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目 第11節
如今跟著季嶼生出門,她決定好好滿足一下自己的胃。 晚上不方便跑太遠,兩人就去酒店附近的夜市。 楚庭民風淳樸,熱情好客。兩人一路走來,逐漸在店家和攤主一聲又一聲的“靚仔靚女”中犯起選擇困難癥。 狹小的步行街擠滿了出來覓食的男女老少。 明紗站在路邊的臺階上糾結道:“好像哪家都很好吃?!?/br> 季嶼生掃了一圈,最后拍板:“吃面吧?!?/br> 明紗問:“哪家?” 季嶼生指了指眼前一家裝修古樸的小面館。 這個時間點,面館里的食客不是特別多,兩人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開始點餐。 季嶼生吃得很簡單,就一碗鮮rou云吞面,不像明紗,點了份超大碗五及第湯河粉,還要再加丸子、醬菜和鹵蛋。 季嶼生吃飯的時候比較沉默,不太愛講話,明紗只偶爾和他閑聊幾句。 兩人社交圈子不同,興趣愛好大相徑庭,唯一的共同話題貌似只有工作。 明紗滿足的喝了口湯,眼神從碗里抬起來,問季嶼生:“逝者好像也是唱戲的,不過唱的是粵劇。老板,你和她認識嗎?” 季嶼生拿著瓷勺舀了舀湯水,他做這個動作姿勢特別好看,有種不經意的優雅。 明紗目光落在他的指間,就聽他說:“王文音女士是曲粵坊有名的青衣,一生未婚,膝下無子女。她只收過一個徒弟,也就是我們的委托人禾莉。我師父那一輩和王女士有過一些交情,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br> 明紗一知半解地噢了聲:“這樣啊?!?/br> 兩人又繼續閑扯了會兒,就都吃得差不多了,和店老板結完賬,一起走回酒店。 夜色陰沉,沿路卻是燈火通明,十里粉色木棉無聲飄落,仿佛在深夜下了一場詭異而浪漫的花雨。 兩人回到酒店時,頭和肩上都落了少許木棉花瓣。 明紗站在門口搖頭晃肩,試圖把花瓣抖掉。 季嶼生見狀,進屋前便囑咐她說:“明天我們要去見委托人,你早點休息,這次的委托可能有些麻煩,盡量養好精神?!?/br> 第11章 長夜渡雪 次日,明紗一大早起床點了兩份早餐。 禾莉給季嶼生發了一串地址,讓他們去王文音故居找她。 為了不在途中耽誤過多時間,季嶼生選擇網約車出行。 兩人吃完早餐,剛走出酒店大門,就看見預約的出租車緩緩??吭诼愤?。 季嶼生走過去拉開車門,向司機師傅報了手機尾號。 司機師傅是個本地人,用一口嫻熟的粵語再次向他們確認地址:“你哋要去馬場后街對啦?” 明紗就聽懂了兩個字:“馬什么街?” “馬場后街129號?!奔編Z生說著,招呼她先上車?!肮P記本都帶了吧?” 明紗爬進車里,檢查了一下背包中的物品:“放心,所有需要用到的東西我都帶了?!?/br> 季嶼生頷首,坐到她旁邊的位置上。 司機師傅瞥了眼后視鏡說:“準備猴究出伐啦?!?/br> 王文音的故居在馬場后街129號,是一座典型的騎樓建筑,距離曲粵坊不過兩公里。 據說這種外廊式建筑物早先借鑒了希臘“帕特農神廟”的形制,十八世紀中末期又融入了南亞文化,再后來為了適應當地的氣候環境,就演變成如今這種可以擋避炎熱,創造舒適居住條件的“鋪廊”式騎樓。 楚庭目前仍存有幾處騎樓商業街,但位于馬場后街的騎樓建筑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 明紗和季嶼生到達王文音故居時,那里似乎正在搬遷。 冬日的早晨,陽光一點也不耀眼,街上行人稀少,客潮低迷。一輛白色小卡車停在129號門口,禾莉正在屋里指揮搬家工人清理家具。 兩人下了車,在網上支付完訂單,那司機師傅就一溜煙開車跑了。 禾莉發現他們,從屋里出來,熱情地打招呼道:“季先生你來啦,這位是……” 她的目光探詢地落在明紗臉上。 明紗扯了扯唇,笑道:“我是他的新助理?!?/br> “我說怎么看著有點面生?!焙汤蜓鹦?,轉頭去看季嶼生?!拔矣浀们皟赡昙鞠壬际呛鸵χ硪黄鹦袆?,聽說她最近傷筋動骨,身體還沒調養好啊,需要我寄一些草藥過去嗎?” 大概是有求于季嶼生,所以禾莉表現得特殷勤,連套近乎的方式都很直白。 好在季嶼生已經習慣了和各種委托人周旋,十分坦然道:“姚檸的傷有專業人士在處理,最近恢復得還不錯。這位是我的新助理夏明紗,接下來我們會一起全力幫你完成王文音女士的遺愿?!?/br> 短短幾句話,誰的情緒都照顧到了。 妙啊。 禾莉笑得瞇起眼睛:“怪不得我朋友總說跟你合作會相當愉快,我現在已經有些感同身受了?!?/br> 她說著,把季嶼生和明紗引進屋里。 “這間房子是我師父的故居,離曲粵坊很近,她從小在這里生活,只有大學期間離開過。不過,大學畢業后,她就回曲粵坊當青衣,繼續在這邊生活了將近三十年?!?/br> “里面都是一些舊家具和小物件,師父臨終前,讓我等她去世后就清空這里,把房子捐贈出去?!?/br> 房子有上下兩層,室內空間方正,家居已經被搬走一大半,明紗和季嶼生站在屋里,聽禾莉講述房子的過往,感覺周圍空蕩蕩的,很寂寥。 晦暗的墻角落,有幾位搬家工人在來回忙活,明紗看著他們一件又一件地將剩余物品搬上車。 