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94節
虞禾下意識往后一縮,哽咽著看向他,滿面倉惶。 他的手僵了一瞬,隨后緩緩落下,無奈道:“別這么看我?!?/br> 謝衡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為什么此刻,又感覺有刀劍鑿在他心上。 他看到虞禾的眼中滿是恐懼。 下一刻,斷流飛入虞禾手中,她雙手握劍,毫不猶豫將劍刺入謝衡之的身體。 他沒有抵擋,生生受了她一劍。 謝衡之的目光暗了下來,他兀自站起身,將斷流抽出扔在地上,砸出當啷一聲響。 見到虞禾顫栗著不敢看他,謝衡之垂下眼,去看手上沾滿血的玄玉戒指。 自始至終,他就像個笑話,都是他自找的。 好一會兒,虞禾聽到他自嘲地輕笑。 “夠了,你走吧?!?/br> 虞禾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地抬起頭, 謝衡之平靜地望著她。 “我放過你?!?/br> 第88章 虞禾的啜泣聲終于停了, 她將信將疑地看過去。 只見謝衡之抬起手,一縷靈光迅速鉆入她的身體。 她還以為是什么不好的東西,面色立刻驚慌起來?!澳阕隽耸裁??” 謝衡之的語氣淡漠又平靜“魂識, 我還給你了?!?/br> 地牢已經被打穿,外面的光線漏進來些許,涼風卷著雪花飄了進來, 他的面目卻仍是隱在黑暗中,讓虞禾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強悍的魔氣威壓下, 連地牢中殘存的魔物都不敢出聲。 萬籟俱寂中, 似乎只能聽到風雪呼嘯的聲音,即便身處地牢, 也能感受到空曠與寂寥。 虞禾不可置信地著謝衡之, 似乎在猜測他這句話是真是假。 她總覺得如果真的離開,不等走出他的視線,下一刻就會被拖回來狠狠折磨。 謝衡之見她面帶糾結, 一副想走又不敢動,只好觀察他臉色的表情,心中不禁覺得好笑。 “不騙你”, 他抬起眼, 去看那些從地牢裂口中漏進來的雪?!巴竽阆胱鍪裁炊伎梢?,我不想管了?!?/br> 虞禾這才意識到, 謝衡之好像不是在騙她。 她也顧不了那么多了,趁謝衡之還沒反悔,心一橫直接從裂口處跳了出去。 斷流緊隨其后, 跟著主人離開了地牢。 留下謝衡之一個人, 孤零零地站在那看漏進來的光線。 虞禾連回頭都不敢,她怕自己稍一回頭, 謝衡之就變了心意,不肯再讓她走了。她徑直跑去找到了霽寒聲,見她出現,霽寒聲面上一喜,驚訝道:“虞禾?” “謝衡之說放我走?!彼那閺碗s,一時間還覺得跟做夢似的,踩在雪地上連腳步都覺得虛浮。 霽寒聲覺得突然,懷疑道:“他當真這樣說,會不會……” “顧不了那么多,誰知道他要做什么,入魔的人都瘋瘋癲癲的……”虞禾扶著霽寒聲,將靈氣灌入他體內。 她忐忑不安地帶霽寒聲離開了魔宮,走出好一段路,才敢回頭朝著來時的路看去。 城墻之上還掛著焦黑的魔物殘軀,此刻也都被大雪覆蓋。 一個人影就站在城墻上,任風雪將衣袍吹得獵獵作響,他巍然不動,站在那處既像一座石像,又像是雪夜中游蕩的孤魂。 虞禾心上一緊,忙回過頭不再看他。 —— 要離開魔域并不是件簡單的事,一路上霽寒聲都在提防是否會謝衡之派來的魔兵追殺。 好在這次的他似乎是真的改了性,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放過了他們。 霽寒聲重傷未愈,虞禾擔起了保護他離開魔域的責任。 好在一路走來,她已經不是當初只會驚惶無措的無名修士。她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將重要的人護在自己身后。 魔域中有許多游蕩的魔族,他們察覺到人族修士的氣息,爭前恐后的前來獵殺。 虞禾帶著霽寒聲殺出了一條血路,硬是沒讓魔物傷他分毫。 斷流的劍風斬向擋路的魔族之時,茫茫白雪也像是被劈開的雪浪一同朝著兩邊散開。 虞禾身上濺了許多血,到最后踩在雪地中,也留下一長串血腳印。 她也僅僅是嘆氣而已,擦掉臉上糊的血,將斷流收起來,扶著霽寒聲繼續往前。 “你不怕嗎?”霽寒聲忽地問了一句。 虞禾正用裙子抹掉手上的血跡,邊走邊說:“怕也沒辦法,有些事就是怕也得做?!?/br> “你比從前變了許多?!币娝炀毜負踉谇胺?,除去所有魔物的時候,霽寒聲也會想到當初的虞禾。 她在臺上被人打得一身是傷,一次又一次爬起來,跟在鶴道望身邊低眉順眼地受訓,亦或是提起謝衡之時眼中的光彩。 那個初出茅廬,站在長階上仰望那些劍修的姑娘,如今竟也被迫成長,變得可以獨當一面了。 虞禾終于被謝衡之放出來,仍覺得一切都不真實,要不是遇到這堆魔物,讓她被迫殺個沒完,身上濺了一堆血,她現在還覺得在夢里沒醒。 她本來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吃了落魄草以后,滿心都是好好修煉,等以后再有機會,她就幫著正道偷襲謝衡之,然后跟著他一起去死,愛恨都償還。 