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騎士形態的青年思索了一下，他用比較簡單的方式道：“我的意思是，你道德水準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你沒有親朋好友成為實驗體，僅僅是看見阿瓦克實驗室內的慘狀，就發自內心地想要去幫助他們，拯救他們……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嘗試去實踐‘亡君’這一不成熟的技術?！?/br>
    “你的家庭教育有這么好嗎？你不會感覺對不起一直都在等你的mama嗎？哦，忘記了，你這輩子的確一直都非常樂觀友善，你天生就是這種人……”

    亡君被伊恩問的不知所措了——泰拉人總是很難理解伊恩的思路，亡魂是這樣，亡君也一樣。

    “果然，你沒想過吧？”

    看著對方的表現，伊恩嘆了口氣：“所以，你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幫助其他人，卻因為沒料到阿瓦克實驗室居然有這么惡毒，意外地造成了緘默深淵，導致亞空間迷宮誕生，以至于阿瓦克子爵領全滅?！?/br>
    “你的確犯錯了，但是錯的真的是你嗎？你是為了做好事，因為別人的惡毒而導致了糟糕的結果，你愿意承認是你的過失，但這件事歸根及底的起因，真的輪得到你去背鍋？”

    說到這里，幽谷騎士轉過頭，看向堡壘的方向，他的表情簡直就像是看見了一坨臭不可聞的玩意：“以一般人的道德水準，這個時候就該找借口甩鍋到靈知院，索林大公和飛焰地上了——我一直等著你說這句話，然后幫忙贊同一下，寬慰你一番?！?/br>
    “然后——咱們聯手把他們都宰了！”

    “沒想到你居然不甩鍋？！”

    伊恩的語氣一路變重，他顯然對此很失望：“你是哪來的道德圣人？沒有索林大公的支持，你絕對會被辦公室斗爭給弄死的！”

    說實話，不怨伊恩情緒失控——這是他頭一次看見居然有人不甩鍋給飛焰地和靈知院的……天啊，太奇葩了?。?！

    他從南嶺一路走到帝都再一路到西境，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說都是飛焰地和靈知院的錯，這才是正常情況??！帝國人就該有這個素質才對！

    結果這里居然還有個實誠人。

    以幽谷騎士的表情和語氣，說這話真的嘲諷十足，但這位亡君的脾氣當真有點好的離譜，他甚至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我也想過都是他們的錯，所以我決定把他們都殺了……但實際上，我很清楚，正是因為我的研究，亡君計劃才能走到這一步】

    【這原本就是我的責任，最多就是我認為沒有可行性，而其他人認為有，只是需要足夠多生命去犧牲，積累數據……假如不是我，亡君計劃甚至可能不會出現】

    如此說著，亡君的神情逐漸變得漠然堅定：【假如你想和我聯手，我的回答是‘不需要’】

    他抬起頭，與堡壘背后，一直都在冷冷凝望著此地的阿瓦克子爵對視：【阿瓦克子爵提早我一步，從飛焰地的手中奪取‘死河’的原型機，甚至將率領騎士團將中央儲存室的人類靈魂都奪走作為死河的燃料】

    【我一路追殺他，將他堵在了這里】

    【相較于亡君，死河這種東西的研究資料，是絕對不能離開的——我會在消滅他之后崩毀整個亞空間迷宮，不需要其他人陪葬】

    ——這個人是腦袋有泡吧？要他甩個鍋怎么就這么難??？這樣要我怎么說服自己去幫他？

    ——而且，亡君就這么離譜了，死河還能是什么魔怔東西？

    除卻對亞德伯特幾近于圣人的道德素質無話可說外，被對方充一肚子氣的伊恩實在是有些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東西能讓亞德伯特立誓非要與之共亡了。

    “不用你們猜?！?/br>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方，阿瓦克子爵淡漠的聲音響起。

    這位本地的貴族隔著黑色的屏障護盾，站在堡壘的頂層，遙遙地對伊恩與亡君宣告：“這個迷宮不會毀滅，亡君的傳承也不會由你們兩個根本不知道大公偉大計劃的人繼承?！?/br>
    “我會殺死你們。尤其是你，亞德伯特，你這個殺害我領民的兇手。我會將那份被你們竊走的力量奪回，將一切導回正軌……”

    說這話時，伊恩能看見，阿瓦克子爵的臉龐，甚至是渾身衣物上都攀起一層層繁復無比的血色紋路，令他的雙眸都變得猩紅。

    但這猩紅卻并非亡君的那種宛若由絕望與憎恨凝聚而出的血冰，而是沸騰的熔巖，釋放出熾烈的烈怒。

    一滴又一滴的鮮血從他的皮膚中滲透而出，在他的身體之外構成了一個巨大且猙獰的血色鎧甲，宛若惡魔，卻更加精巧靈活，宛若某種以血為生的鬼怪。

    沉悶且蘊含著深切憎恨的聲音，從血色的吸血鬼鎧甲中傳出：“要知道，在原定計劃中，殺死阿瓦克領的所有人，第一個成為亡君的人……”

