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這方面，研究最深的是帝國和學識之都……將它們帶回來。將未來帶回來，帶回我們的故鄉！”

    睜開眼睛。

    蒼老的紅發精靈還沒有自己老師病逝時那么蒼老，但衰態已經初現端倪。

    他的確完成了老師的執念。

    他帶回了帝國一直都在研究的‘珍寶’……即便僅僅只是一部分。

    這也正是格拉維對自己的祖國，對故鄉不滿的原因。迦南摩爾的議員和官僚實在是太謹慎，太守舊了。他們的研究迄今為止還局限于魔獸與實驗者，遠遠沒有帝國靈知院和真理院那樣來的效率且激進。并非是人道主義方面的憂慮，格拉維很清楚，上議院之所以無法做出決斷，正是因為精靈的政治制度決定了他們互相牽制，無論哪方想要得到突破性的研究進展，都會被對方阻擾并打壓。

    這也是自己老師為了迦南摩爾奮斗一生，蹉跎一生也得不到最終結果的原因，精靈的政治制度注定了這樣互相拖后腿的結局。

    是的，議會不會做出最差的選擇，不會像是帝國那樣迎來黯月動亂那般匪夷所思的巨大動蕩，但這也讓迦南摩爾變成了一片滯腐的死水。

    精靈不是沒有帝國人聰明，不是沒有帝國人那樣的天才科研者，也不是因為沒有成熟的人才培養體系。

    精靈的落后，僅僅是因為內部的社會結構。

    僅僅是因為政治。

    太愚蠢，太閉鎖了。老人不禁嘆息。

    自己見到的東西，從靈知院那里學到的東西，都能反襯迦南摩爾的愚昧遲緩。帝國人的確敢于開拓，不愧是失落紀元從一城之地擴張成雄霸半個大陸的霸主，即便是衰弱，內部仍在探索前沿。

    格拉維還記得，自己抵達帝都，那座不遜色世界樹之都的巍峨大城時，在靈知院的總部看到的情景。那如山如海，堆滿了整座大樓數以百萬計的典籍，研究資料以及圖文詳解，令那時還年輕的自己感到頭暈目眩。

    想要學會這一切，得到可以幫助精靈未來的學識，恐怕需要無盡漫長的時間……知識是沒有極限的，但人的認知卻有，格拉維潛伏學習了五十年，最終也就得到了幾個簡單的結論。

    “生命不拘泥于形式……靈魂不拘泥于狀態?！?/br>
    蒼老的精靈低聲自語，他念誦著多年來自己研究得到的最核心的結論：“不僅僅是精靈，泰拉上的所有生命都可以再次進化……從最根本的起源開始重組重演，變成更加完美的生命?！?/br>
    “但這一過程太過超脫凡俗，悖逆人倫，即便是靈知院也無法繼續深入……或者說，他們已經找到了他們想要的部分，而我想要的還在更深入的地方?！?/br>
    是的。

    格拉維之所以下定決心回迦南摩爾，不是為了祖國，不是為了家人。

    假如他愿意，已經成為大師級煉金術師的他會被任何國家接納，根本無需作為被發現的間諜灰溜溜地回去，而是會被帝國更加隆重地歡迎留下。

    格拉維之所以決意回國，是因為他知曉，留在帝國，也沒有機會繼續自己那瘋狂的研究。

    既然如此，不如回到迦南摩爾，假借繼續研究之名，明面開設實驗室之余再進行隱秘的地下實驗……在兩國交好的這個時代，他這種尷尬的身份會讓他成為邊緣人物，但這正是最好的結果。

    更何況……他帶回了那個‘珍寶’。

    那個令靈知院開啟了眾多課題與實驗的古老之物殘骸……雖然只是其一部分，但對于那種生物來說，一部分就等于完全吧。

    只要有它，即便是獨自一人，格拉維堅信，自己也能繼續自己的研究！

    “老先生……”身后傳來了艦船服務員謹慎小心的聲音：“塞壬號檢查到了不遠處有大量魔獸集群遷移的波動，之后可能會進行加速回避，可能會有些顛簸……”

    “如果沒有必要的話，請回到船艙內吧?！?/br>
    塞壬號是迦南摩爾以艦隊旗艦級設計的外交艦船，配備有大量武裝，即便是遭遇魔獸集群突襲也不會有任何損失，船長是第三能級的強者，據說曾經還是持燭者，更是令人安心。

    但如果可以，還是沒必要和一群野獸戰斗，船上都是迦南摩爾的貴賓，每一位都要以最鄭重的禮儀接待，所以自然要小心謹慎。

    “嗯?！?/br>
    格拉維正了正自己的衣領，他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然后便準備回船艙。

