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89節
謝衡之看著它,眼神逐漸冷下來,他想要將其碾碎,不知為何,又遲遲沒動手。 鬼使神差的,他又將戒指重新戴了回去。 這個時辰,玉玲瑯也該將落魄草帶回來了…… —— 虞禾的雙手被綁了一夜,發帶被血跡浸得一片暗紅。 聽見謝衡之的聲音遠去,她艱難地起身,踢開了身上的被褥。她低下頭,看到身體上的痕跡,只一眼便不忍再看。 連榻上也有許多難以忽視的臟污,她不由地一陣惡心,而后從榻上下來,跪坐在地,用碎瓷割開她手腕上的發帶。 碎瓷將虞禾的手腕也劃得鮮血淋漓,她的動作依然沒有一點緩和,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謝衡之回到寢殿的時候,看到虞禾被勒出紅痕的腕部滿是傷痕,而她正用一塊帕子在擦腿間的污穢,絲毫不在意那些正在流血的傷口。 聽到腳步聲,虞禾依然沒有反應,甚至不肯抬眼看他。 “虞禾?!?/br> 他跪坐在她身前,出聲喚她。 虞禾抬起眼,也學會了緊抿著唇一言不發。望向他的眼神,陌生到讓他認不出。 謝衡之的眼神忽然也多了些倉惶,此時此刻,竟也體會到了什么是束手無策。 分明以他的力量,沒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但虞禾卻什么也不想要。她只想離開,只要跟他一刀兩斷。 霽寒聲有什么好?為什么會那么信任他?他們才是夫妻,他是這個世上最有資格保護她的人,為什么她卻一再要將他拋下…… 虞禾看到了他手里拿著的藥丹,終于啞著嗓子開口了。 “這是什么?” 見虞禾肯說話,他忽然變得很溫柔,和昨夜惡鬼的模樣判若兩人。 “是讓我們和好如初的東西?!?/br> 謝衡之的手指輕觸虞禾的下頜,而后她不由自主啟唇,將遞到唇邊的藥丹咽了下去。 他輕輕拍著虞禾的后背,就像從前哄她睡覺一樣?!暗饶闼?,一切都會變好?!?/br> —— 霧氣彌漫的熱泉中,虞禾的身體被熱氣蒸騰到發紅,謝衡之留下的紅痕也就更加明顯。 他坐在泉水邊,小心翼翼地為接好的手指上藥,確認斷指正在愈合。留在虞禾手腕上的傷口,已經被他用藥修復,只留下一些輕淺的痕跡。 好一會兒,察覺到虞禾有醒來的跡象。 謝衡之停下手中的動作朝她看去,心中竟又感到一絲無措,甚至是有些緊張不安。 虞禾在水霧中睜開眼,眼里似乎也氤氳著一層水汽,朦朧地望著他。 “謝衡之?”她喚了他一聲,忽然又沉默了。 第83章 睜眼看到謝衡之的瞬間, 虞禾便感到內心有什么變得異樣,似乎有什么正在消散,又有什么正將她整顆心填滿。 然而落魄草能產生迷戀, 卻無法消除人的記憶,以至于她在看到眼前人后,有種說不出的矛盾感。就像身體里一半是冰雪, 一半是烈焰,都想將對方消滅。 謝衡之就坐在溫泉邊上, 纖長的眼睫因為水霧被打濕, 眼里也氤氳了一層水汽,就像是剛哭過一樣。 但這個人才不會哭, 他是天底下最薄情的人, 是世上最殘忍的魔頭。 虞禾甚至覺得,謝衡之口口聲聲說愛她,但此生都不會為她掉一滴眼淚。 她啟唇想要說點什么, 謝衡之卻忽然探出手臂,將濕淋淋的她從水里撈了出來,傾身吻上來, 堵住她欲出口的話。 直到虞禾喘息困難, 用手推阻著他,斷指的傷疼得她忍不住皺眉, 謝衡之這才緩緩退開。 謝衡之捧著她的臉,聲音放得很輕。 “往后不再走了,好不好?” 她的眼睛也濕漉漉的, 帶著一絲茫然地望著他, 表情顯得有些無措。 謝衡之心上一緊,呼吸不自覺慢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 才見她遲疑地點頭。 “那你以后……要聽我的話?!?/br> 謝衡之猛地將她抱緊,任由她濕淋淋的發絲貼著自己。 “我什么都聽你的,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br> 虞禾被寬大的衣袍裹住,伏在他的肩頭,面上還是茫然,只有干澀的眼睛眨了一下,滑出一行眼淚。 —— 虞禾什么都沒有問,就像是一切不曾發生過。 她體內的痛楚,更多來源于謝衡之強行與她交歡,兩人的修為相差太多,加上謝衡之體內滿是混亂的魔氣,以至于讓她體內的靈脈承受不住涌入的靈力。 謝衡之給虞禾喂了藥丹,又帶著她在清圣山的靈泉中舒緩,這才讓她逐漸恢復。 虞禾記得清圣山在中州也是個頗有名望的仙門,后山的靈泉更是聲名赫赫,相當于高配版的桃花潭水。 傳聞能令人疾病不生,色返童顏,更是有解毒化功,舒緩靈脈的奇效。 