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清宮日常(清穿) 第9節
慈寧宮。 又是十五請安的大日子,正好趕上鈕鈷祿氏進宮承寵,這一日里一大早,慈寧宮門口便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連吶喇氏都收斂起了往日驕傲的神色,變得低調起來,既不和馬佳氏費些口舌爭端,也不和那些擁躉站在一起,自顧琢磨著鈕鈷祿氏的脾性。 雖說太皇太后的懿旨沒有明言,但她們心中多多少少心中有數,這就是下一任皇后,仁孝皇后管理后宮仁厚寬和,也不知這鈕鈷祿氏能否學到仁孝皇后的半分氣度。 永壽宮位于西六宮,和住在東六宮的格格貴人們比起來,離慈寧宮距離最近,但直到快到請安的時辰,才見一肩輿被小太監抬著過來。 鈕鈷祿氏位列妃位,是后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嬪,也是唯一有資格使用肩輿的妃嬪,這肩輿一出,便都明白是鈕鈷祿氏到了。 云珠混在其他人中一道給鈕鈷祿氏行過禮,暗自打量,只見從肩輿上下來的女子看著年歲不大,上穿石青色立龍褂,下著紅織金壽字緞鑲石青行龍妝緞裙,頭戴東珠間青金石額箍,頸著金黃色東珠配珊瑚項圈,乍看便很是威嚴。 鈕鈷祿氏進入角色很快,安安穩穩地受完禮,便當仁不讓地走到前方進入慈寧宮。 蘇麻喇姑在正殿門前等待,一見到鈕鈷祿氏,嚴肅地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主子來了,太皇太后已經起了?!?/br> 鈕鈷祿氏亦笑著和蘇麻喇姑來回幾句,估摸著太皇太后收拾妥當了,這才示意小宮女掀開簾子。 “太皇太后、皇太后萬福?!扁o鈷祿一進門,便毫不猶豫拜了下去,一舉一動都盡顯貴女氣派。 “好,好,真是個可人愛的孩子,快快起來?!扁o鈷祿氏剛拜下,太皇太后連聲叫起,是云珠沒有見過的祥和親切,機靈地宮女趕緊將人福氣,奉承上幾句好話,更是讓太皇太后樂得不行,慈寧宮里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云珠淡然地看著前面的婆媳和樂,佯裝喝茶,神思早已游移,在想著回去后還能耍玩些什么。 “前幾日皇帝派人給哀家送來內務府新制的釵子,樣式還看得過去,你便將這幾個釵子帶回去?!碧侍笫疽忖o鈷祿氏接過宮女手上的金釵。 鈕鈷祿氏大大方方應了。 直到這時,云珠才精神一震,東西都已賜完,請安大概是要結束了吧。 悄悄打量其他格格,卻意外地在她們眼中看到掩不去的羨慕,特別是吶喇氏,那份羨慕都要變成嫉妒,連馬佳氏都怔忪不已。 納悶地順著她們的視線看去,見到的是太皇太后賞下的金釵。 這金釵看著便是內務府的手藝,是最頂級手工藝人的成就,就連上面的蝴蝶都活靈活現,好似振翅欲飛。 云珠更加迷茫,不說受寵如吶喇氏和馬佳氏,就連云珠,也有內務府送過來的金釵,技藝半分不遜色,怎么會惹這么多人羨慕。 “還是鈕鈷祿jiejie得萬歲歡心?!眳壤想y掩酸意地打趣。 鈕鈷祿氏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低頭,云珠這才看見她端莊含笑之外的其他神情。 這也給云珠解了疑惑,這金釵上的花樣,看著便活潑可愛,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怎么也使用不上,康熙特意讓人送過來,還不是為了給鈕鈷祿氏做臉,難怪都這么羨慕,這等用心也是獨一份了。 