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亞德伯特似乎有點聽明白伊恩的意思：“的確，很多民兵根本不會注意戰術角度，如果不是山民也同樣沒什么經驗的話，他們稍微露頭，就會被敵方火力集火?！?/br>
    “這方面的戰斗經驗，的確需要傳下去，可以少死不少人?！?/br>
    而斯科特若有所思，認真道：“我明白了，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們要建設一個專門的士兵，乃至于軍官培養程序?！?/br>
    “青潮和故影先生說的都沒錯——我們得保證士兵的基礎素質，避免怯戰拒戰的現象……這次我在指揮的時候就發現，有些位置靠前的部隊，在敵人發射火炮時就已經開始恐懼地想要逃跑，假如山民部隊真的跑過來進攻陣地，他們絕對會直接逃跑?！?/br>
    “我也正是因為注意到了這點，認為他們根本沒有出城打進攻戰的能力，所以才一直要求守城的?！?/br>
    說到這里，眾人間指揮經驗最多的他不禁有些感慨：“當初在哈里森港，我指揮護衛隊和土著戰斗時候就發現，有些人比起攻擊敵人，更敢于攻擊自己人，誰在危險的時候妨礙他逃跑，他就攻擊誰?！?/br>
    “當然，這種人死的比較快，真正有問題的是那些無組織無紀律，自作聰明的人——他們會自以為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然后盲目開戰，盲目驚擾目標，在不該進攻的時候進攻，集火打成添油，伏擊打成遭遇，甚至反被人包圍……因為這種人，好幾次精心準備的戰術瞬間毀于一旦！”

    “甚至有一種人，他們覺得誰都要搶他們的功勞，所以隱瞞重要情報不報，憑空耽誤戰機——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是他們的數量當真不少！”

    “可因為募兵制度，我們無法保證兵源的質量，至少這些人好歹還敢去戰斗，根本沒得挑！”

    說到這里時，斯科特這個好脾氣的人都有些咬牙切齒：“當然，還有最可怕的一種人——他們是真的蠢，所以根本聽不懂我們的戰術布置！”

    “前面還能治，后面真的治不了！”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青潮，讓這位海裔劍士不安地坐直身體：“怎么？看我干什么？我的確沒想過這么多，但還是能聽懂戰術的好不好！”

    “沒事?！币炼靼参康溃骸澳闶翘觳?，我可以確定?！?/br>
    斯科特總結的很好，沒有經過職業培訓的軍人就是有一大堆問題，上面說的這些其實都還算好，真正的兵痞和兵匪在泰拉也不少，那種東西才是任何部隊都必須要杜絕的存在。

    “從傭兵里面找一些經驗豐富的人，委任他們當教官，總結他們的經驗，編寫成冊?！?/br>
    伊恩將眾人給出的建議都總結出來，提煉成總綱，就連青潮說的也寫了進去——對方說的的確沒錯，只是后面給的建議太離譜：“說實話，教官并不難找，哈里森港來的那些傭兵一個個都有十五年以上的戰斗經驗，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大堆東西可以教，只要給足價錢，他們并不介意傳授這些經驗?！?/br>
    “現在領地內，缺少的其實是那些‘文職工作人員’……譬如說稅官與一個個種植園的管事?！?/br>
    “咦?！?/br>
    聽到這里，斯科特心中一動，他理解了伊恩的話外之意：“難道說，大人您要清退所有萊安男爵時期的稅官……”

    稅官在泰拉這邊可不是什么小官，基本上可以說是領主的親信，沒點身份地位基本上是不配當的，有不少小貴族在為大貴族服務時，基本上都是當管事和稅官。

    “那當然?！?/br>
    伊恩語氣平淡，仿佛說的根本不是決定幾十個重要崗位人員的去留問題：“這些稅官盤根接錯，每個都是萊安領本地有些實力的家族和大人物安插進去的，平時偷稅漏稅都是常態，甚至經常侵吞領地資產?！?/br>
    “萊安男爵自己不管這些事，只要沒人干擾他進行復生實驗就行，但我不一樣，我要做的事情需要許多錢，稅務方面必須清晰可靠，這種情況必須被根絕?！?/br>
    和飛焰地一方估計的，伊恩可能會迅速征兵，通過繳獲的武器裝備武裝出一批近千人的精銳民兵不同，伊恩并不著急擴軍。

    他的想法，最多就是將現有的兩百多名民兵與八十名傭兵再訓練一遍，額外再招募兩百人的預備隊，維持一個大隊（500人）左右的規模，但這支大隊一定要令行禁止，精銳到能進行各種戰術任務。

