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

    而就在此時，少年聽見了樺黯有些擔心的問詢：“你怎么好像是很生氣的樣子？筆，看，筆，筆被你握碎了！”

    “??？是這樣嗎？”

    伊恩有些驚訝。

    妖精小姐原本也沒察覺到伊恩的異常，但是后面她就發現，伊恩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揉碎手中的鋼筆。

    他居然可以表面上半點也不生氣，冷靜地進行分析，然后只在一些小細節方面表現出自己的憤怒！

    妖精是辦不到這點的，因為她們天生就沒有rou體，開心，憤怒乃至于悲傷都會特別明顯，是非常好懂的一種生命，和人類這種有著rou體作為相互之間隔閡的生命完全不同。

    垂下眸光，伊恩看向自己的手中。

    原本用來寫下報告的鋼筆被他捏扁，墨水溢散開來，被他本能地妖精控水能力懸浮在半空。

    注視著這一幕，他不禁嘆息一聲：“看來，我實在是……沒有吸取到教訓?！?/br>
    上次在萊安男爵那里，就被映光修女察覺到了這點憤怒，讓對方察覺到了自己真實的心情。而這一次，卻又在樺黯，甚至是在米卡埃爾面前露出了這種情感。

    雖然說，某種意義上，這也可以是一層偽裝，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確應該憤怒……

    但無論如何。

    這都是很不應該的事情。

    他需要保持冷靜，不露出半點端倪。

    “明明我當年和老師聊起這些的時候，就一直很冷靜?！?/br>
    伊恩有些自嘲地想到：“現在想來，是我太自大了——我從未親眼見到過這個世界的諸多丑惡和死亡，甚至從未見過人死的和螞蟻，和垃圾一樣的場景?！?/br>
    “是啊，是我的問題，我太自大了……我沒有像老師那樣親眼見過昔日帝國的丑惡，也沒有像他們那樣改造這個世界，當然可以用最冷靜最理智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切?！?/br>
    “所以……即便是現在?！?/br>
    “我看見了，我也應該保持冷靜?！?/br>
    第556章 人不該這么死

    凝視著手中這一團黑色的墨水，伊恩仿佛看見了蔚藍城中四處溢散，凝結發黑的鮮血。

    那些平白無故就死去的普通人。

    那些因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為了他們的謀劃，他們的陰謀，他們的戰略，他們的憎恨……輕易消失的東西。

    ——這里和地獄有什么區別？

    滿溢著不甘，遺憾，悔恨，絕望與痛苦。想要毀滅一切的愿望在這里凝聚。

    這是浮現在伊恩心中的一個疑惑。

    但隨后，他便嘆息。

    ——本來就沒有什么區別。

    “人是注定會死的生物?！?/br>
    凝視著這團墨水，伊恩的發絲微微顫動，令它們凝聚成筆尖的形狀，在一旁的紙張上寫著有關于幻影的報告：“很多人一生都不到百年，死法千奇百怪，可能因為摔一跤，可能因為打噴嚏時后腦碰到柜子，亦有可能就是毫無理由，突然就死了?！?/br>
    “這些我都知道，我甚至都見過。當年住在我家斜對面的以薩拉大叔，我明明警告他不要喝酒，他非要喝，然后就溺死在洗臉盆里了?！?/br>
    “哈里森港的漁民，閉著眼睛都能游到漁區再游回來的男人，溺死在自家臉盆……他不該那樣死?！?/br>
    說到這里，少年突然停頓。

    然后，伊恩站立起身。

    他看向窗外的蔚藍城街景，看向那些尸體與殘骸，發自內心地說道：“是啊。人就是會這樣。這個世界就是這樣?！?/br>
    他垂下眸光，看向眼前被禁錮住的幻影女子，露出一個令樺黯感到憂慮的微笑：“這是事實?！?/br>
    伊恩淡淡道：“但我覺得人不應該這么死?！?/br>
    “我的想法和現實沖突了，所以我會生氣。但我知道生氣沒有用，所以看上去比較冷靜……”

    “等到我什么時候真的一點都不憤怒的時候?！?/br>
    伊恩如此想到，他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

    ——等到自己真的可以一直都冷靜，一直都理智且不憤怒地看待這一切的時候。

    或許，就是他站在‘山巔’的時候。

    但他不會只呆在山巔。

    他會改造這個世界的最高點。

    改造這個讓自己憤怒的世界。

    深深地呼吸幾次，伊恩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這個幻影中有非常奇特的手法。嗯，大公居然掌握了臨時靈魂的催化手法，讓普通人也能臨時擁有靈魂，進而產生投影！而他們就通過靈魂來對投影進行遙控……換而言之，那群人手中可能有著這些幻影原體的靈魂？至少有個cao控權限?！?/br>
    “如此說來，幻影之軍設計的初衷可能并不是用來制作‘不死軍隊’的，而是制造靈魂的？但這個技術非常不穩定，人的意志不過關，就不可能了擁有靈能者和第二能級才能開始擁有的靈魂，他們也用不上?！?/br>
    他輕聲分析：“尤其是，凝聚臨時靈魂的過程，可能會導致一種瘋狂——這種瘋狂和普通人發癲沒什么區別，一瞬間回溯一個人一生的記憶，肯定會發癲?！?/br>
    然后，伊恩心中沉思：“但問題在于，這種事十幾秒就結束了，可因為‘緘默之淵’和虛境異變的緣故，這種瘋狂被增幅，擴散，增大，進而導致了極致的病變?！?/br>
    “嗯，是希歐的怨恨擴散？”