現在落魄草解開,她又重獲自由,當然不能再想著什么死不死了,總不能一直沉浸在傷心事里,要想點好的,才能活得好一點。 “禍福相依,變厲害了倒是真的?!?/br> 虞禾感謝霽寒聲,一點也沒提到她被謝衡之按在地牢欺辱的事,原本她心中羞恥,都不好意思看他了,反而是霽寒聲面色無虞,仿佛無事發生。 想了想也是,她做修士不久,霽寒聲卻不知道見過多少修煉的路數,這種事或許在修士間只是平常。 虞禾也不想庸人自擾,連霽寒聲都不當回事,她又何必要一直回想讓自己不舒服。 只是…… 虞禾抬手,看向指間仍套著的骨戒。 方才走得急,她竟也忘了這個東西,既然是個法寶,或許八寶法門的人能有法子解下來。畢竟她都走出這么遠了,謝衡之要反悔早就反悔了,一時半會兒應當不會憑著戒指再找上她。 現在還得握劍,若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想砍手指。 直到走出魔域的地界,霽寒聲輕咳一聲,問:“日后,你想要如何?” 雪勢漸漸小了,虞禾累得坐在地上,仰起頭看著泛起魚肚白的天色。 “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都這個地步了,不能有更壞的局面吧,先回棲云仙府算了?!?/br> 霽寒聲也坐在她身邊,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虞禾終于忍不住說了一句:“有謝衡之這種舅父,你的命好苦?!?/br> 他無奈一笑?!澳阋膊徊??!?/br> 虞禾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起身說:“現在外面一堆人想抓我,我得先藏好身份,回一趟棲云仙府找峰主?!?/br> “不跟我回姑射山?” “日后總有時機的,不急這一時?!?/br> 虞禾相信曲流霞一定會毫不猶豫將她的消息賣出去,更何況他與陽關道有舊,說不準再跟霽寒聲一起,反而被蕭停帶人追殺,又要將他拖入險境。 霽寒聲沉思片刻,點頭道:“也好,你在鶴峰主身邊,我也能放心些?!?/br> 由于魔域有謝衡之這么一個兇神在,那些魔族反而外出比較安全,疆黎和荒北已經魔禍肆虐,中州也受到了波及,不少凡人被魔族殺害。 魁州本就人煙稀少,虞禾帶著霽寒聲趕回去的時候,正好途徑一個遭受魔禍的村落,見到了零星幾個正在救治村民的姑射山修士。 地上擺著好些尸身,有的扭曲到不成人樣,有的則殘缺不全,或是被吸干精血成了干尸。有村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將一旁正在安慰的修士一把推開,撿起地上的石頭砸了上去。 虞禾沒聽清那人正在說什么,疑惑道:“這不是來幫他們的嗎,為什么還要打人?” 姑射山就在魁州,霽寒聲能聽懂村民的話,面色也不大好看,解釋道:“前段時日有人宣稱,是仙門看管不利,讓謝衡之打破了魔域封印,放魔族出世,凡間大都認為罪在仙門。加上陽關道興起,人族對修士愈發仇視了……” 虞禾被謝衡之擄走太久,消息都閉塞了,沒想到外界的矛盾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事情還要慢慢來,你先上去與弟子相認?!?/br> 霽寒聲點點頭,隨后走上前,那名弟子皺著眉看了他一會兒,猛地想起什么,隨后招呼著其他弟子也紛紛湊到他身邊。 虞禾只聽到幾聲“仙尊”,隨著霽寒聲似乎和弟子說了什么,他回過身看向她?!澳阆冗^來?!?/br> 一個姑射山的女修將衣物遞給虞禾?!扒拜叢唤橐獾脑?,可以先換上我的衣裳?!?/br> “多謝?!?/br> 霽寒聲微微頷首,說:“我失蹤太久,要先回姑射山處理事務,有幾位弟子有要事前往中州,你與他們隨行相互照應,我也好放心?!?/br> “也好,有事我會再找你?!?/br> 她說完后,霽寒聲輕嘆了口氣,略顯遺憾道:“我那只母蟲已死,等下次再見,為你挑一只新的子蟲?!?/br> 虞禾想到那兩只應聲蟲的死法,搖搖頭道:“沒事,要找人的法子還多著?!?/br> 還是別了,她真怕謝衡之哪一日再發瘋,會把婆羅山的應聲蟲都給殺光。 等虞禾換好了衣裳,顧及到換形術風險大,她學藝不精,只能先戴著幕離把臉遮住。 霽寒聲囑咐了幾個要去中州的弟子后,看到虞禾正站在水塘邊出神,問:“在做什么?” 虞禾低頭看著水中映出的倒影,感慨道:“原來我穿姑射山的服飾是這樣的,也不難看嘛?!?/br> 沒想到五十多年前沒穿上的弟子服,如今兜兜轉轉,還是被她穿上了,只是她人變了模樣,這弟子服過了五十年居然連個腰帶的款式都不變一下。 “很好看?!膘V寒聲走近她,將她頭上的幕離調整了一下,隨后將那層輕紗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