    “是……”

    “閉嘴?！?/br>
    但是伊恩卻突然怒喝一聲，打斷了阿瓦克子爵的話語：“我們兩個人在說話，輪得到你這個畜生插嘴？”

    “歸根結底，無論是索林大公，帝國，靈知院，飛焰地還是你這阿瓦克子爵——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傲慢的蠢貨，你們這些傲慢的人類，阿瓦克領的百萬人，那還在努力生活，還在對未來懷有希望的人才會那樣無緣無故突然地死去！”

    ——蔚藍城的邁爾斯，辛勤一生卻等不到與兒子安養天年時光的母親；熱情好心腸的莉迪亞大嬸以及她同樣熱心的兒子一家……那千千萬萬的普通人。

    ——之前看見的，那位竭盡全力卻仍然不得救贖的妓女的一生，還有許許多多同樣因為靈知院與飛焰地，還有索林大公的謀劃而死在實驗室的實驗體。

    一種濃郁的荒謬感和一種極端涌動的憤怒在心中徘徊。

    終于想明白了些什么的伊恩轉過身，與阿瓦克子爵對視。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懷光不會插手這件事……是啊，因為這些都是由人類所犯下的錯誤！”

    “懷光不會阻止人類做出選擇，無論是罪惡還是善良?！?/br>
    “但是我不行，我會去阻止——”

    黑發的幽谷騎士拔出長劍，他猩紅色的雙目中亮起了rou眼可見的銀青色光芒，混合成了一種奇異的紫。

    從看見這個阻擋住亞德伯特幻影大軍圍攻許久，名為‘戰略級城防力場護盾’的東西后，伊恩就一直在憑借自己預知視界與銀色芯片的力量，去掃描它的弱點。

    而現在，他已經找到了。

    重淵鐵劍上燃起了骨色的靈火，掩蓋了劍刃上亮起的一層金芒。

    寒霜，結晶與幽冥三重力量混合，伊恩右手緊握劍柄，劍刃與雙目平行，而左手按在右手之上，形成了近九十度的直角，擺出了突破劍的架勢。

    “你這是想要做什么？”

    此刻，阿瓦克子爵被眼前幽谷騎士的動作驚訝到了，他有些不明所以地cao控死河武裝，注視著這神秘騎士的架勢，然后終于理解了他要做什么，故而哈哈大笑起來：“你不會想要用那柄黑漆漆的爛劍擊穿戰略級城防護盾吧？”

    “太好笑了，它可是能擋住一個集團軍全力猛攻數小時的，即便是第三能級巔峰也別想輕易打穿它！”

    伊恩沒有回話，他有耐心和好人說話，可沒耐心和又蠢又壞的廢物浪費時間。

    重淵鐵劍上本就覆蓋有極效魔化武器藥劑，對護盾有穿透的特殊效果，雖然這效果對于戰略級護盾來說不可能完全發揮，但他現在也有了亡君之力。

    ——我要貫穿它。

    這樣的精神，宛若傲慢的命令，又宛若神圣的指引，第一次接受到指令的亡魂們興奮地高呼：【如您所愿，我們的君王】

    于是下一瞬。

    伊恩猛地發力，一腳蹬踏于地，頓時足下塌陷，巖石地面有無數蛛網般的裂縫蔓延。

    于塵土飛揚間，在亡君與死河的注視下，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而重淵鐵劍的鋒刃撕開漫天的塵埃與巖石碎屑，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宛如撕裂了空間的長長劍光。

    一道道圓環般的爆破激波與白霧出現在伊恩身后，瞬間，他便一劍命中了那戰略級護盾顏色最淡的區域。

    三重力量與黑色的護盾之力激突，亮起了熾烈如太陽般的閃光。

    阿瓦克子爵諷刺嘲弄的嘴角還沒完全翹起，覆蓋了整個要塞的黑色戰略級護盾便在‘咔嚓’一聲中破碎，裂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由純粹靈態立場構成的護盾碎片宛如爆散的炸彈碎片般朝著后方擴散，而伊恩的速度比這些碎片更快，直接在瞬息跨過數十米距離，一劍朝著要塞頂端，微微睜大眼睛，還來不及表現出驚訝的阿瓦克子爵身上，那猩紅色的‘死河武裝’斬去！

    而就在此時此刻，阿瓦克子爵聽見了伊恩源自于靈魂的決絕宣告！

    “——人類所犯下的罪孽，就由我馬赫迪來修正！”

    第598章 殺你兩次不需要兩分鐘

    伊恩的劍已經近在阿瓦克子爵眼前，被寒霜與幽冥氣息覆蓋的劍刃迫近，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阿瓦克子爵本人似乎并沒有反應過來這迅捷的一劍，但他的身體，亦或是說，覆蓋在他體表的死河武裝卻自發地抬手，用臂鎧處的血刃擋住了這一劍。

