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神探[九零] 第354節
家怡怔了下,隨即失望地垂頭。 “流浪貓狗、流浪漢都是城市邊緣人,他們的死活,既沒有親朋關心,市民們也很快忘記。他們不在社群里,沒有人關注他們的生活,要在無人發現的角落殺掉他們而不被發現,是最容易的。 “警方偵緝案件的邏輯,也使得要偵破流浪漢被殺案件,非常非常難?!?/br> 方鎮岳一攤手,繼續道: “我們要根據犯罪現場的尸體和其他證據來尋找線索,流浪漢所居住的天橋下、公園等環境,都是線索和證據特別容易被隱藏、被破壞的場所。 “我們要根據人際關系推導犯罪動機,進而確定嫌疑人??闪骼藵h沒有社會關系,他不在任何社會群體中,也很難發展出會導致他被殺的特殊關系,更不太可能擋別人財路,搶他人利益。 “如果有人因此找到他們作為泄憤對象,甚至泄憤進階到殺戮的程度,想明確目標,是非常困難的。 “這就像一個向下的水源忽然被大裂谷斬斷,想續成河流幾乎不可能。 “記得我教過你嗎?做警探呢,既要事無巨細地較真,也要學會放下?!?/br> 家怡安靜地聽完,沉吟半晌卻又仰頭:“岳哥,我有預感,這個殺人犯不會停手?!?/br> 她看了太多遍心流影像,熟讀了兇手的所有動作和露在口罩外的面部最細微的變化,那種專注的樣子她很熟悉,那是熱愛的眼神。 一個人如果對一件事感興趣,就絕不會只做一次。 方鎮岳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家怡知道自己因為看過心流影像而生出的想法,其他人很難理解,終于還是長長嘆了一口氣,“那我們去吃飯吧,岳哥?!?/br> “嗯,周休日好好休息兩天吧,反正也沒有更多線索了。你要是有心,就在家里思考思考好了?!狈芥傇缽淖郎咸聛?,拉過她的外套先遞給她,隨即穿上自己的呢子大衣,一邊往外走,他一邊道: “躺在床上想,裹著暖呼呼的被子?!?/br> “再準備一杯熱飲,插上彎曲的吸管,躺在被窩里,一邊喝奶茶一邊想?!奔意a充。 方鎮岳忍俊不禁,伸手在她后腦勺上托了下,帶著她步出辦公室。 “啪!”一聲,方鎮岳關了燈。 家怡轉頭看一眼隱在黑暗中的白板,和上面變得影影綽綽的字跡,終于嘆口氣,不再回望。 這一夜,家怡做了噩夢,醒來卻什么都不記得。 周日時,ptu的夜巡任務被撤銷,流浪漢被殺的熱度也完全被壓了下去。那些寵物狗被毒死的主人還會為自己的寵物感到悲傷,因此憤憤不平。常在公園里喂流浪貓的市民,也會為公園里再沒有那些小可愛的身影而悵然若失。 可那位臟兮兮的流浪漢,卻已無人再提起。 之后8天里,家怡仍舊每天都去法醫解剖室看一次尸體。她仍不斷翻找資料,渴望偶然間尋到突破點時,其他人已漸漸放棄了對真兇的追尋。 那個年代,每年死于意外的流浪漢、乞丐不知凡幾,沒有人會想到他們曾經也是某些人的兒子、丈夫,亦或父親…他們只是一個數字,存在過,然后蒸發掉。 大家都習慣了,一直如此,好像也本該如此。 只有方鎮岳還陪著她奔波,在她想要繼續查時支持她,但那只源于他對她的信任和保護,漸漸的,連他也不覺得這案子能破了。 “以前這樣的懸案太多了,我們畢竟只是探員,不是上通天庭、下通地府的鬼神,總有辦不成的事啊?!本攀蹇粗搁喿x的家怡,有些不忍心。 “……”方鎮岳順著九叔的目光看向家怡,心里感受很復雜,他欽佩家怡的堅韌,卻也心疼她。 一個人心里如果一直存著遺憾,就很難輕松快樂。 她原本在休假,是被大家寄予重望請回來的。 那時大家已經陷入困境,所有人都覺得,如果有一個人能在這樣茫茫然的狀況下找到一個突破口,這個人一定是易家怡。 有時候,自身的強大口碑,反而會成為負累。 他怕那期望會壓垮她。 