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承渡舟看到段星野的時候, 好像做夢一樣，夢里正是想念的人，與他在民國相遇。

    直到接觸到段星野微涼的手，聞到他掌心里的冷香, 才又落回了地面。

    段星野清透的面皮上映出層淡粉, 用了點力氣抽回手, 背在后方, 蜷縮起灼燒出唇印形狀的掌心。

    承渡舟見他反應, 才意識到自己失態, 有點窘迫，又很快想到段星野為什么突然來探班，一定跟《一路相伴》的安排，但他心里依舊高興, 說了聲“坐”, 重新掀開個茶杯給他倒水。

    段星野拎了把小椅子落座，低頭理了理西裝下擺，極力壓下臉龐的熱意, 免得在眾人面前流露出不自然。

    李霖在一旁看著這對夫夫, 笑得眼都快瞇起來了, 料到他們是新婚蜜月期, 舍不得分開, 難怪號稱行業最強的主演這周都有些魂不守舍，老想著批假回家。

    老徐發自內心樂呵道：“段老師是接受了節目組的邀請來進行采訪的, 沒有提前告訴大家, 承總現在心情如何？”

    承渡舟喝了口茶水, 斂著睫也難掩笑意：“很意外……沒想到他能配合你們?！?/br>
    “你重新組織下語言?！倍涡且翱此? “我上節目配合度很高的好吧?！?/br>
    “那……沒想到你配合度這么高?！?/br>
    “我不應該來?！?/br>
    “我錯了?！背卸芍圻B忙伸手把人按住。

    見小情侶這就拌起嘴來了, 李霖前仰后翻地笑起來，爽朗道：“渡舟很高興你能來的，你是沒看到他前幾天在劇組什么樣……”

    “咳?！背卸芍酃室馇辶讼律?，給李霖倒水，“喝茶?！?/br>
    李霖戲謔地看他一眼，沒再拆臺，轉而看向段星野，溫聲道：“早就聽說段先生了，只是渡舟藏得緊，一直不肯帶你來見我們，今天第一次正式見面，段先生氣質真好，我女兒是你的忠實粉絲，我也聽過你的歌，這個圈里有才又長得靚的藝人，我只服段先生一人?！?/br>
    承渡舟稍顯防備地看向李霖，從沒見過他對誰這么大獻殷勤。

    段星野被夸得順心，對面前這位國際知名導演立即有了好印象，同時又有些驕傲，心想承渡舟對他那不是藏得緊，是根本帶不出來。

    “叫我小段就好?！彼ЬS回去，“李導的戲我基本都看過，尤其是西雅圖之夜，是我重刷了很多遍的經典?！?/br>
    “哦~”李霖擊掌，道，“渡舟主演的?！?/br>
    “……”

    承渡舟瞅了眼段星野，給他添茶。

    段星野面不改色看李霖，說：“喜歡那部電影的故事還有敘事風格，很佩服李導的鏡頭語言?！?/br>
    李霖上半身微傾，立馬接話道：“那是否有幸邀請你出演我的電影？”

    此話一出，不僅段星野，連承渡舟和老徐都愣了。

    承渡舟幫忙解釋說：“他以前也接受過電影邀約，但自身不感興趣，所以一直沒朝這方面發展?！?/br>
    “況且我沒有接受過訓練，不會演戲?！倍涡且暗?，“專業的事應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做?！?/br>
    李霖擺了擺手，似乎都覺得不是問題，道：“你應該拍過mv吧?！?/br>
    現在國內拍mv的歌手比從前少了，制作也粗糙了，無論哪個圈，撈快錢的風氣越來越明顯。但是段星野對待每張專輯、每首歌都是精益求精的態度，所以mv沒有落下過。

    “拍過?！倍涡且罢f，“不過跟電影還是沒法比?！?/br>
    “那就很好?！崩盍芈冻鲅普T的笑容，道，“我這兒有個角色，沒有臺詞，只要幾組景，你就當作在拍mv，兩三個小時就能拍完，但是演好了對于整部作品至關重要，本來我要放棄這個角色的塑造，但是現在看到你，又有了信心，不知道小段能否幫個忙，友情客串一下?！?/br>
    李霖這話說得誠懇，段星野不是不通世故，道：“如果能幫上忙，自然愿意，但我肯定不如演員敬業，拍不了有難度的戲?！?/br>
    承渡舟怕段星野為難，附和道：“李導不如找其他人?！?/br>
    李霖嘆氣一聲，以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承渡舟一眼，不理會，繼續對段星野道：“不難，只需要你在本色出演的基礎上再使感情更細膩一點，這個我會做指導?！?/br>
    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段星野只能應道：“李導你說，具體是哪部戲，什么角色?！?/br>
    “就是這部戲里，主角的戀人?！崩盍匦Σ[瞇，說，“看來看去，也只有小段能演好?！?/br>
    承渡舟霎時間心頭一熱，看向段星野，這才發現，段星野比任何人都適合演留洋歸國的小少爺，無人能替代。