    一切以財政優先。

    萊安領失去領主后又遭遇山民占領，如今財政極端混亂，稅也很久沒有收上來，伊恩接下來要做的農業改革和煉金工業發展也需要大量塔勒，財政問題才是后續一切發展的起點，不把錢袋子收攏，總不可能全靠伊恩一個人的研究經費來發展領地吧？

    萊安城這么好的地方，應該成為伊恩的助力，而不是伊恩自己賣血才能讓它緩步向前。

    “首先解決稅務方面的財政問題，然后清點人口，統計莊園和種植園數量，為接下來的農業改革做準備，而農業改革是煉金工業發展的前奏，我們需要大量原材料和塔勒，萊安城原本的支柱產業就是煉金原材料，這點完全可以自產自銷，打牢根基才能大步向前?！?/br>
    伊恩說的很清晰，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思路：“除卻原材料外，煉金工業問題主要在于能源，這方面我稍后會和故影聊一聊，畢竟無論是光棱系統還是磁暴系統，都需要大量能源才能發展，也算是側面強化領地的防御力量?！?/br>
    “然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教育。先從成人技術教育做起，慢慢過渡到全民義務教育?！?/br>
    “好像聽過？”

    亞德伯特感覺這個詞匯很熟悉，他下意識地說道：“那不是先帝和現在陛下的政策嗎？我記得結果似乎不太好……”

    “先帝根本不懂教育?；蛘哒f，他懂，但是他所在的那個時代不允許?！?/br>
    伊恩毫不猶豫地說道：“強制全員義務教育應該是最后一步，在這一步之前，我們首先得讓領地內的民眾能吃得飽飯，不需要小孩子的勞動力——這點萊安城的條件很好，足夠富裕，所以這里識字率高，但領地內的其他城鎮就不一定了，所以我們才需要清點整個領地的人口，確定領地情況再制定政策?！?/br>
    “在全員義務教育之前，我們得先開設成人技術教育——這教育必須和接下來的農業改革息息相關，日后參與成人技術培訓的人將優先錄用?！?/br>
    “這一點是為了保證‘受教育者有穩定的上升渠道’，讀書學習知識花了時間，我們必須保證他們花費的‘代價’有相應的‘回報’?！?/br>
    “得讓領民嘗到甜頭，他們才會愿意投入‘孩子’這一最重要的資產給我們，讓我們可以鑄就通向未來的道路?！?/br>
    伊恩的語氣平靜，用詞卻冰冷乃至于無情：“沒有受過教育的領民只是工具，只會被我這種領主隨意擺布，根本無法認知到自己的命運?！?/br>
    “我們需要的是真正的‘自己人’——能夠理解我的想法，我的政策，即便不支持，但也知道為什么我要作出這種決定的‘人’?！?/br>
    “只有這種人才具備力量，可以讓一個制度，一個秩序前進?！?/br>
    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有人，包括亞德伯特在內，在此刻才突然發現一件事。

    ——他們，似乎根本不知道伊恩究竟要做什么。

    為什么伊恩要那么堅決地外出游歷，前往帝都？

    為什么伊恩去過帝都，見識過更大的世界后，就又堅決地回到南嶺？

    他為什么似乎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全部的計劃，只是等到自己真的有另一個領地后才開始實踐？

    而他這么辛苦，這么努力的規劃……為的究竟是什么？

    錢？不像。

    力量？那留在帝都，亦或是跟著埃倫家族亦或是二皇子不好嗎？

    權力同理，這和前者其實是一回事。

    “……伊恩?！?/br>
    咽了口口水，這位亡君聲音甚至有點顫抖：“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一個領主可不需要做這么多事……你簡直就像是……”

    簡直就像是那個締造地獄的索林大公一樣……

    而白發少年轉過頭，他看向亞德伯特，微微一笑。

    “這個世界的地獄太多了，我不想要同流合污?！币炼髌届o道：“故影，你我已經見過了好幾個地獄——甚至地獄就在我們的身邊，那里漆黑黯淡，熾熱可怖，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星星?！?/br>
    “不談這些?！?/br>
    他轉過頭，看向沉默不語的藍發劍士：“青潮，你也是——你難道就支持鯨歌崖的政策嗎？你難道覺得發生在你父親和其他鯨歌崖老兵身上的事情就合理嗎？我要建設的秩序里面不會發生那種事?！?/br>
    “當然不?！鼻喑编洁欤骸八晕蚁氤纱笕宋?，或者跟著大人物，至少這點起碼還能有點公平可言……好吧，或許是不公平?！?/br>
    伊恩輕笑一聲，他看向鐵之民：“而斯科特，你是普通人，所以你才明白，一個普通人成為你現在這樣的人有多么困難，不是嗎？假如我不存在的話，假如我沒有引導你的話，你希望你的孩子生活在這樣的世界嗎？”

