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身形也是如此，給人的感覺就是回憶中的幻影，雖然認真細看，大概能看出一個和長大的依森嘉德很是類似的面龐，但如若稍稍將視線偏移，一切就又重歸朦朧。

    聆聽著對方的言語，伊恩沉默了一會，然后緩緩開口：“您這是死后的魂靈，亦或是一個復蘇的人格？”

    “您是真正的伊奈迦二世，還是一個回聲幻影？”

    【我是不朽本性的真靈】

    男子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緩緩道：【我本應無智無識，是阿克塞爾將我的本性擴散至全世界，無數人的潛意識和記憶庫構筑出了我……如果將所有本性送回最適合我的身體，等待我的魂魄復歸，那我大概就可以復活】

    【至于現在，我并非是真正的伊奈迦二世——我只是一種殘響，一種回聲，一種朦朧不清的印記】

    “原來如此……”

    伊恩微微點頭，他此時的目光變得灼熱：“看來阿克塞爾真的研究出了可以復活強者的方法，只是條件非?？量??！?/br>
    “換而言之，老師……希利亞德，理論上也能復活？”

    【可能，但極其困難。幾近于不可能，想要收集我們的本性，需要的時間和能量都是一個龐大的數字，或許只有星神才能依靠大以太環流才能辦到】

    幻影深深地看了伊恩一眼：【無論如何，我們都已經是失敗者，再花費這么巨大的代價去‘嘗試復活’，我想，至少以我而言，我是不愿意被這樣復活的】

    【但我不會阻止，也不會勸誡。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會指點你的行動】

    伊恩抬起眉頭：“即便是阿克塞爾這樣，利用你的不朽性，洗腦全世界？”

    【他做的很好】

    幻影看向頭頂的虹色天河，他露出微笑：【阿克塞爾追尋自己的夢想，改造自己的性格，最終走到了不遜色于我的地步——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堅韌，富有決心，作為父親，我為他感到驕傲】

    “他大概率也改造了自己的性格?！币炼魅粲兴?，頗為‘不善’地質疑道：“他洗腦全人類，如此狂妄的行為，也是‘很好’嗎？”

    【如果一個人下定決心，將自己催眠成了一個殺人狂魔，那么無論他之前有多么懦弱膽小，見不得血，在作出這個決定的瞬間，他就已經是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殺人狂魔】

    幻影并不為伊恩口中隱隱的‘質疑’而改變自己的想法：【正如同一個人如果要將自己改造成一個無情的帝皇，那他就是一個無情的帝皇】

    【至于阿克塞爾的行為，忽視所有人的意愿，強行將我的性格，思維模式和記憶擴散……于我而言，于社會普遍道德而言，這的確是錯的】

    【但是伊恩……伊恩·銀峰】

    如此說道，幻影的語氣耐人尋味：【你覺得，面對一位第五能級的太陽神鳥，一位帝國的皇帝，一位正在和你們戰斗的強者】

    【評論他的‘道德’和‘對錯’……有意義嗎？】

    【我如果告訴你，我認為這錯了，很壞。這是你想要聽到的回答嗎？】

    “不是?！币炼髀冻鑫⑿Γ骸斑@毫無意義?！?/br>
    【是的，這毫無意義】如此說道，幻影微微點頭：【所以我的評價，僅僅是針對他的決心，能力和想法。這種做法，就連我都從未想過，這種從未有過的可能性，的確值得我作為父親去贊賞】

    【在這點，我只會稱贊他的決心】

    【至于這個世界】

    此刻，伊奈迦二世環視虛空。

    他的眼睛不僅僅是自己的眼睛，更是無數承載了他的人格與記憶的‘蘇醒者’的眼睛。

    環視世界，目睹眾多，天地未曾改，世界未曾變，一切一如他走前一樣。

    故而有些失望。

    他微微搖頭：【這個世界的人們，過的還是很不好。我死之后，并沒有革命性的改變，阿克塞爾繼承了一部分改革，但更多的還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是為了建設一個美好的國度】

    【但是你。伊恩。你卻正在締造一個全新的秩序，一個全新的可能性】

    【哪怕我預見了那個全新秩序中的深沉黑暗，那人吃人的可怖未來，但我相信，你會將其解決】

    “所以?！?/br>
    伊恩吐出一口氣：“你不會幫助我阻止阿克塞爾？”

    【不需要我，你也能辦到】幻影微笑道：【但我會幫助你】

    【正如同我不會拒絕阿克塞爾借用我的力量，來給全人類洗腦；我亦不會拒絕你利用我的力量去擊敗他，這就是我的公平，我不會偏心】

    【我的繼承者——請容許我這樣稱呼你。無論你還是阿克塞爾，都不滿于現在的世界，要創造新的世界。對我這個已逝之人而言，在這點你們都是一樣的】

    【所以，如果你想要創造自己想要的未來，那么請一定要去戰勝他】

    【來去證明……你是更正確的正確】

    “我會的?！?/br>
    伊恩緩緩站立起身，他凝視著眼前的男子幻影：“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br>
    “伊奈迦二世……于你而言，星空并沒有什么神圣的，這個世界，這個星域中，有著數之不盡謎題和奧秘可以去探索?！?/br>
    “相較于我，你更關心人民的福祉，理論上來說，比起仰視高天，你更愿意注視大地?！?/br>
    “你究竟為何……想要前往高天之上？”