以前在悔過峰的時候,清圣山掌門的愛女在三秋競魁上犯了錯,被鶴道望拎走一頓教訓,清圣山的人就是拿了一瓶靈泉去請鶴道望手下留情。 鶴道望沒有領情,將人一頓痛罵趕了出去。 同門的前輩告訴她,清圣山的靈泉能夠盛朽木,rou白骨。是只有清圣山掌門享有,內門弟子立下大功才能得到的獎賞。 說是這么說,但她不明白的是,謝衡之怎么把她弄到清圣山來的。 虞禾穿好了衣裳,謝衡之正在給她編頭發。 “清圣山的人沒發現你嗎?”她心里有些忐忑,謝衡之不會為了搶靈泉,把一個山門給滅了吧。 他輕飄飄地說:“只是一個結界,要進來不難?!?/br> 聽他說得輕巧,虞禾心知謝衡之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但是…… “但這個靈泉……”她方才就在糾結了,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不是用來喝的嗎?” 清圣山掌門那么吝嗇,給鶴道望都只舍得拿出一小瓶,用來泡澡是不是太缺德了一點。 謝衡之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直言道:“清圣山七成弟子信奉陽關道,與我是仇敵?!?/br> 他一個大魔頭,為什么要去在乎仇敵的感受。 虞禾聽他說起陽關道,心里還稍稍好受了一點,望著那一池冒著熱氣的泉水,嘆息道:“那好吧……” 謝衡之若有所思地說:“似乎是有些用處?!?/br> “你要做什么?” 他掌心忽然凝聚一團魔氣,而后化作層層符文,被他一掌拍入地下。 清圣山禁地的結界,一瞬間被魔氣擊碎,轉而重新化出一道屏障。 做完這一切,謝衡之牽著她的離開,解釋道:“現在是我們的了?!?/br> 虞禾反應過來后,頓時感到無話可說。 原本的結界已經被取代,等清圣山的人再想進去,就會發現自家儲藏室的防盜門被人換了鎖,鎖上還寫了謝衡之的名字。 她轉念一想,陽關道在書里也是個反派定位的組織,柳汐音現在應該正在和他們斗智斗勇,這么做似乎也不是太過。 虞禾跟著謝衡之離開,路上忽然想要故地重游,于是謝衡之斂去一身魔氣,帶著她一同回到了凡世。 魔域大開后,整個九境人心惶惶,各大仙門忙著除魔,幾乎所有人族居住的城鎮都布下了誅魔陣法, 只要感應到魔氣,陣法便會觸發,同時附近仙門的人也會迅速趕來。 然而對于低階魔物和實力較弱的魔修而言,是個極有效的法子,對于謝衡之這種曾是仙門修士,清楚知曉仙門術法的后天魔族,將魔氣壓制到無法被察覺,并不是件困難的事。 位于魔域邊界的魁州和荒北,如今已經滿是作亂的妖魔,中州的仙門齊心,也才暫時抵御了魔族在中州的肆虐,然而如今人族與修士之間的矛盾加劇,魔禍蔓延是早晚的事。 虞禾跟謝衡之回到了婆羅山附近的城鎮,這里有一家味道很好的糕點鋪子,桂花糕做得絕佳。 以往都是謝衡之買了給她帶回去,后來她回到婆羅山,也拎了幾大包帶回棲云仙府,分發給自己的好朋友。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她第一個就去給了陸長老。 想到陸萍香,虞禾的心情更為復雜。 陸萍香生前與人為善,但又隱藏得太好,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身上背負了那樣多的陰謀。她一直想問,但是之前除了謝衡之,并沒有能給她解答的人,而她那個時候也不是很想跟謝衡之打交道。 街市上人來人往,仍是一片安詳和樂的景象。 “你們聽說了嗎?那些魔族殺了疆黎好些凡人……也不知中州能撐到幾時?” “不是說陽關道的人已經找到滅魔的辦法了嗎?就是什么天火誅魔,只要那個陣法一開,整個九境的魔族都能灰飛煙滅……” “怎么可能,這么厲害的陣法現在才提出來,早干嘛去了?以前怎么沒聽過……” 虞禾聽到行人的交談,不禁扭過頭多看了兩眼,隨后晃了晃謝衡之的手。 謝衡之就知道她好奇,淡然道:“天火誅魔乃是棲云仙府禁術,莫說此陣尚未完成,付須臾便消散天地。即便此陣已被堪破,發動陣法的方式也極為苛刻,沒人擔得起?!?/br> 只要謝衡之說不可能,那就是真的不可能。虞禾點點頭,也不再將此事放在心上,轉而去看那些大不同的街景。 過了五十年,很多地方都變了模樣,虞禾已經找不到從前的糕點鋪子了。 謝衡之牽著她的手,在一家脂粉鋪子前停下了腳步。 “這里是……” “從前你很喜歡這家的糕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