妻者,齊也,果然只有妻子,才會讓康熙上心,云珠事不關己地想著,這些主子的事情不是自己一個格格該關心的,反正和自己無關。 很快,云珠便知道了,什么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什么叫南美洲的蝴蝶煽動了一下翅膀,太平洋上便掀起來一場風暴。 吶喇氏拈酸的一句話,卻給后宮所有人都找了個大麻煩。 鈕鈷祿氏得不得康熙歡心云珠不知道,但吶喇氏徹底惹怒了太皇太后云珠知道得很清楚。 只聽見太皇太后輕飄飄地對鈕鈷祿氏說道:“日后這規矩也得立起來,仁孝皇后去了,宮中人心思都浮了?!?/br> 隨即又意味深長地看著吶喇氏:“以后你們便每日去永壽宮晨昏定省?!?/br> 太皇太后的這句話,對云珠不掣為晴天霹靂,太皇太后嫌吵,只讓她們初一十五請安,一個月也只需要早起兩天,這以后日日去永壽宮晨昏定省,這等日子想著便很絕望,也不知道吶喇氏如何就撞上太皇太后的逆鱗。 云珠怏怏地回了景仁宮,自閉不已。 同樣的疑惑也存在于鈕鈷祿氏的心中,皇家和鈕鈷祿家心照不宣,她成為繼后板上釘釘,但畢竟現在名義上還只是妃子,尚未有明確的詔書也未舉行封后大典,這種時候便讓后宮嬪妃晨昏定省,傳出去不知道的人還指不定如何說自己輕狂。 “萱草,今日慈寧宮里的事情你也都看在眼里,你說說到底是什么情況,太皇太后怎么就突然如此敲打?”鈕鈷祿氏煩悶不已,抓著萱草分析。 “奴婢愚鈍,奴婢瞧著太皇太后老人家是聽了吶喇格格的話后才這么說,可吶喇格格的話聽著也只是尋常打趣?!陛娌萃瑯映蠲伎嗄?,和鈕鈷祿氏面面相覷。 “算了?!陛娌菘粗膊皇莻€機靈的,鈕鈷祿氏放過她,自己苦苦思索。 “立規矩,心思浮...”反復咀嚼這幾個詞,鈕鈷祿氏終于領悟到了一番意思。 爭奪萬歲爺的寵愛是后宮女人的命,吶喇氏那等拈酸吃醋的話語,實在再正常不過,太皇太后明擺著是在借題發揮,借著自己把吶喇氏壓下來。 至于為什么要壓吶喇氏,關鍵點還在心思浮這個詞上,吶喇氏怎樣才會讓太皇太后認為心思???她除了萬歲爺的寵愛還有什么特殊之處么? 想到此,鈕鈷祿氏悚然一驚,吶喇氏和后宮中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膝下有著身體健壯的皇子,且這皇子是現存皇子中年歲最大的,比皇太子還要年長,雖說太子已立嫡子,但長子的地位也不可輕忽,太皇太后這是生怕吶喇氏生出不該有的心,趁著這次機會借題發揮。 這哪是為了護住自己出頭,太皇太后的心眼,真是后宮中女人加一塊也比不過。 想通了內情,鈕鈷祿氏反而坦蕩起來,總不能白擔了虛名,當天便召見了宮中的管事嬤嬤和總管太監,正式接管了宮務。 第18章 宮斗 翌日清晨,天光初亮,微白的晨光透過窗紗映在床帳之上。 云珠困倦地睜眼,在春杏和夏荷的服侍下進了幾個餑餑,這才清醒過來。 “格格,前些日子內務府送來了新做的春裝,樣子看著挺新的,今日穿嗎?”夏荷捧著綠色緞繡博古紋錦袍,脆生生地問道。 摸著棉袍細密的針腳,云珠沉吟片刻:“雖然沒明著說,但今日里算是第一次見新主子,穿個喜慶點的顏色,我記著舊年里做了件粉色緞繡四季花籃錦袍還沒上過身,穿那個吧?!?/br> 可是,夏荷欲言又止。 云珠長得柔美可人,淺色的宮裝更襯出她的清麗氣質,濃烈的色彩在她身上反倒襯得她失色幾分,這也是那件衣服從沒上過身的原因。 夏荷未盡之意云珠自然明白,她輕輕一笑,意味深長道:“新娘娘正是要立威的時候,這等關頭咱們別當這個出頭鳥?!?