    幻影微微怔然。

    他看向伊恩，有些不解地地詢問：【天空不就在那里嗎？】

    【仰頭看天，想要前往天上，為什么需要理由？】

    【而且，大地是大地，天空是天空，我為什么要放棄其中一個？】

    是了。

    就是如此。

    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

    年輕的先知注視著皇帝的殘影，他明白，他們都是同樣的人。

    同樣貪婪，端著碗看著鍋。同樣自私，為了自己的愿望要去改變世界。同樣純粹，自始至終都是為了一個目標。

    正如當年的老師所說……他們最大的遺憾，或許就是并沒有生在同一個時代，故而各自獨行于世，犯下錯也無可挽回，最終只能眺望未來，等待下一代，乃至于下一次輪回。

    只是這一次……他們最終可以聯手，戰斗最后一次。

    “將力量借給我吧?！?/br>
    先驅平臺隆隆運轉，在輕微的嗡鳴中，無盡的青色的幾何體擴散為了一團云霧，懸浮在伊恩的身后。

    后來者對先行者道：“既然你是死者，失敗者，那我就向你索取最后的遺產?！?/br>
    而幻影也同樣站立起身，他笑著，欣然應允。

    【如我所愿】

    金色的幻影潰散了。

    無數金色的光點融入了先驅平臺，最終在平臺中刻錄下了一個金色的驕陽印記。

    它熠熠生輝，閃耀著不朽的色澤。

    感應著平臺中的印記，伊恩不禁輕嘆一聲：“什么啊，什么黑太陽?！?/br>
    “根本就沒有看見哪里黑了?！?/br>
    下一瞬，化作云霧的先驅平臺便開始凝聚，宛如長江大河奔流，它化作了一個漩渦，一個漏斗，最終在漏斗的末端，一枚金綠色的眸子成型，然后沒入了伊恩的體內。

    現實。

    朔月。

    伊恩突然按住了自己的左眼，令一旁的米卡埃爾微微側目。

    然后，他便看見伊恩放下手。

    先知的左眸化作璀璨的金綠，流露著撼人心魄，窺破人心的力量。

    “這是？！”

    不僅僅是米卡埃爾，就連阿克塞爾都為之一怔，他們從這眸子中感應到了熟悉的力量，這令他們印象深刻的眸色……

    而伊恩已經運用這力量。

    伊奈迦二世的不朽性并不能提供多么實在性的力量，但他能給予伊恩他的部分靈能——那名為‘探尋脈絡’亦或是‘求索之眼’的靈能，能夠針對某個事件尋覓‘相關的可能’。就像是游戲中的連鎖任務那樣，只要伊奈迦二世對某個事物催動他的靈能，他就能知道與之相關的諸多‘鏈條’。

    順著鏈條，伊奈迦二世就能找到許多上古的遺跡和各種前紀元文明遺產，無論是銀色芯片，還是南海大迷宮，全部都是伊奈迦二世以自己的靈能找到的戰利品。

    而現在，伊恩就睜開眼睛，直視眼前的天熾神鳥。

    事到如今，即便是預知視界也難以看清阿克塞爾身上的諸多色彩，除卻那過于耀眼，如同太陽一般閃耀的金外，代表‘噩兆’的紅與‘劫難’的黑都已經消失無蹤。

    因為這一步，沒有其他伊恩走到過?；蛟S是從未讓阿克塞爾成功過，或許是從未這么早就走到了這一步。

    如今，此時此刻的伊恩，并非是順應輪回。

    他是在創造嶄新的可能。

    而在求索之眼中，阿克塞爾身上衍生出了數十條大小不一的線條……其中絕大部分都指向泰拉，最為粗壯的一個指向帝都。

    理所當然，阿克塞爾如今強橫至極，甚至能壓制伊恩與米卡埃爾聯手的力量，便有很大一部分源自于帝都行星陣列，如果不是伊恩也奪取了一部分帝都的力量，恐怕他們根本沒辦法與阿克塞爾交手這么長時間，早就被轟下。

    “只要依森能憑借自己的權限斷掉帝都對阿克塞爾的支持，那擊敗他就并非不可能?！?/br>
    伊恩心如電轉，很快就判斷出了每一條線條對應的力量來源，不過諸多力量來源間，有一條最為奇特。

    它不是指向泰拉，而是指向遠方……直抵遙遠黑暗太空深處的遠方。

    “那是，代表光之災的線條？”

    光之災帶來的能量，毫無疑問極大加強了阿克塞爾與米卡埃爾，甚至伊恩都深受其利，這個是極難斷絕的，無論極風龍王能不能前往彗星云處關閉搖籃碎片釋放的能量，在泰拉軌道附近，最少也要接受數個月的光之災能量照射。

    等等。

    搖籃碎片？

    釋放著光，也囚禁著光，那位于彗星圈的搖籃碎片……

    最后的回聲化作光芒，也沒有突破的那一層搖籃的隔膜……

    “我明白了！”

    伊恩立刻與米卡埃爾聯絡，他沉聲道：“我找到擊敗阿克塞爾的方法了！”

    “什么？”

    米卡埃爾連忙追問，他雖然有信心能與阿克塞爾同歸于盡，但實際上，他也清楚，那只是最后結果，哪怕對方真的中了冰獄劫灰，最起碼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慢慢因為以太結構被啃噬而死去，在這過程中，阿克塞爾絕對有力量將整個泰拉攪的天翻地覆。

    而伊恩迅速回應：“搖籃碎片——無論是你還是最后的回聲，哪怕是第五能級也無法穿透的，就連光都能冰凍的時空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