    伴隨著爆鳴和來回激蕩的沖擊波，伊恩攜裹擊破戰略護盾氣勢的一擊被彈開，漂浮在半空，而死河武裝卻只是微微后退一步，于實驗室頂層的樓房上踩踏出一個深深的凹陷。

    ——好快。

    看著自己的身體自動抵擋敵人的攻擊，阿瓦克子爵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但隨之而起的是一陣羞惱。

    毫無疑問，這是亡君的力量……而這原本應當是他的力量！

    “小偷，竊賊！”

    伴隨著這一聲怒吼，猩紅色的血鎧虛空一握，手中就浮現出一桿長戟，阿瓦克子爵足下一動，整個堡壘頂層的墻壁和天花板全都被他的發勁崩碎，整個人宛如一道在半空中潑灑劃過的血墨，長戟槍頭刺破空氣，朝著伊恩的心口直插而去。

    這血色長戟明明看上去只有五六米，相較于死河武裝根本算不上長，但它卻在半途突然伸展，只在剎那便要刺入伊恩體內。

    但伊恩仿佛早有預料，他平平無奇地抬劍橫擋，輕而易舉地擋住了阿瓦克子爵的突刺。

    可這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遠方看見護盾破碎，正在召喚幻影大軍，準備進攻堡壘的亞德伯特即便是研究員，但以他的眼力也能看出，伊恩擋住這一突刺只會讓自己浮空的時間延長，被阿瓦克子爵威力更大的招式命中。

    果不其然，隨著伊恩因為這一次格擋而被擊飛至數百米高的高空，阿瓦克子爵抬起手中長戟，直徑千米內所有的空氣驟然間都浮現出血色，然后以其身體為中心化作了一道澎湃的赤色龍卷。

    這龍卷不斷收縮，純化，凝聚在這長戟的槍頭處，無數陰魂哀嚎與痛苦的嘶吼從中傳來，仿佛有諸多靈魂在其中掙扎。

    不，就是有陰魂在其中凄厲地慘叫！死河武裝掀起的龍卷中有萬萬千千的陰魂環繞子爵旋轉飛舞，而后匯聚在他手中長戟頂端。

    隨著阿瓦克子爵凌空一刺，整個陰魂風暴便劇烈地扭曲著，發出充滿怨憎的怒嘯，對著伊恩飛馳而去。

    【糟了！】亞德伯特心中一震，他看得出來阿瓦克子爵這一擊威力絕對非同小可，即便是他也要謹慎應對，伊恩之前打破戰略級護盾就已經窮極氣力，后面又被對方一套連擊命中，即便不死，也定然會被重創！

    但此時此刻，伊恩心中卻還在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要暴露妖精之翼嗎？還是說幽冥化一下，用強化過的巖鑄騎士體質硬抗？

    算了，反正是面對一個畜生，就都用吧。

    更何況，作為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劍術高手，他既然出劍，就必然有下一劍可以還擊。

    半空中，伊恩眼中靈能光輝閃動，周圍的一切事物都變慢了，他毫無猶豫，主動合身撲入陰魂風暴中，整個人的身影瞬息間消失在眾人的視野間。

    “什么？”

    阿瓦克子爵對此一愣，他完全沒想到伊恩居然會主動迎上他的攻擊。但很快，隨著他面色突變，陰魂風暴中，維持其凝聚的核心源質結構就被人一劍斬斷了。

    嘭——原本凝聚無比，以龍卷形態旋轉的風暴瞬息間膨脹散開，胡亂地朝著四面八方擴散，血色瞬間就彌漫周邊，將整個箱庭都籠罩在深色的霧靄內。

    然后，一柄劍悄無聲息地朝著子爵的脖頸斬來。

    重淵鐵劍除卻精金開封之處外，本就沒有任何反射的鋒芒，它明明劃破了霧氣，但卻沒有帶起更多的風，而緊握它的手雖然滿是刮擦的血痕，可卻在揮劍的途中全部都再生痊愈。

    冷寂的寒氣擴散，凝固住了周邊的空氣流動，而死寂的幽冥氣息更是與陰魂構筑的血色霧氣完美融合。

    阿瓦克子爵本人的實力也有第二能級巔峰，而出現在此地的顯然也不是當初在外界的幻影之軀，而是他的靈魂本體——他的靈魂駕馭著死河武裝，實力的確強勁。

    剛才的爆發，哪怕是之前的載山巨龜被這陰魂風暴命中，也要遭受重創，如果不是伊恩是三重傳承合一，本體更是巖鑄騎士這種死硬傳承，恐怕會被一擊秒殺。

    就算是這樣，伊恩還是被陰魂風暴擊穿了絕大多數防御，受了點輕傷……哦，痊愈了。

    但縱然如此，阿瓦克子爵的反應能力卻是硬傷，重淵鐵劍斬中了他的脖頸，鋒銳的精金刃口撕碎了宛若堅不可摧的死河武裝的甲片，魔化武器藥劑的力量撕裂了阿瓦克子爵的魂體，令他在茫然中瞬息斃命。

    假如他只有一條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