殺不盡,為了他退位之后的生活能好過一點,他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 所以他此時的怒火全部發泄到了宮人身上。 “給孤好好的查一查!宮中還有多少像她這樣的反賊!將她們的家人一同沒入奴籍!” 天空正中不知何時飄來大片烏云,遮住了本就暗淡的月光,忽有一聲巨響,颶風吹動樹葉的聲音,雨聲漸急,沖淡了大殿之下的血腥味。 自幼服侍皇帝的太監長福腦袋磕在地上,并不敢抬頭,只改一個勁地勸皇帝息怒,注意身體。 無人在意那些正在死去的宮娥,她們像一塊破爛的布,被人隨意撕毀和丟棄。 狂風暴雨之中,有一個瘦弱的身影突然撲上來,抱著某一句早已斷絕氣息的女子哭泣:“阿姊,阿姊——” 忽然她感到懷中人好像動了一下,悲痛變成驚喜,急忙向人求助:“巫馬娘娘,求求您,救救我阿姊……” 白晝的裙擺已經被地上的雨水和鮮血的混合物沾濕,雖然喜妹幫祂撐著傘,但是狂風太急,雨水順著祂的臉頰下墜,看上去像是神在落淚。 “她已經死了?!卑讜兤届o地說道。 宮女猛然低頭,看見一串珍珠手鏈忽而斷開,珠子滾落在四周,營造了人還在動的假象。 尉遲嫣婉跟著白晝過來,完全呆愣在原地,她并沒想過陛下已經瘋魔到如此程度,這簡直就是濫殺! 尉遲嫣婉被嚇住了,她想去勸阻阿姊,喉嚨里卻發不出聲音。 白晝一步步走上漢白玉做成的臺階,祂于驚天暴雨中走來,遠處的電閃雷鳴照亮了祂的臉龐,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神性。 “陛下是要將她們都殺了嗎?” “她們該死!她們竟敢與叛軍勾結!她們背叛了孤!”憤怒的媯海城就像一只野獸,他擁有著世上至高無上的皇權,任何試圖挑戰他尊嚴的人都會被他鋒利的爪牙撕碎。 所有人都在擔憂地看著這位巫馬娘娘。 這位巫馬娘娘自入宮以來就是一個謎。 她與賢王的糾葛自不用說,陛下對祂的態度才叫人捉摸不透。 陛下為了祂逾越祖制,不顧大臣反對,也要在本朝立兩位皇后。 按道理來說,這位巫馬娘娘應該是陛下的真愛。 可聽說,陛下至今都沒有在巫馬娘娘的宮里留宿過。 “陛下——”祂的聲音剛開始淹沒在雨夜里,后來逐漸拔高聲音,竟然直呼其名:“媯海城!” 祂像一位神明那樣審判:“你要輸了?!本拖竦k對媯海城說的第一句話。 預言成真。 四周侍從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聽說這位巫馬娘娘是不是活得耐煩了,竟然挑著陛下的痛處說,祂到底是來求情還是跟著一起送死? 可誰知道,媯海城竟然平靜下來,他冷笑著道:“不用你提醒,孤早就知道!” “現在前朝后宮乃至整個京城的百姓,恐怕都在盼著媯海塘來做孤的這個位置吧!可是孤一日沒有退位,孤就仍然是皇帝!” 媯海城往后踉蹌一步,用手指著他們:“不要以為孤不知道你們的心思,想投奔舊主?想踩著孤去攀高枝?絕不可能!” “還有你!”媯海城最后指向了白晝,只是他指向祂的時候,手腕突然一酸,手不自覺地下垂,再也無力抬起來。 他只能瞪著祂說:“別以為孤不知道,你對媯海塘有了感情!你背叛了孤!” 天地之間似有一團濃的化不開的墨,將所有人都卷在其中。呼嘯而過的風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極度地沉默,極度地壓抑。 尉遲嫣婉再也忍不住了:“陛下,本就是你拆散了阿姊和賢王,你要強娶阿姊,阿姊對你談何背叛!” 媯海城的眼神變了,他的眼睛里閃著幽光,帶著一種惡意的報復:“是嗎?可是你的阿姊在閨閣之中就與孤幽會,她從來不是被孤強迫的!” 此話如晴天霹靂,尉遲嫣婉茫然:“……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幻聽,巫馬姳是賢王未婚妻,并對賢王癡情不悔的事情是大家有目共睹,可陛下竟說她在閨閣時就和尚是太子的陛下私通。 此事太過匪夷所思,可陛下又有什么理由說謊?大家心中已經信了八分。 就連尉遲嫣婉也急切地看向白晝,希望祂給出強有力的否認。 