那小小的一輛卡車,就這樣搬完了一個人的一生。 禾莉右手拂過有些斑駁的花梨木桌,眼神中似乎流淌著對過往歲月的留戀。 “師父晚年時記憶衰退,忘掉了許多事情。她一直想讓我幫她把珍藏的吊墜物歸原主,但她完全記不起有關于吊墜的任何信息?!?/br> “從哪里生產,怎么獲得的,要還給誰?通通不知道?!?/br> 聽起來確實匪夷所思。 明紗問:“禾小姐,冒昧請教你一個問題,王文音女士是否患有阿爾茨海默癥?” 禾莉:“啊,確實,醫生曾經診斷出師父患有中度阿爾茨海默癥?!?/br> 明紗給季嶼生遞了個小眼神,心說,你看吧,我之前的預判被證實了。 然而,季嶼生在思考問題,完全沒有搭理她。 明紗一個人擠眉弄眼了個寂寞,沒顯擺成功,有些挫敗地在心里唉聲嘆氣。 過了會兒,季嶼生思考完畢,突然嗯了一聲說:“你之前的想法是對的?!?/br> 不是吧,你這家伙現在才反應過來? 明紗一口氣梗在心口。 季嶼生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角。 禾莉不明就里:“季先生,你說的想法是?” 季嶼生解釋道:“你之前在委托函里提到過王文音女士有記憶衰退的現象,當時明紗就猜測,可能是由阿爾茨海默病引起的?!?/br> 禾莉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怪我沒在委托函里寫清楚?!?/br> 季嶼生讓禾莉別介意,然后又問:“方便給我們看一下那條吊墜嗎?” 禾莉說:“當然?!?/br> 她打開自己的手提包,從里面取出一個墨綠色的珠寶首飾盒遞給季嶼生。 “我師父算是曲粵坊小有名氣的角兒,但她一生未婚,幾十年來也只收了我這么一個徒弟。師父待我親如子女,教我學藝立世,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師父留有遺憾。如果你們能幫師父完成遺愿,想要什么謝禮,我都盡量滿足?!?/br> 季嶼生接過首飾盒,謹慎地打開。 里邊放著一枚琺瑯彩蛋吊墜,蛋殼以璣鏤工藝雕刻出冰霜紋路,表面涂覆半透明白色琺瑯,并鑲嵌十六顆閃亮圓鉆作為點綴。 當有光照過來時,彩蛋表面猶如教堂里的玫瑰玻璃窗,薄如蟬翼。 “咦?!北幻骷嗊z忘的冷門知識在這一刻蘇醒,她興致勃勃湊到季嶼生身邊,踮起腳尖,把脖子探得老長?!澳茏屛乙睬埔磺茊??” 聞言季嶼生放低胳膊,用手轉動首飾盒的角度,直到與明紗視線齊平,好讓她可以仔細觀察那枚彩蛋。 明紗以前從某些冷門書籍和雜志上見過類似的東西,她看了一會兒說:“這種琺瑯彩蛋在十九世紀很流行,從設計手法和制作工藝來看,應該是出自法貝熱珠寶制造商。據說法貝熱曾經為俄國皇室制作過五十多枚復活節彩蛋,每一枚都設計精巧,暗藏玄機?!?/br> 季嶼生側眸看她:“你似乎對各國歷史和民間藝術也有所涉獵?” 天天干著助理的活,難得碰上自己熟悉的領域,明紗心中有個得意的小人在跳舞,面上卻故作謙虛道:“熟知各國歷史和民間藝術也是游戲文案策劃的修養之一,我以前就靠這個吃飯,一點微薄的知識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她就是要正大光明地顯擺,這樣季嶼生才能發現她大有用處,在年底多給她發點獎金。 明紗顯擺得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對了,法貝熱在基輔、圣彼得堡、莫斯科等多地都設有工作室,他們的作品一般會標明生產地、日期、金銀標準及制造商等信息……” 季嶼生聽了她一席話,輕輕開啟彩蛋。 映入眼簾的是一朵白玫瑰,溫潤優雅,花瓣由白色珍珠母貝切割而成,中央鑲嵌一顆圓鉆花蕊,綠色花葉采用琺瑯工藝技術進行涂繪,底座冰面則由白晶石打造,質感天然。 確實是誰看了都會贊嘆一聲“驚艷”的古老工藝品。但是他們觀察了大半天,也沒發現彩蛋吊墜及盒子上有任何的標識。 明紗突然又不確定了:“難道是秘密定制的?” 禾莉搖頭說:“不太清楚,其實在給你們發送委托函之前,我曾經里里外外地研究過好幾遍彩蛋,也是一無所獲?!?/br> 明紗泄氣:“果然相當棘手?!?/br> 季嶼生斂眸,將彩蛋關上,并不氣餒:“禾小姐,王文音女士經常和哪些人來往,你還有印象嗎?” 禾莉想了想說:“師父平時深居簡出,不愛交際,平時只和曲粵坊的人有來往。但我問過他們了,都說不清楚彩蛋吊墜的來歷?!?/br> 季嶼生皺眉:“你剛才提到,王文音女士在大學期間離開過故居,那她有沒有什么關系比較好的同學,或者說戀人?” “噢,對?!焙汤蚧腥淮笪?,連連點頭?!敖裉煳以谑帐皫煾傅倪z物時,發現了一些照片和書信,就放在樓上,你們稍等一下,我去拿下來?!?/br> 禾莉小跑著上了樓。 明紗和季嶼生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與困惑。 明紗一臉惆悵,趁著禾莉上樓取東西的間隙,簡單整理了一下記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