    段星野沒了解過新戲的內容，問：“是跟承渡舟搭戲嗎？”

    “對?！崩盍匾笾旅枋隽艘幌屡臄z的內容，道，“我一會兒就安排一下，把你們的場次提前拍攝。其中你單獨有幾組景，主要拍背影和側面，另外跟渡舟有四幕景，大致就是學堂里的偶遇，圖書館再遇，牽手散步……”

    說到這兒，李霖又瞥了眼承渡舟，故意拖長音調：“但是這第四幕吻戲呢，得容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加，畢竟是大尺度表演，是吸引觀眾的噱頭，而且我們主演好像不愿……”

    承渡舟“嘭”一聲放下茶杯，言辭鑿鑿：“李導，首先吻戲不屬于大尺度表演，再者吻戲對于升華人物關系是必要的，也是應該著重刻畫的，這樣才能增強觀眾的代入感，我反正沒見過哪部電影里的戀人只是牽牽小手，為了作品的真實性，請你認真對待，該保留的還是要保留?！?/br>
    老徐都驚呆了，要不是攝像機拍下了剛才承渡舟對于親密戲的看法，他都要信了。

    李霖悶笑，捂著嘴說：“這樣啊……那我想想要怎么拍?！?/br>
    段星野用鞋尖懟了下承渡舟的鞋，略顯刻薄得挑起一邊眉梢，放輕聲：“你原先要跟誰拍吻戲？我怎么沒聽到消息?！?/br>
    他知道，承渡舟不拍親密戲，要不然不會五年過去了，觀眾還對承渡舟的熒幕初吻抱有強烈期待。

    如果這部電影里有吻戲，都不用營銷，網友絕對會送那個拍對手戲的演員上熱搜，但至今都沒有相關消息爆出來。

    因為承渡舟拍過的所有電影里都沒有可以捆綁的cp，所以段星野從沒考慮過他拍親密戲的可能性，兩人也從來沒在這種事上做過約定，婚后兩年卻過得風平浪靜，但現在聽到承渡舟要跟別人拍吻戲，段星野心里開始各種不對味。

    不是看到承渡舟跟小師弟同臺時那種純粹的被駁了面子的不爽，而是某種更緊繃的，近似于遭到掠奪的不悅。

    承渡舟被他踢得莫名，說：“沒有要跟誰拍?！?/br>
    段星野嫌他不老實，又拿鞋子懟他一下：“那怎么還有第四幕？你好像也挺想拍的?！?/br>
    看上去比導演還積極。

    承渡舟怕了他，用手推住他的膝蓋，小聲道：“你來了才有第四幕，原來已經刪了?！?/br>
    這還差不多。

    段星野心態終于放平了，收回腳，不再搞他。

    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勁，擰起承渡舟手背上的皮：“憑什么我來了就要有？我初次熒幕就拍吻戲，不要面子的？”

    “雖然我不是初次熒幕，但吻戲也是第一次?！背卸芍鄯次兆∷氖?，道，“都是為藝術獻身，我就不會計較那么多，你覺得呢？”

    “……”