白晝在媯海城的眼里看到一種惡意,他希望拉著巫馬姳一起往下墜,他想要報復巫馬姳,哪怕巫馬姳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他公然地毀掉祂的名聲,哪怕日后新帝登基,“巫馬姳”也不能有一個好去處。他用這樣□□.裸的方式告訴她:她只能依賴他,他絕不允許她在他失去一切后過得更好。 可白晝不是巫馬姳,祂的臉上并沒有出現如媯海城預料一般的慌亂:“陛下提及舊事,我倒想與陛下辯一辯?!?/br> “陛下與我相識,在先帝賜婚之前?!卑讜冎皇前堰^去發生的事情復述一遍。 “那日先帝設宴,名為賞花,實則為眾皇子相看皇妃。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以詩相贈,令我心生誤會。后來我的衣裳被侍女弄濕,不得已移步廂房換衣,喝醉的登徒子想要闖入廂房,幸好陛下及時趕到……” 白晝抬頭看他,那雙犀利的眼睛似乎要看破他所有的詭計:“陛下允諾說,日后必定娶我為妻,后來卻將鳳釵贈予他人,又叫我安心等待,說太子妃不過十三歲,還是個幼童,有名無實罷了?!?/br> “可陛下親口向先帝提議,讓我做賢王的王妃,那時我便對陛下斷了心思。陛下你說,到底是一個出爾反爾的男人值得我依靠,還是一個肯真心待我的夫君值得我依靠?” 這些話白晝是替巫馬姳說的,祂感受到她的突然出現,問了她一句,“你真的在那個時候就死心了嗎?” “是?!蔽遵R姳一改之前的怨毒,坦然道:“請原諒我之前欺騙了您?!?/br> “可我也有你的記憶?!卑讜兏械嚼Щ?,只要祂想讀取,祂就可以得到巫馬姳的任何記憶和感情,但是祂竟然被她蒙騙了。 神感到不可思議,卻并不生氣。 “是,我知道您定然知曉一切,可我更知道,我對于您的微不足道……”就像人不會主動去了解一只飛蟲的想法,神也不會對人的經歷產生興趣。 “所以之后的一切……” “之后的一切都是成王敗寇?!闭嬲奈遵R姳說道:“我怨恨他們只把我當做棋子,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以為自己可以從媯海城和媯海塘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到最后只是自以為是……” 她就像許多漂亮女人一樣,以為美貌是籌碼,卻忘了這些男人生來就比她擁有更多的籌碼。 她想要改變被當作籌碼的境況,所以游走在兩個男人之間。她自以為可以逃得過被生吞活剝的結局。 第22章 四下寂然。 為這樁不可向外人道的皇家秘事。 媯海城是男子,又擁有這個世上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他的“審判”就像一把鋒利的充滿惡意的鐮刀,帶著濕漉漉的血腥味,要捅穿“巫馬姳”的身體,最好使她萬劫不復。 他清楚地知道作為廢帝的下場,軟禁終身,任人欺辱。 但是“巫馬姳”和他不一樣,她與新帝有舊情,只要掉幾滴眼淚,編幾句像模像樣的話,男人總會心軟的。 就像媯海城有時候也知道那些后妃別有用意,可他仍然十分受用。 他的胸廓因為對方的話劇烈地起伏,他作為天子的權威、男人的尊嚴同時被挑戰,怒不可遏:“你——” 四下的宮人深深低下頭去,在地上跪成一排,像皇陵墓前澆筑的銅人。 白晝還顧不上理會他,祂對于連祂都騙過的巫馬姳產生了極強的好奇心,祂在心中問她:“那么,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上次你和我說,讓我替你報仇……” 巫馬姳忽然沒了動靜,過了很久,祂才聽見她若隱若現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像嘆息:“我只是不想再被選擇了……” “媯海城說愛我,卻讓我嫁給另一個男人;媯海塘說把我當成他真正的妻子,卻把我一個人留在京城……至于我的父親、哥哥,為了他們的大業,不惜把全族人放在京城當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