    “不……”鐵之民喃喃自語：“是啊……我真不愿意，在哈里森港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沒有希望的活著……”

    “既然如此?！?/br>
    凝視著少年的亡君看見，在那雙青色的瞳中，燃起了明亮的火光，源自于靈魂最深邃之處的光輝。

    那是青色的星辰，一雙青色的太陽……緩緩震蕩的心光體，帶著熾熱的渴望。

    它正在逐漸成型……引導著人們看向未來。

    一個更加高遠的圖景，引領夢想的成型。

    而現實中，伊恩平靜道：“我們何不去建設一個天國呢？”

    “反正這個世界，很多事情都已經這么糟糕了，為什么不去試一試呢？”

    第656章 領地的新政策

    建設天國，這個目標單單是聽上去就實在是太過宏大。

    除卻亞德伯特外，另兩人并不能真的搞明白這個詞匯背后代表的意義。

    不，倒不如說，這個世界究竟有誰能具體提出‘天國’是什么樣的？誰能知道理想世界應該怎么建立？誰又能明白，為何天國是天國，而不是另一種地獄？

    不會有人能理解的。

    “老大?！?/br>
    譬如說青潮，他眉頭微皺，相當嚴肅地問道：“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想要建設一個富饒太平，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的領地？”

    而斯科特也注視著伊恩，神態肅穆。

    這容不得他們不謹慎，因為在泰拉，領主的意愿遠比其他的事情更加重要，而領主也的確能用自己的力量改變整個領地的發展。

    而伊恩看著青潮和斯科特，看著對方略有困惑的表情，不由得嘆了口氣。

    泰拉大陸這個世界，你不能說它好，但也不能說它壞。

    這個世界，一塔勒就能在中央平原這種富糧區買到接近半噸的糧食，只要有份工作沒有戰亂，生活在城市周邊，大家日子都還過得去，最多就是成為升華者要看運氣。

    比起改變，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人都寧肯保持現狀。

    除非全世界都變成大公領那種地獄，不然的話，人們根本無法想象天國。

    這就是最悲哀的事情。

    “這是我個人的愿望?！?/br>
    所以，作為妥協，伊恩在無聲地嘆了口氣后，說了些更加實際的目標：“別的不說，萊安領雖大，但相較于我個人的野心來說仍然太小——帝國雖然沒有明說，但這次飛焰地攪亂拜森山脈一事的確是我們的機會，在這混亂的時候，我們可以很容易提升領地的實際掌控區域?！?/br>
    “未來的戰爭絕對不會少，為了保護好自己的領地，我需要更多的資源，這并不僅僅是技術的進步和更多糧食更多升華植物這么簡單的事情，我們必須建立起一個更好的制度，解決分配問題和內耗?！?/br>
    “簡單來說，我要當南嶺的土皇帝，建設一個獨屬于我的王國，由我來定義其中的秩序?！?/br>
    眸光閃動，伊恩環視在場所有人：“這樣能聽明白嗎？”

    ——的確，這樣就能聽明白了。

    青潮和斯科特都露出了然的表情——這個愿望雖然有許多貴族不敢說，但是很多人都是這么做的，他們當然理解啦。

    至于全新的秩序……嗨，泰拉大陸上，那么多領主，本來就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私法和地方法，就好比冰風要塞那邊，蝴蝶還是受保護動物呢，這不就是因為領主自己就是泰坦級的冰風蝶嗎？

    ——這個世界還沒有到需要改革的地步，人民還不夠痛苦，還不夠憎恨，他們沒有體會過深切的黑暗與絕望。

    ——所以心中不存在對‘更光明’的渴望。

    看著青潮和斯科特的反應，伊恩再次確定了這一點。

    雖然看上去有些后啟示錄文明常見的通病，但泰拉如今的情況其實還能算是比較健康的，至少如今的戰爭不會發生屠殺，各大國度都在活躍發展技術，也很注重民間輿論，并不是單純的獨夫政治。

    他們在開拓全新領域和新大陸，四大正教也都在處理有關于遺跡和各種迷宮相關的問題。

    最起碼也得過去一百多年，讓整個世界再也沒有開拓的余地，上下階級的矛盾都激化，讓上層階級完全固化，無論是升華者還是非升華者都沒有上升渠道后，再打一次讓升華者都感覺痛不欲生的世界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