/br> 梳妝完畢,走出景仁宮的時候,天邊還是魚肚白的顏色,從景仁宮到永壽宮,需從紫禁城的東邊走到西邊,時間緊迫,云珠帶著春杏步履匆匆而去。 永壽宮前已三三兩兩來了些人,云珠輕輕地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安靜地等待著。 厚重的殿門被宮人推開,沉重的木門吱呀作響,伴隨著永壽宮宮門的打開,太陽也從云層里躍了出來,霎時間金光四射,瑞氣千條。 鈕鈷祿氏穿一件大紅百蝶金雙喜錦袍,端坐在主位之上,東西兩側各擺一排紫檀木高背椅,再往后錯落地擺放著繡墩,不用想,這等繡墩便是給云珠這些初初進宮的新人準備。 鈕鈷祿氏是繼后這件事,是宮中諸人心照不宣的認知,但畢竟還沒有正式冊封,名不正言不順,盡管奉太皇太后的命后宮諸人都需向她請安,此時倒也不必像拜見皇后那樣跪拜。 好在鈕鈷祿氏也是個明白人,在眾人行過福禮后叫起,語氣平和地說道:“前幾日江南那邊貢上明前龍井,萬歲爺賞了我幾兩,我嘗著味道不錯,大家也都試試?!?/br> 說著示意眾人坐下。 吶喇氏也不再刺頭,低眉斂目地走到左首第一張椅子上坐下,馬佳氏緊隨其后,坐到右側首座。 只聽見衣物的摩擦聲,其余人等也紛紛找地方坐了下來。 氣氛平和的讓云珠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钡匾宦曧憘鱽?,在空蕩的室內回蕩,唬得人忙循聲看去,卻只見鈕鈷祿氏沉著臉將明黃色龍鳳呈祥蓋碗杯重重放下,杯蓋和杯身撞擊出清脆地響聲。 來了。云珠狀似害怕地垂下頭,心中卻有種看戲的興奮之感,宮中日長,一日日波瀾不驚地過去,這等熱鬧可不是哪天都能看到的,只是不知道,這是要為了什么事情發作。 仗著自己坐在后排繡墩,不容易被人發現,云珠悄悄地打量著對面的吶喇氏。 吶喇氏還不知道這場戲是為了她而唱,只見她同樣驚詫地看向鈕鈷祿氏,隨即憂心忡忡道:“jiejie您可是燙到了,您這宮里的宮人都是如何做事的,可別是見您性子好便奴大欺主,要我說您就該把他們都送去慎刑司調理一番?!?/br> 萱草等永壽宮的宮女立時跪下請罪。 鈕鈷祿氏上下打量著吶喇氏,視線如針,冷聲回道:“我的人我自會調教,不勞吶喇格格費心?!彪S即溫聲將萱草等人叫起。 吶喇氏被鈕鈷祿氏這不客氣的做法噎得臉色青白,擔憂的神色僵在臉上,很是滑稽,終于明白過來,今日她便是那個殺雞儆猴的雞。 “吶喇格格是哪年進宮的?”鈕鈷祿氏漫不經心地問道。 “回娘娘,康熙五年?!辈恢o鈷祿氏話中何意,吶喇氏小心回話。 “吶喇格格在宮中待的時間也不短,按理這規矩該比我明白?!扁o鈷祿氏掀起杯蓋,淺啜口茶水。 “既承蒙太皇太后看得起,我少不得說上幾句。俗話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從入宮年份上看,董氏康熙二年便入了宮,服侍萬歲爺這么多年,在宮妃中資歷最老,從出身上看,博爾濟吉特格格和佟佳格格這些人,誰出身不比你高,你坐這個位置合適嗎?” 厲害!這番話聽的云珠忍不住在心里鼓掌,什么叫殺人誅心。鈕鈷祿氏說得有問題嗎?沒有,一切都有章可循,占了大義名分,這話傳出去,誰也挑不出個錯,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但吶喇氏的臉面,卻結結實實的被扔地上踩了一番。 要說吶喇氏能得康熙的寵愛,也是個靈巧人,怎么就想也不想的坐了上首,真說起來,還真是她大意了。 