    段星野沒好氣地抽回手。

    爬。

    ***

    休息結束，劇組的化妝師給段星野做了妝造，讓留洋小少爺的精致度又提升了一個檔次。

    李霖趁著他在，要把戀人的戲份全部拍完。

    上次《一路相伴》在景區里的短片拍攝只是娛樂，這次段星野是正兒八經地在片場拍電影，但他心理素質一向高，半點沒有露怯。

    根據劇本，主角和小少爺是在大學的長廊里相遇，一見鐘情的類型。

    前往拍攝點的路上，李霖道：“小段只要展現自己翩翩公子的魅力即可，不用緊張，這一幕你本色出演，剩下來的交給渡舟?！?/br>
    他又轉而叮囑承渡舟，說：“你要給我一眼萬年的感覺，從驚艷、到心動再到癡迷，情緒是復雜的，但戲只能從眼睛里出來，力度不能太過，過了就容易成色狼?！?/br>
    察覺到段星野投來的目光，承渡舟怕他誤會自己的專業性，連忙說：“我表演不浮夸吧?！?/br>
    “還不是你第一次拍愛情戲，多提點你兩句?！崩盍啬镁砥饋淼膬宰忧昧饲贸卸芍?，意有所指，“我給你找了最完美的搭檔，你要是拍不好的話，那這類戲真就成你短板了，給我回學校重造去?！?/br>
    承渡舟低下頭：“不會的?！?/br>
    李霖之所以需要段星野，不僅是因為承渡舟有了段星野才肯演親密戲，更是因為他看得出來，承渡舟見到段星野時，眼里的喜愛和傾心是真的，有了這樣寶貴的情感，再稍加演技的雕琢，他們在電影里的戀人形象將會牢不可破。

    第一幕景開拍。

    段星野挑染成奶白色的發絲臨時染黑了，穿著那個年代很時髦的背帶褲式西服，腰背挺立如松，側影清俊修長，抱著一本厚厚的書走在綠植纏繞的長廊里。文法課還有三分鐘即將開堂，他的腳步要比平時更快上一點。

    就在這時，迎面而來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雙手抄兜，低著頭走路。

    兩人誰都沒有看誰，也就沒注意彼此的距離，即將擦肩而過時，結結實實撞了下肩，同時側過身，目光交錯。

    段星野背對鏡頭，李霖給承渡舟臉部近景，就見男人掀眸，心中坦然，什么都沒裝入眼中，接著目光微凝，有了焦距，很快又如春水般波光浮動，明顯是驚艷，含著動情，即便兩人隨著走動拉開了距離，眼神依舊在拉絲。

    段星野收回目光，不知為何，光是被承渡舟看上那一眼，心臟怦怦直跳，但他怕影響當前拍攝，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情緒，因此抱著書本的手臂不自覺緊了，后背又挺直了幾分。

    現在才發現，承渡舟平時在戀綜里的演技稱得上和風細雨，因為當他真正發揮演技的時候，就成了出鞘的利刃，很少有人能接住那樣的氣場。還好鏡頭不在他這兒。

    兩人背對著走遠，沒幾步，承渡舟又回頭看了眼，伸出一手撫住后頸，低下頭，表情陷入茫然，卻是耳朵發紅，看得出已經懷了guntang的心事。

    “卡！”

    李霖鼓掌，短短五秒不到的鏡頭，后期會做慢放處理，一條過，非常理想，可以說遠超他的期待。

    承渡舟和段星野回到導演身邊看取景器。

    承渡舟的表現可圈可點，但他是科班出身，理應如此，所以李霖不做點評。

    其實像李霖這樣對待工作苛刻的導演，只要不罵，就是稱贊。整個片場里，承渡舟是挨罵次數最少的。

    如果承渡舟做到了理想，那遠超導演期待的部分在于段星野。

    “小段，你之前謙虛了，你演戲非常有天賦的?！崩盍靥貏e表揚起段星野，筆尖在屏幕上他的手臂上比劃，道，“你這里處理得非常細節，收回視線后，深吸氣，身體節奏有一個大幅度的提升，手臂和后背的肌rou還緊繃了一下，說明人物內心并不是無動于衷，反而可以說是緊張不安的，我們在遇到心儀之人的瞬間，一定會腎上腺素飆升，你這個身體語言設計得相當簡潔巧妙，太厲害了，不愧是才子，我都沒給你說戲，你就能如此精準地把握人物內心，演得太好了?！?/br>
    “……”

    段星野不知道說什么好，偏過臉灌了口礦泉水。

    什么把握人物內心，他不懂。

    因為走廊也是劇中兩人初吻的地方，所以接下來先拍吻戲。

    承渡舟離開去補妝。

    段星野伸手指向取景器定格畫面中承渡舟通紅的耳朵，問：“演員是怎么做到的？我以為臉紅都是化妝的效果?！?/br>
    李霖笑得跟個謎語人似的：“演員沒有控制臉紅的技能哦，得看個人狀態，你不如去問下渡舟，他當時在想什么?！?/br>
    段星野抿了下唇，收回手。

    他才不問。

    ……

    在戶外拍吻戲是會被三百六十五度圍觀的，附近不僅有工作人員還會有少部分湊熱鬧的群演，所以會尷尬。

    但是破除羞恥心是演員的必修課。

    承渡舟照顧段星野是第一次演戲，道：“你一會兒眼一閉，就別管了?！?/br>
    段星野明白，承渡舟要帶他入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