    途徑艦內走廊時，隱約還能聽見水手間抱怨的低語。

    “這條航線不可能會有魔獸遷移吧？”

    “魔獸又不傻，傻的早就全都死了，這次感覺不太正常?！?/br>
    “總之做好戰斗準備?！?/br>
    格拉維沒有太過在意這些交流，老人還順便與一位年輕的白發學者交錯而過，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心中暗贊一聲，然后又想到了自己當年，不禁有些黯然。

    ——他當年也是相當知名的美少年，追求者數不勝數，可原本繁花似錦的人生全部都貢獻給了祖國，卻迎來如今這結局……

    他搖著頭離開。

    但白發的年輕人卻停下步伐，他微微皺眉，看向老人的背影。

    “超級生物侵蝕？”

    伊恩眉頭皺起，他雙眸中亮起銀青色的光芒，看向格拉維，也穿過層層鋼鐵，看向塞壬號的船艙一角。

    少年心中暗道：“這位老學士，不會和船艙里面亮的嚇人的那個東西有關吧？”

    “一開始我還以為塞壬號看上去平平無奇，實際上，無論是它自己，還是里面的人，一個個都身懷絕技，各有特色……”

    “妖魔鬼怪，有點多啊?！?/br>
    第767章 載具殺手伊恩的感慨

    在登上塞壬號之前，伊恩先去瑙曼城，和南嶺真正的貴族老大哥巴敦侯爵匯報了一聲自己的動向和選擇。

    這是人之常情，也是懂禮的表現——伊恩固然早就用皇家煉金協會的渠道辦好了一切出國手續，而安法那邊也為他辦理了相關的入境文件綠燈，可謂是從上到下一應俱全。

    但是，作為南嶺貴族，伊恩要離開南嶺，肯定要與巴敦侯爵親自說一聲，見一面，一起吃個飯，道別再離開。

    這不是什么規矩，只是給面子。

    而伊恩這樣的年輕天才，居然沒有年輕氣盛地自己直接離開，自以為自己的關系就能搞定一切，而是過來與自己吃了一頓午飯，并且謙虛地表示自己的領地還需要老大哥照顧，巴敦侯爵自然非常滿意。

    所以，他便告訴了伊恩一個頗為機密的消息。

    “原靈知院生物負責人，格拉維·緋葉大師準備回歸故鄉，為迦南摩爾的發展做貢獻。為此，迦南摩爾官方派遣了他們的外交艦‘塞壬號’，上面的乘客不多，但都很有名頭，而格拉維大師是其中最有威望的一位?！?/br>
    巴敦侯爵用自帶的小刀插起一塊煙熏魚rou，他淡淡地說道：“而靈知院不是很想讓他安然回去?！?/br>
    “格拉維大師是我們帝國中也極其罕見的生物煉金術天才，他帶頭研發的‘永久力量藥劑’是可以直接增強升華者一定身體素質的高等煉金藥劑，如果不是造價太過昂貴，而且能增強的體質力量上限不高，這恐怕就是一次劃時代的巨大變革?！?/br>
    “即便如此，由永久力量藥劑改造而來的‘尖兵藥劑’，雖然有效時間相當短暫，但卻能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任何人的身體素質，這成為了帝國精銳部隊的必備藥劑，乃是搏命之時的第二條命?！?/br>
    “如果不是格拉維大師已經年老，靈知院無論如何也不會愿意讓他回迦南摩爾?！?/br>
    “但他們還是準備襲擊?！币炼魈袅颂裘?，他對這種情況不僅不陌生，反而相當熟悉：“這樣一位就能等同于一支軍隊的大師，即便腦子不好使了，這么多年的研究資料也肯定非常珍貴……靈知院要做的就是這個？”

    “是的?！?/br>
    巴敦侯爵欣賞地看了眼伊恩，他舉起小刀隨意地揮動：“靈知院不會采用激烈的手段——你雖然可能有點不太贊同，但是靈知院從來不會‘強迫’一個人去做什么事。他們會誘導，制造意外，給錢買命，讓人不得不跟著他們走……他們不會留下百分之百的把柄?！?/br>
    “這一次他們肯定會出手。塞壬號雖然安全，船長‘踏潮者’艾爾登更是一位第三能級的強者，但遇到他們精心準備的亂象，也肯定會手忙腳亂，被他們得手?！?/br>
    “伊恩，你這次是受燼燈部（安法所在的精靈部）邀請，也是以拜龍教的身份前往迦南摩爾，參與大遺跡探索行動。給靈知院一萬個膽子，他們都不可能對你動手，所以這次反而是一個機會?！?/br>
    “機會……”

