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87節
見到身后有追上來魔族修士,虞禾正要出劍,其中一位化出原貌,她收住手上的動作。 霽寒聲飛身上前,一把將她拉過。 “虞禾,你跟我來?!?/br> 第81章 誅魔陣法蕩開了魔氣, 整個魔宮的上空,結界被震得粉碎。 虞禾懊惱道:“我的魂識還在他身上?!?/br> 她方才實在是心急了,沒等謝衡之徹底重傷, 便急切地抽取神識,既不能一舉成功,現如今動靜已經引起了那些魔眾的注意, 再想拿回來就難了。 法陣金光大作,隱隱有肅殺之氣。 “你如今的身份非同一般, 魂識一事便交由我……”霽寒聲說著, 又用咒術試了一番,確認她身上沒有追蹤的術法, 這才松了口氣。 虞禾立于風中, 遠遠望去,能看到突兀的婆羅山。 她不知道怎么的,心上越來越悶。 想到謝衡之方才痛苦的神色, 或許這一次他真的在劫難逃,可他落到今日……這不是她所期望的局面。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說:“謝衡之非死不可……要是你們廢了他的修為……” 霽寒聲面色嚴肅, 問她:“你想放他一條生路?” 見虞禾竟也開始猶豫不定, 霽寒聲擔憂她與謝衡之朝夕相處,不禁舊情復燃, 語氣便沉了下去:“你應該很清楚,你在他身邊,注定永無寧日, 你們不會有好結果?!?/br> 想到虞禾沒有經歷過九境中人被謝衡之嚇到聞風喪當, 人人自危的那些時光,他又覺得, 自己或許對虞禾太過嚴苛。 畢竟就連九境中的正道修士,都有些人會因謝衡之那張英俊的臉,感嘆幾句他的癡情。 這世上,只要有一張好看的皮相,又有一個看似真性情的苦衷,但凡禍事沒有輪到他們頭上,即便是謝衡之這樣的魔頭,也有的人愿意給予寬宥。 正因他記得虞禾的慘死,記得虞禾站在長階上,身負霞光,對未來無限期冀的模樣,他才更加痛恨謝衡之的所作所為。 破壞對這種人來說太過輕易,如此不值一提,他根本不會懂得珍惜。 虞禾說完也覺得自己太天真了,回頭看向不遠處的結界,說:“謝衡之身中劇毒,你們有多少把握?” “中毒?”霽寒聲沒料到還有這一層?!笆悄銌??” 她垂下眼,輕點了下頭。 各大仙門都在忙著鎮壓魔亂,此回來魔域是為了試探謝衡之如今的勢力,若能將他重傷,也好拖延魔族在九境作亂。 至于將他一舉鏟除,霽寒聲其實不報多大希望。 “謝衡之如今有梅芳遠與烏山魔母相助,即便是重傷,我們也只有六成勝算。剩下的,還要看天運?!?/br> 二人正說著,忽然間,只見誅魔陣法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下去。 轟隆一聲巨響后,數道魔焰沖天而起。 霽寒聲持劍擋下巨大的沖擊,震蕩的氣浪之下,有高臺樓閣瞬間崩塌。 虞禾的婚服被這道氣浪猛地掀起,層層疊疊的衣裙宛如在夜幕下綻開的紅蓮。 發髻上的步搖劇烈地搖晃起來,冰涼的珠翠撞擊著,發出令人不安的輕響。 霽寒聲頓覺不對,忙拉過虞禾,說道:“我們走?!?/br> —— 魔宮之中,流淌的墨火,如同蔓延的黑夜,猙獰著將法陣撕開,無論是修士還是妖魔,都在這團可怖的火焰下化成灰燼。 一個人影就站在烈火中,任由火焰舔舐著他的大紅喜袍,卻無法留下一絲痕跡。 玉玲瑯跟在謝衡之身后,小心翼翼避開那些墨火,忍不住問:“魔主分明早知曉那女子的心思,為何還是……” 毒素在謝衡之面上留下的黑色紋路正在漸漸消褪,他冷著眼擦去唇邊血跡,聽到玉玲瑯的話,只漠然地睨了她一眼。 他是知曉,就連有賓客心懷不軌,他也早有預料,所以才能讓梅芳遠提前提防。 但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裝作一切都好,就連虞禾助鶴道望殺他,他都可以不再提起。 公儀蕤曾說,每一個女子都會為一場轟轟烈烈的婚宴而歡喜,或許虞禾也是同樣。從前在凡間的時候,她望見別人成親,總是要湊熱鬧擠過去看上兩眼。 他以為自己這么做,虞禾會喜歡。 虞禾是什么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即便她做下決定,再一次將劍鋒刺向他,他也絕不會有怨言。 只要她眼中也有痛楚,也有掙扎猶豫,至少要讓他知曉,虞禾這么做只是因為立場,而不是當真對他沒有了情意。 只要她回過頭,為他流一滴眼淚,他都不至于像此刻一般心火洶涌。 比起她決絕的眼神,那些毒物所帶來的的痛楚,不及這萬分之一。 謝衡之發現此刻的自己,竟是如此可笑,如此卑賤。 玉玲瑯見謝衡之眼神可怕,充血的眼眸紅到快要滴血,再加上這身喜服,像極了從畫里爬出來的陰森艷鬼,她頓時不敢再多問。 謝衡之抬起手,掌心中一團黑氣化為蝴蝶,倏爾間展翅飛走。 “世上任何的蠱毒,你都有,是嗎?”他平復著體內狂亂的魔氣, “還請魔主吩咐?!?/br> “落魄草,天亮之前,能帶回來嗎?” “這是自然?!?/br> 玉玲瑯不禁暗中幸災樂禍,什么時候謝衡之也落到這種地步了,千方百計要人家活過來,結果做了這么多,對方根本不領他的情,一門心思要他去死,還要自欺欺人到用落魄草這種東西。 