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的少年，也不是昔日的孩童。

    他僅僅只是閉眼，身軀微微一晃，然后便將所有幻視都接納。

    “我的靈能升級條件，目前已知的是看見更多我不知道的東西，但是這次進步的方向，居然不是預言嗎？”

    伊恩表面上仍然像是沒事的人一樣，向前繼續行走，即便是安多爾也最多以為對方是被如此恢弘壯麗的震撼，這并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但他卻嗅到了一絲不一般的味道。

    他的靈能，是毫無疑問的先知系，能夠預知未來的趨勢，能夠知曉可能性的走向，可以及時反饋并自我修正，這樣的靈能即便是在先知中，也是極其罕見的。

    但剛才，他看見的，似乎并不是先知？

    反倒是……過去的影像。

    “過去未來……以及現在，我都能凝望嗎？”

    “向，向導先生……”

    而此刻，伊恩聽見了安多爾帶著畏懼的聲音：“你的眼睛……”

    “嗯？”少年轉過頭，看向想要出聲提醒的安多爾。

    而在海盜船長的視角中，身高比他略低一籌的白發少年雙目中，幾近于實質化的水色光暈層層疊疊，幽邃無比，簡直就像是兩輪深不見底的幽光深潭。

    而就在這清晰卻又無法見底的眸光中，仿佛有什么龐然巨物正在輪轉——那是齒輪，是輪轉不休的環。

    過去與未來銜尾而旋……

    在這瞬間，他甚至有種自己被徹底看透，無論是過去未來全部都映入對方雙眸中的錯覺。

    甚至不是錯覺。

    就在伊恩轉頭，看向安多爾的瞬間，他便已經知曉眼前之人的過去。

    墨綠色長發的精靈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白之民少年，而少年凝視著對方的雙眸，腦海中卻逐一浮現出對方幾近于所有的過去。

    ——沿海漁村的誕生，安靜祥和的童年。

    被迦南摩爾征召，再未歸來的父親；獨自支持家庭，卻在一場瘟疫中和meimei一同死去的母親。

    因為前線和緩而失去政策傾斜的家鄉；窮困到只能前往大城市賣身的鄉親。

    捕魚時被劫掠，被迫成為海盜后委曲求全地掙扎求生；意外能吃飽飯，而老老實實在家鄉勞作的朋友死于重稅與剝削。

    以及最后……殺死了前一任船長，自己成為船長后面對的招安。

    “他媽的，我成了海盜天天打劫商船和迦南摩爾官方作對，卻能被重金招安，我最好的朋友聽聯邦的話，呆在老家安安分分地捕魚，結果就只能活生生地被餓死？！他是漁夫啊，怎么可能會被餓死？！”

    “憑什么啊，憑什么我這樣惡貫滿盈的海盜反而能吃飽飯，憑什么一生正直的爸爸和mama就只能死的不明不白？！”

    伊恩還能聽見，安多爾心中這最為深沉的情緒，無法遺忘的憤怒。

    他沒有接受招安，還是在南海當自己的海盜，偶爾也接聯邦議員和有錢貴族的私活——在那一夜的狂怒后，他也懶得憤怒了。

    反正他也沒其他親屬其他孩子，一個人活得自在就行，其他……也懶得思考了。

    這個世界，不值得去憤怒，多享受享受不好嗎？

    “……看來還不止是帝國?！?/br>
    收回目光，結束預知視界后，伊恩雙目中的靈能光輝逐漸黯淡，他已經能大致控制住自己逐漸進步的靈能。

    少年微微搖頭，頗為無奈：“整個泰拉大陸，看來都是一般爛?！?/br>
    “就以泰拉普通人的生產力，以及資源豐富程度，這都能讓人餓死，迦南摩爾和蒼天王庭當初打的有這么激烈嗎？真的不是前線吃緊后方緊吃？”

    “即便是有超凡力量，人類的欲望，還是一般無二，甚至被力量所放大?！?/br>
    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些方面的問題，因為漫長的水晶通道已經走到終點。

    前方又是一扇金屬門。

    伊恩原本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又需要用物理開門法，但卻未曾想，一道熒光閃動，金屬門自動打開。

    少年水色的眸子中倒映出一片金屬銀光，略顯冰寒的風從門的彼端吹來，令他兩鬢的長發飄飛。

    源自水晶通道的光芒涌入門口的大殿，將其照射的一片通明。

    明亮的色彩淌入一個個還在運轉的儀器與屏幕之上，令一切都顯得有些失真，像是曝光過度的照片。

    但這是真實的。

    “終于……”

    深深地呼吸，伊恩不知是自己的靈能，亦或是單純的運氣指引自己抵達此地。

    但是他的確已經來到。

    已經來到‘中樞控制區’。

    第274章 過去的幻影

    大殿呈現半圓形，有兩層，第二層由兩根堅固的金屬支架支撐，構成一個可以俯瞰整個大殿所有屏幕的平臺。

    而平臺之下，便是寬闊而明亮的工作區，半圓形的無死角屏幕中閃爍著許多區域的情況，雖然已經有大部分黑屏，但總的來說，依稀能體會到這個控制區當年的盛況。

    整個大殿中有八個出入口，伊恩有些恍然，他所走的水晶通道是直通地下河運輸系統的一個，用來快速往來一個個生態園的快速通道。

    但是在大殿中心，卻有一個與大殿整體風格格格不入，甚至顯得十分粗糙的巖石雕像。

    一個通體鼓鼓囊囊，仿佛浮腫一般的巨人雕像。

    “這是……”

    伊恩眉頭緊皺，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雕像，然后用不太確定的語氣道：“防輻射服？”