但即便如此擔心著,他也絕不會掃她的興。 青春歲月里曾懷揣熱血地一往直前,哪怕做的是傻事,仍然值得未來歲月常?;匚?。只要做的是對的事,哪管什么結果。 是以,他始終支持她,甚至因此更欣賞這個人,想要永遠守著她,渴望她永遠如此刻般閃閃發光。 更何況,多閱讀學習,多投入思考,哪怕只是積累知識、鍛煉了邏輯思維能力,也是一項重大的進步,哪還有阻止她的理由呢? 轉頭見九叔似乎很想勸家怡多休息下、不要再做無用功,方鎮岳打岔道: “九叔,你的退休流程我批了?!?/br> 他已經跟九叔聊過,本來去年九叔就要退的,當時以為方鎮岳和邱素珊離開,家怡又才升了沙展,沒有人照應,九叔才多留了一陣子,結果一留就又是一年。 如今家怡已經成長到令許多人望塵莫及的程度,方鎮岳又回來鎮場子,九叔可以安安心心地退休,陪著家人四處轉轉、享受下祖國的大好河山、去看看外國的奇特風景和人文環境,開啟新的悠閑田園生活了。 更何況,喬林監制三天兩頭給九叔打電話,問這問那的事多,九叔退休了,還可以盡情去搞搞副業,開啟新的航道,一邊玩一邊享樂的也還能賺點有趣的錢。 “手續估計也要過幾個月吧?再呆一陣子嘍?!本攀迦嗔巳嗳諠u稀疏的頭發,看看這間辦公室,要離開幾乎每天都見的這屋這室,實在也有點不舍得,“先不要告訴大家吧,免得接下來一段時間相處時總是想著要分別的事,徒增悲傷氣氛?!?/br> “ok.”方鎮岳點點頭,他總是很容易接受身邊人的各種各樣想法。 而此事的家怡,仍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著。 活頁本上關于之前案子的筆記,在每個案子結束時,都會被她用碎紙機碎掉,于是本子又變成空白本,清清靜靜的,沒有積累未完成的事在錄——這樣的感覺很好,無事一身輕。 只有來了新案子,她才會在本子上記一些線索和想法,之后時刻隨身帶著本子,動不動就忽然在里面填點東西。 有時是正吃著飯的時候,有時是正聊著八卦的時候,有時是正走著路的時候,還有的時候她正開著車,忽然想到什么,也會靠邊停車后將內容記錄下來,才繼續行駛——她好怕忘記。 劉嘉明幾人曾經很好奇她的神奇筆記本,奈何十一姐隨身攜帶,當日記一樣。大家只好尊重她的**,即便是她攤開本子記錄時,也都禮貌地不去窺看。 如今她又在本子上記錄起來,上面列了許多數字小標,好像總結出什么內容一般。 在b組探員們眼中,十一姐好執著地不愿放棄任何一個案子。 精神可嘉,值得敬佩和學習,但要劉嘉明他們明明覺得這案子破不了,還繼續為此吃苦,實在做不到。 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大家不知道十一姐什么時候才會接受現實,才會真的放下通州街公園剖殺案,放過她自己—— 直到11月18日,暴風雨之后的清晨,一位早起趕工的移動攤位主推著他的小車出門時,看到樓下空地上,躺著一具濕漉漉的尸體。 他不是沒有姓名的野貓,也不是無人問津的流浪漢。 他有名有姓,是住在這社區4棟2樓b單位的苗立群先生。一家金融公司的投資理財師,專門幫有錢人投資理財,收入不低。 苗立群還是這社區八卦圈中的一顆恒星——每次阿嬤阿伯們看到苗立群,都要討論幾句關于他的八卦,哪怕那事已過了一年,仍樂此不疲。 …… …… b組探員們與許君豪和大光明哥等人共同坐大巴警車奔赴大福苑拋尸現場,軍裝警早已拉開警戒線,隔絕了趕至的媒體人和看熱鬧的市民。 香江人的世俗煙火氣很濃郁,日本人最會小事化大,遇到一點情緒反饋也要將之膨脹為巨大的情緒反應,香江人卻很懂得小事化了,哪怕看到死人了,買菜路上也要湊過來看一眼,哎呦兩聲以示哀嘆,接著便自然而然聊起這人生前事跡。 