當真是天道好輪回,再風光無兩的人,終也要嘗到挫敗的滋味兒。 —— 離開了魔宮的地界,虞禾有一次見到了那些揮之不去的煞鬼,嗅到修道之人身上的靈氣,眾多魔物便蜂擁而上,想要將他們啃食殆盡。 為了不礙事,虞禾扔掉了繁重的頭冠與釵環,決定趁此機會先送霽寒聲出魔域。 然而正當他們殺了一波擋路的魔物后,忽然又有殺招從身后襲來,斷流的劍風立刻將其擋下。 魔域的天空似乎總彌漫著暗紅的霧氣,連皎潔的明月都像是覆了一層紅色的薄紗,朦朧而詭異地掛在夜幕上,散落些慘淡的月光。 虞禾就借著這月光,看清了來人的臉。 “蕭停?”她都要被氣笑了?!霸趺从质悄??” 蕭停身后還跟著幾個人,見到虞禾一身嫁衣,他面露戲謔:“我倒也好奇,你這是……逃婚?” 虞禾急著要走,沒心思跟蕭停纏斗下去,然而對方已經不由分說地殺了上來。 霽寒聲也迅速出手,虞禾對付蕭停,霽寒聲則對付其余的陽關道之人。 二對多,仍是處于上風。 “身為正道之人,此刻應當齊心協力抵御魔禍,彼此相殺又是何苦?!膘V寒聲出劍之時,不忘開口勸誡。 然而蕭停對虞禾厭惡深入骨髓,一心認為她是毀了謝衡之的變數。手上劍招越攻越狠,憎惡道:“霽寒聲,你還看不清嗎?她就是個災殃,毀了謝衡之,毀了棲云仙府。如今她已是禍端,你還要護著她?難不成是想要步謝衡之的后塵?” 虞禾正愁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泄,同樣是越打越狠,劍招愈發瘋狂凌厲。 她反唇相譏:“天底下懦弱無能的男人,尤其喜歡將罪過推到女人身上。你修煉多年,還是俗心俗骨!” 星流劍勢一轉,劍風從上而下,如飛箭一般四散,將不斷纏上的的人逼退。 霽寒聲拉住虞禾,目光冷然,堅定道:“是謝衡之毀了她,毀了棲云仙府,從來都不是她的過錯?!?/br> 他說完,虞禾與他同時出手,兩層劍陣齊齊飛旋,萬千繚亂的劍影如雨般落下,讓人避無可避。 緊追不放的陽關道之人終于被甩開,虞禾卻也在這時松開了霽寒聲的手。 他愕然回首,心上忽然一慌,問她:“怎么了?” “你一直安撫我,讓我不要擔心,其實此時此刻,外面要殺我的人,并不比要殺謝衡之的人少?!庇莺炭粗谋砬?,霽寒聲就跟她一樣,根本不會說謊,心虛的時候特別明顯。 “你不相信我能護好你?”霽寒聲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卻摸到一枚冰涼的硬物。 事態突然,虞禾這才想起手上的戒指,正試圖取下來,卻發現戒指就像長在了rou上一樣,分明大小剛剛好,卻怎么都取不下來。 “好了,回去再想辦法?!?/br> 虞禾搖往后退了兩步,低落道:“我不能再拖累你了,蕭停的話……其實也不全然是錯,我現在的確是個禍端?!?/br> 她不想讓霽寒聲為她背負壓力,更不想將災難帶去他愛護的姑射山。 “我從來不認為你是拖累?!?/br> “事到如今,仙門對謝衡之束手無策,即便是這一回……” 方才見到陣法崩塌,她就在想,如果這一回還殺不了謝衡之,或許也是天道命數。 真的走到這一步,再放縱下去,只會讓謝衡之的瘋狂加劇。如果九境因此亂成一團,她就算能夠回家,又真的能夠忘記這一切,將在這個世界的種種經歷當做一場夢,從而心安理得地活著嗎? 霽寒聲抓住虞禾的手臂,只覺此時此刻,這身喜服變得格外刺眼。 “此話何意?難道你想回去,留在謝衡之身邊?”他的手抓得很緊,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虞禾就要轉身離開。 “或許我留下,能讓他少造殺孽,魔禍能早日平息,你也不必……”不必被受到她的拖累。 霽寒聲無奈至極,苦笑道:“你以為,他此時收手,便能償還自己的罪過了?即便他能平息這場魔亂,九境也容不下他,到那時,他灰飛煙滅。你的下場又能好到哪兒去?” 虞禾的心像是被反復攥緊,她也害怕,也想回到家去,想好好的安穩生活。 她想到mama,就忍不住眼眶一酸。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就算,就算天底下的人不放過他,我也陪他走完這一程……我不讓他再害人。要是他的報應來了”,虞禾說著,聲音里已經帶了點哭腔?!澳俏摇乙矝]辦法,我跟他一同死了,或許還能回家去……” 她知道這么想很自私,但再這么下去,對誰都不好。 或許最后,她還是拿不到魂識,又或許死在討伐謝衡之的人手上?;丶胰?,她最多只能活十年的光陰,也可能根本就回不去了。 但這個世上,意外總是不斷。 以前總聽人說,人活一世,不是在于時間的長短,有過幾個不枉此生的瞬間,已經足夠了。 如果她早早死去,mama一定會傷心,但她還有個弟弟,相信mama能從傷心中走出來,朋友們也都會有各自的生活,漸漸把她給忘記。 霽寒聲扳過她的肩,直視著她的雙眼,認真道:“虞禾,我不希望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你當真……當真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