    伊恩若有所思，他也舉起杯子，抿了一口葡萄汁：“您的意思是……”

    “二皇子和大皇子都派遣了自己的人在迦南摩爾?！?/br>
    巴敦侯爵沒有回答伊恩的問題，他直率道：“但這一次是大皇子親自帶隊，而二皇子需要坐鎮西部——這對二皇子很不利，但也是一次取舍?！?/br>
    “伊恩，兩顆雞蛋上跳舞是一件很考驗人的事情。聰明人會欣賞自己的靈巧，但最好還是不要多玩……這個世界和游戲一樣，無論如何，最后都會有人贏?！?/br>
    “如果不想輸，最好就不要選。如果非要選，那就只選一邊?！?/br>
    “……假如這是您的建議?！?/br>
    伊恩沉默了一會，他若有所思道：“那么我就贊同?！?/br>
    “但是我認為，事情或許沒有那么復雜。只要我為帝國服務，那么我就不會輸?！?/br>
    “你比我聰明?！?/br>
    巴敦侯爵微微點頭，他欣賞地看了眼伊恩，然后嘆了口氣：“是了，這也是你這種天才的特權。對了，二皇子有件事要告訴你?！?/br>
    “他說，阿瓦克領的結果出來了，如果你想要，那么現在就能拿到?！?/br>
    和巴敦侯爵的交流一直都是簡單又復雜。

    簡單在于，巴敦侯爵默認伊恩能聽懂他所有的潛臺詞，所以一次對話就會把所有的信息，忠告，想法和判斷全部都說出來，而且每次都只說一半。

    復雜在于，這人真的很會謎語，并且會給自己的話增添信息量。

    簡單來說，巴敦侯爵告訴伊恩，他這次乘坐的迦南摩爾大船‘塞壬號’上有一群相當重要的人物和他一同從帝國前往迦南摩爾，而其中，有一位名為格拉維的大師級生物煉金術師。

    這位煉金大師的功績無數，就差一點便可以成為改變世界的宗師……倒不如說，他已經有這個功績，只是因為自己移民精靈的身份被壓了一下。

    這樣一位年老的大師想要落葉歸根，在如今帝國與迦南摩爾交好的大背景下，兩國都不可能阻攔下絆子。

    靈知院當然不敢對這樣一位關鍵人物動手，但他們也不希望他們機密的研究資料白白送給迦南摩爾，所以他們安排了一場意外——管它是什么意外，靈知院什么事都干得出來，都是群難以想象的畜生——而在那時，他們會銷毀格拉維大師的研究資料。

    即便是最厲害的大師，也不可能在失去研究數據的情況下從頭再來，而以格拉維大師的壽命，就算他真的是大宗匠再生也辦不到重現實驗結果。

    換而言之，靈知院是肯定會成功的。

    但伊恩卻有機會，同樣趁著混亂，嘗試去‘搶救’格拉維大師的研究數據。

    而無論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都對這份靈知院秘藏的數據很感興趣。

    但是，在這里，巴敦侯爵警告伊恩。

    他已經知道，大皇子的代表前來霞輝領與伊恩協商了一部分的合作，也知曉伊恩麾下的崇靈教發展得到了大皇子的默許，在帝都那邊一路綠燈。

    所以，他才告誡表面上看上去像是二皇子麾下的伊恩，不要在針尖上跳舞，左右逢源。

    假如他真的準備動手，確定自己是什么陣營的，就要選擇一位。

    墻頭草歷來都沒有好處。

    但伊恩卻不在乎這件事——他誰都不真的支持，誰在皇位上支持誰。

    換而言之，假如他真的動手，拿到了資料，那肯定是大皇子二皇子各一份，他自己也要研究。

    這樣的態度，倘若是一般人，肯定會被人嗤笑‘你算什么東西，人家上了皇位還需要你？’。

    但他畢竟是伊恩??！

    無論是大皇子，二皇子，還是大皇女上位，誰不需要他這位未來大師乃至于宗師？

    所以巴敦侯爵也頗為感慨——真正的聰明人，哪怕是不靠權謀，憑本事就能活的很好……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敵。

    試想，誰會拒絕伊恩成為自己一邊的人呢？即便這位年輕人似乎不是那么忠心，其他人給點吃的就靠過去了……但只要自己也給點吃的，對方也一樣會公平公正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