    “也不像啊，希歐當初再怎么怨恨不甘，他……現在是她，不是早就能跑出來亂逛，開心的要死，就像是一條大哈士奇亦或是大貓咪那樣……”

    想到這里，伊恩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異變的原因，才是這場災難的起始……有人刻意造成了這場災難！”

    “但問題在于，目的是什么？”

    這個問題想不清楚。

    還缺少一些記憶，還缺少一些線索。

    ——我得去找到。

    伊恩如此想到，這個幻影女子身上應該還有一些線索，對方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虛境投影卻強大到可以殺死第一能級升華者。

    這代表，她的臨時靈魂相當堅韌，即便是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也沒有消散。

    這和伊恩從其他幻影中得到的信息不符——只要不是阿瓦克子爵那樣具備神志的成功幻影，其他的失敗幻影都是有著持續時間的。

    他側過頭，看向還在封靈禁錮中的幻影女子。

    伊恩瞇起眼睛。

    這個幻影，并沒有持續時間。

    這代表……這個女子，這個母親的‘臨時’靈魂……居然可以持久存在。

    不，假如可以持久存在，那么就代表這已經不是‘臨時’靈魂了——倒不如說，人死之后，即便是第二能級的升華者也不可能繼續存活很長時間，只有第三能級的心光體才能持久存在，甚至凝聚成類似于‘須臾之顱’這樣的靈能道具。

    這個母親的靈魂很特殊。

    靈rou互相聯系，尤其是這種普通人，能造成他們靈魂特殊之處的原因，只可能是rou體。

    亦或是處于一個‘特殊的環境’。

    ——我得找到她的尸體……假如記憶中的位置正確的話，她的尸體就位于……東南處的出入口。

    心中已經做好計劃，但表面上，伊恩只是對樺黯道：“這個幻影很特殊。我從中看出了許多東西……我想，我已經找到了蔚藍城中，那些潛藏起來的研究院成員究竟躲在哪里?！?/br>
    “咦？”

    聽到這個，樺黯就暫時將對伊恩的憂慮拋開，她饒有興趣地詢問道：“在哪里在哪里？”

    “地下?！?/br>
    伊恩回憶著自己在記憶中看見的種種細節，他看見了最初的異獸和瘋狂之人出現在何處——位于蔚藍城北部的地下水道中。

    那里顯然有一個生物實驗室。

    “地下水道?！币炼魅绱说?，并且心安理得地說著實話：“這是我靈能看見的痕跡，延伸至地下水道中。就算不是總部，至少也是一個分部?！?/br>
    “但是在此之前，我還得先去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br>
    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而此時，光之鳥也出現在伊恩的身前。

    他一直都在聆聽伊恩與樺黯的交流。

    【幻影軍隊最初并非是為了軍隊而設計。很有趣的猜想?！?/br>
    對于伊恩的猜想，米卡埃爾也若有所思：【的確，這種技術用于武器化，用于戰斗的確有太多難題，但倘若將其視作某種類似妖精鄉的保護計劃，反而說得通】

    他坦然承認了自己的不足：【作為我們這種人，第一時間想要將技術武器化是不可避免的】

    【假如能取回遺產，或許我們得換一個研究方向】

    “殿下?！?/br>
    伊恩雖然很贊同米卡埃爾的看法，但是有件事他還是要說。

    注視著光之鳥，伊恩認真地詢問道：“您……究竟打算做些什么？隱藏身份來到阿瓦克領，如今也已經靠近實驗室，我還是希望能知道您的想法——這樣比較方便我決定接下來的行動?！?/br>
    “假如你愿意告訴我的話?！彼p聲道。

    第557章 強者的戰場

    【其實很簡單】

    米卡埃爾的心光體，那只看上去有點像是菲尼克斯，但是卻更加閃耀的光之鳥側過頭，看了眼伊恩：【你也知道，索林大公有著我祖父，也就是伊奈迦二世關于靈能技藝的遺產】

    【他曾經是祖父的學生，是一位天選者——即便是老大公死在祖父手中，但他仍然尊敬祖父，并繼承了祖父的一部分遺產】

    【而祖父的所有遺產都是有所關聯的，假如想要恢復黃金時代的輝煌，甚至更進一步，祖父的遺產是必須的】

    他仰頭看向頭頂，蔚藍城黯淡帶著些許血色的天空，淡淡地說道：【但對于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來說，絕大部分強大的升華者來說——這個世界不需要第二個伊奈迦，不需要那么一個如此心急的黑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