    的確是穿著防輻射服的人形雕像，雖然細節方面很差勁，但因為防輻射服這東西他以前檢測維修時經常穿，所以非常熟悉其樣式。

    披掛著防輻射服的簡陋手工雕像靜靜地屹立在先進無比的銀色中樞控制大殿中，顯得異常神秘而樸素，伊恩一時半會也搞不太清楚為什么。

    他只能向前走去，認真觀察四周。

    而這么一看，就看見許多細節。

    大殿的四壁處，有著許多淡淡的銘文劃痕——與其說是劃痕，倒不如說是某種油筆留在金屬壁上的殘留，金屬璧本身沒有留下任何傷痕。

    密密麻麻的筆痕和圖騰布滿了大廳的四周，除卻那些屏幕外，就連地面上都遍布這些痕跡。

    “停下?！?/br>
    雖然無論是自己還是安多爾都沒有進入大殿，但伊恩依舊制止了海盜船長的行動。

    他俯下身，認真觀察墻壁地面上的痕跡，并且讓銀色芯片記錄。

    “第三動力模組聯組序列通過統一熔爐模型，可以實現兼容‘火種’與‘飛光’兩種爐心結構，但不可替代‘潮汐’與‘狂嵐’的聯組序列。如若需要將前后組合中的任意兩者接駁，為維修某一方提供機會，需搭廣域靈能平抑器，穩定自然靈能間不同的波長，避免造成場域嘯變?！?/br>
    “管理員－長老可以通過統一信息平臺同時對基地與生態園進行遠程維修cao作，但不可對‘動力源區’，‘生物實驗室’等禁止區域進行遠程cao作，但管理員可以通過‘核心管理平臺’搭配‘遠程投視設備’進行遙控維修?！?/br>
    “非管理員－長老用戶，可以通過申請維修資格，進入維修裝備區，由特殊出口進入禁區，進行4～8小時的維修工作。如若需要延長時間，請繼續申請資格?！?/br>
    閱讀這些痕跡中的意思，伊恩先是茫然，然后明白了過來：“這是關鍵維修手冊？而且寫得非常直白，普通人也能看懂……”

    “這是專門留給后人的學習手冊??？”

    直起身，伊恩再次環視眼前的大殿。

    而這一次，他看見，在屏幕前的五個座位上，有著五架已經徹底干尸化的尸骨。

    而就在此刻，又是一陣陣幻視襲來，令少年雙目中閃過一連串的光影片段。

    五個身材各異，男女皆有的人影正聚集在雕像之下，進行激烈的討論。

    【沒有辦法了，為了對沖，這是我們如今唯一的手段！】身材最為高大的男人聲若洪鐘，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坦然：【我作為第一個鋒芒，如果失敗，大家請從我的犧牲中取得教訓！】

    【是的，這是唯一可以戰勝那家伙的可能】一位女子平靜道：【實驗室那里有意識上傳儀，且已被摧毀，但他卻不知，中樞控制室當年的管理員座位本身就是需要將自己的意識投射至基地控制平臺的——只要稍微改裝，這里的每一個座位都是上傳儀】

    【一個人的思維和記憶是一份，就算他有先發優勢，我們也完全可以靠人數把他撞散】一個看上去有些陰沉的男人緩緩道，他的頭頂有一處巨大的傷疤，似乎做過腦部手術：【他還沒有開始大規模制造回聲，雖然有數量，但是質量仍然沒有凝聚】

    【確實】另一位語氣火辣的女子點頭道：【大家都是人，他雖然是我們中最強的那個，但還能比我們加起來更強不成？！】

    而余下年齡最老的那位嘆了口氣，他憂慮地轉過頭，看向控制室的門戶：【問題是，擊潰了之后，蟲巢怎么辦？那東西已經開始野蠻擴張，小輩失去了附腦插件，根本無法使用基地工具進行清除……】

    【即便是清除了，被他改造成那樣的附腦蛞蝓，真的能被完全消滅嗎？那已經夠得上是過去的軍方生物兵器標準，即便是駕駛鎧裝……他們也未必會cao作啊】

    會議室中出現了一陣沉默，但很快就有聲音再次響起。

    高大的男人打氣道：【沒關系，其中有幾個聰明的，不需要附腦也能學會cao作手冊】

    【只是人口不夠，無論如何都無法維持基地生態和知識傳承……他們肯定會衰退】平靜的女子有些遺憾：【無法傳承泰拉的榮耀……是我們的失職】

    【我早就想過】陰沉男人的臉色更加難看，最后還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我之前囑咐博納啟動克隆倉，應該可以補充一部分人口，雖然基因庫已經被污染過，但最多只是軀體畸變，不影響智力】

    【必要的時候，也能將克隆人作為炮灰，雖然不人權，但現在已經沒有其他辦法……犧牲克隆人，總比犧牲正常人好】

    【真骯臟啊，我們大概是最后一代的聯盟泰拉人，卻仍然無法保持榮耀】火辣女子嘆息一聲：【不談這個，沒有附腦的靈能網絡，只剩下基因中記載以及口口相傳的碎片知識，我們的后代究竟會變成什么模樣……】

    【我們……】

    而老人環視眼前的后輩一眼，他雖然心情沉重無比，但最后還是露出微笑：【我們別無選擇】

    【我們只能相信】

    去相信……

    相信未來。

    未來……

    五個古老的過去幻影在伊恩面前消散，最終凝聚為他眼前的尸骨。

    一切都只是一瞬，少年緩緩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如今，已經抵達他們口中的未來。

    第275章 紅杉基地最高權限

    “……這就是當年發生在這個中樞控制室中的事情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