清宮中現有三個皇子,皇太子由康熙親自教養,剩下的兩個皇子的生母便是吶喇氏和馬佳氏,子以母貴母以子貴,在后宮中一個有子有寵的妃子,就是那沸騰的熱灶,誰都想燒上一燒,這種日常座位安排,她也習慣了和馬佳氏坐在首位。 然而這等隱晦的心思,并不能拿到臺面上說。 馬佳氏也白了臉色,明面上只說吶喇氏,實際上卻連著她一塊兒敲打了,忙忙也站了起來,親熱地將鈕鈷祿格格拉過:“這幾天照顧長生我都糊涂了,格格快坐我這里,你們姐妹說話也方便?!?/br> 鈕鈷祿氏嘴角上揚,泄露一絲笑意,鈕鈷祿格格雖說是庶女,也是同父姐妹,馬佳氏這個舉動,很是合了她的心意。 吶喇氏自然也要將位子讓出來,但,怎么讓,可是有講究的。 眼珠一轉,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吶喇氏笑兮兮地將佟佳格格拉了過來:“再過幾個月,佟佳格格也有姐妹相陪,現在多和娘娘親香親香?!?/br> 若不是云珠一直盯著,還真錯過了鈕鈷祿氏那一閃而逝扭曲的神色。 這便是宮斗嗎,精彩,真是精彩。 走在回景仁宮的路上,云珠復盤著永壽宮里這一番大戲,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這不比話本子好看。 “烏雅氏,站住?!?/br> 第19章 敲打 叫住云珠的聲音很是熟悉,循著聲音傳來方向看去,只見吶喇氏來勢洶洶,鶯鶯匆忙在她身后追趕。 吶喇氏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永壽宮中走出,自換了座椅后,好似四面八方的人都在看著熱鬧,她臉漲得通紅,鈕祜祿氏后面又說了些什么全沒聽見,直到其他人都行禮告退也跟著行禮離開。 自覺丟了臉面的地吶喇氏為了避開和其他人碰面,特意選了條人少的宮道。 誰知道冤家路窄,走到御花園不遠處,赫然見到烏雅氏,輕快地腳步將她的好心情顯露無疑,怎么看都是在嘲諷自己,一時間新仇舊恨襲上心頭,吶喇氏想也沒想地將烏雅氏叫住。 暗嘆口氣,云珠努力揚起善意的微笑,做著最后的掙扎,誰知道這一笑,卻讓吶喇氏覺得云珠在當面嘲諷。 “烏雅氏,你在笑什么?!笨觳阶叩皆浦樯砬巴O?,吶喇氏厲聲呵斥。 果然來者不善,云珠絕望不已,這真真是厭煩一個人連喝水都是錯,吶喇氏擺明了要借題發揮。在永壽宮里被娘娘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下了面子,卻又沒敢和娘娘頂嘴將這口氣忍了下去,總要找個地方撒出來才能爽利,看樣子這個被選中的倒霉蛋是自己。 深吸口氣,云珠微微抬頭,誠摯地看著吶喇氏:“吶喇jiejie,您看這春光如此美好,還不值得一笑嗎?” 吶喇氏氣急敗壞,果然烏雅氏還是一如既往地jian猾,這種時候還在扯些什么天氣。 忍不住冷笑道:“今日里你盡可以看我熱鬧,等過幾個月且有你的好日子?!?/br> 這番話里的惡意幾乎要形成實質地鋪面而來,吶喇氏說得不明不白,但云珠卻聽懂了她指的什么,過幾個月佟國舅家的閨女進宮,這可是讓康熙動過立后心思的主,到時候兩邊打擂臺,住在景仁宮的自己,是最容易被鈕祜祿氏找茬的存在。 這些事情云珠心中如明鏡一般,還是那句話,她只是不想卷入這些爭端,并不是傻了,也不是死了,后宮形式她看得明白。 但,明白歸明白,面上且不能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