輕描淡寫的反應,好像生死都不過是小事。 家怡穿過這些或大聲討論或小聲哀嘆的街坊們,點名劉嘉明去給發現尸體的人錄口供,又安排梁書樂和三福哥去找街坊們了解受害者情況。 陳光耀帶著法證科同事仔細勘察尸體四周,易家怡和方鎮岳幾人站到許君豪身邊,看著那具躺在地上、被白布蓋上的尸體——因為媒體來的太快,今天風又大,軍裝警害怕媒體拍照,也怕風吹亂尸體、吹走尸身上遺留的線索,才找來白布將之蓋上。 陳光耀做了一部分勘察后,才請許君豪走近尸體做簡單檢查。 白布被掀開,陳光耀陪同許sir一起做檢查,一個看尸體,一個看尸身上留下的線索。阿威則對著尸體拍照,記錄現場。 三人擋住了尸體,家怡站在后面看不到,又不敢輕易左右亂走,怕破壞了四周法證科還沒有來得及拍照和勘察的鞋印等痕跡。 只得探頭詢問: “許sir,受害者是不是肚子被戳爛了?且被遮著眼睛?” 陳光耀看了看尸體臉上蓋著的遮住眼睛的西裝外套,又見許君豪掀開草草合攏襯衫后半遮擋住的、被切割得血rou模糊的肚腹,才轉頭道: “是的?!?/br> 易家怡仰頭看向天空,深吸一口氣,臉色黑沉下來,轉頭望進方鎮岳眼底,她低低道: “岳哥,兇手又犯案了,流浪漢被殺是11月3日,到今天11月18日,時隔15天?!?/br> 兇手是連環殺手,或者說他在短時間內變成了連環殺手。 “你猜對了?!狈芥傇篱L吐出一口氣,聲音有些飄忽。 家怡表情復雜地與他望了幾秒,便又轉向許君豪和大光明哥,再次發問: “許sir,尸體手里有沒有握著什么?” 許君豪正在檢查尸體,聽到家怡的話,有些疑惑地看向尸體雙手。 下一瞬,他瞳孔微微收縮,探身輕輕抬起尸體左手,那里居然真的握著一個瓶子。 他和陳光耀一起湊近瓶身,閱讀到上面老鼠藥的商標,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眸中瞧見震驚。 許君豪捏著尸體的手腕,轉頭不可思議地看向易家怡,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掩不住他的愕然: “你怎么知道他手里握著東西?” 第312章 .審判者兩個專家一時間都有些無言,超…… 陳光耀和許君豪紛紛讓開一些空間,使易家怡足以探頭看到尸體的雙手。 一個小瓶子,上面貼著商標。 家怡之前走訪過許多賣鼠藥的店,見過各種品牌各種藥效的老鼠藥,這一種她有印象,正是通過抗凝血導致死亡的那一種——與野貓、寵物狗和流浪漢所服用的一致。 家怡干咽一口,怔怔盯著那個藥瓶,腦內飛速運轉著。 許君豪和陳光耀等幾人還望著她,在等待一個答案。 “阿威將流浪漢梁曉福尸體剛被發現時的照片給我了,照片中尸體手邊有一塊石頭,尸體掌心處有一塊兒干燥的泥污,與石頭上的泥污相近。 “當時許sir檢查尸體,因為流浪漢身上到處都是泥污,所以并未對此有所懷疑??墒呛罄m一段時間,我反復看那張照片,總覺得那石頭很可能最初是攥在受害者掌心里的,因為一些原因石頭滾落在地。但石頭上的贓污還是留在了受害者的掌心里……這個我只是猜測?!?/br> 因為她看了太多遍關于這幾個案件的材料,流浪漢曾經拿石頭砸人,已經算是他跟其他人發生的最大的沖突了。 他們也曾以此為線索去尋找被石頭砸傷的人,只是未發現可疑而已。 但這些元素,在案件難以推進的日子里,反復在她腦內循環播放。因為太想從這些內容中發現重大線索,她已經完全將它們嚼爛了。 也是在那些日子里,胡亂突發奇想時,她也聽到了一部分人的討論:那個流浪漢之前總是拿石頭砸人,是受到懲罰了啊。 石頭,石頭,石頭! 一個念頭出現,在過去一段時間里常常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