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39節
三人都被眼前一幕驚住了,好在霽寒聲的師叔也算見過世面,探身將虞禾手里的劍拿過來細細觀察,結果也愣了一下。 “你來看?!?/br> 他指著臨近劍柄的位置,虞禾跟霽寒聲都去看,卻發現就在劍脊之上,赫然刻著“斷流”二字。 第43章 虞禾用手指摩挲劍身上的字, 驚異道:“怎么會這樣?” 霽寒聲的師叔解釋道:“看來這破……這劍還是個寶器,之前的銹跡應當是靈劍自封。若你認它為本命法寶,有了能駕馭它的能力, 這劍才算真正解封?!?/br> 虞禾仍是不大明白,問道:“敢問前輩,怎樣才算是有了駕馭它的能力?” “這我便不知了, 萬千法寶各不相同,有的是境界, 有的是血脈, 有的則是道心,或是你的一絲意念……”前輩見她還是個外門, 想來是沒有師父正經教過這些東西, 就好心給她說清。 虞禾記得她看書的時候,書上提到過,法寶有靈, 卻終歸是死物,所謂有靈,實際上納入了生靈的意念。劍也是同樣, 鑄造者鑄劍之時的心境或念想, 用劍者注入劍身的每一縷靈氣,使出的一招一式, 包括持劍之時的道心,都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鑄劍。 但虞禾對劍身上的字仍有幾分不解,疑惑道:“這劍該不會本身就叫斷流吧?我誤打誤撞取了同一個名字?” 還是說這劍難道是聲控的?她念對名字上面的銹就沒了。 “說明你與此劍有緣, 眼光不錯, 劍哪兒來的?”前輩問道。 “撿的?!庇莺虥]好說自己是破了前人鎮魔的法陣,還把劍給帶走了。不過陣法都毀了, 劍應該也沒用了吧,留在禁地也是浪費。 她看書上對于封劍的說法有許多種解釋,用于鎮壓或是用劍之人身死都可能會封劍,也不知道斷流是哪一種。 霽寒聲忽然扯了扯她的袖角,說:“要到、到我了?!?/br> 虞禾抬起頭,這才發現高臺之上已經沒了謝衡之的身影,轉而是劍宗的幾位長老。 三秋競魁的比試是按照抽簽,不論年歲與出身,只按照修行的資歷,修行一百年以內的修士皆有資格入選,而后會按照資歷分為四組進行抽簽。由于修道之路有千百種,彼此相互克制,不論修行之法。也就是說劍修可能遇上體修,體修可能遇上法修,也可能修法器的遇上修音律的,總之堪稱一種仙門百家的大亂斗。最后勝者繼續比拼,一直到最后一人為魁首。 為了防止場面太混亂,每個仙門的同道修士只能有一人。當初暉陽劍宗正是派出了謝衡之,讓鶴道望無緣參選最后一次三秋競魁。 姑射山派出去的劍修自然霽寒聲,他是繼謝衡之之后的劍道新秀,又是這次競魁最強的爭奪者之一,自然而然地成了許多人關注的焦點人物。虞禾知曉他沒見過這么多人,心底應當是有些緊張的,安慰道:“你就當所有人都和我一樣是你的仰慕者,不要擔心,你肯定能贏?!?/br> 比試的順序和對手都是靠抽簽來決定,霽寒聲恰好抽到了第一天。 霽寒聲的師伯也側過身,說:“莫要辜負你師尊的期望?!?/br> 提起許留云,霽寒聲眼神更顯堅定?!昂??!?/br> 仙門百家齊聚于此,通常三秋競魁會持續十日。除了望仙臺的比試以外,一部分資歷較低的修士,會針對修行的功法被分在各宗的地界,例如每年修習音律的比試都在花月道宗的天水境,醫修的比試則在濟元藥宗。 三秋競魁對外門弟子沒有那么多限制,外門之間的比試,主要是提升名次,以得到升為內門的資格。所有外門都能參與其中,只是他們并不分資歷,而是抽中誰就和誰比。 虞禾雖然筑基有幾年了,但她修行不過兩年多的光陰,原本也是要去挨揍的,但謝衡之的陽元讓她修為暴漲,再加上她修行較為勤勉,對上同是外門的修士倒不算吃力。 第一日,霽寒聲對上八寶法門的弟子,對方幾乎一見是他,就想放棄掙扎直接下臺,被八寶法門的宗主用惡狠狠的目光瞪了回去,被迫強撐著打完了這場比試。 霽寒聲贏得沒有懸念,下場后立刻就飛去小仙臺看虞禾。 虞禾對上的弟子是一位體修,體修若練到至極,自身的防御如同法寶一般,一拳一腳威力駭然,越階而戰也是常有,尋常修士煉體只是基本,而他們則是將煉體做到了極致。 好在虞禾遇上的對手資歷尚淺,對于以靈力強化□□做護甲還不夠熟練,與她纏斗幾招后,虞禾只挨了一拳便找到了他的命門取勝。 只是那一拳威力強勁,虞禾以掌去擋還是壓著她的手砸在了她臉上,直接錘得她腦子嗡嗡作響。虞禾下場后邊擦鼻血邊走路,忽聽到一聲呼喚。 “虞禾!”霽寒聲快步走近她。 虞禾齜牙咧嘴地跟他抱怨:“這人怎么照臉打,就算我不是絕色,好歹也算個清秀佳人,臉都要叫他錘歪了?!?/br> 霽寒聲低頭去看,一本正經道:“沒歪?!?/br> 他說著又指了指虞禾下頜的血跡,示意她沒擦干凈,奈何她擦了半天沒擦對地方,反疼得倒吸冷氣,索性將帕子丟到他手里?!澳銇??!?/br> 霽寒聲握著帕子,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面上不禁泛出一團紅暈。 “你……”虞禾見他這都能害羞,想著還是自己來算了。都是修士了,擦個鼻血還不好意思,姑射山是管得有多嚴苛。她正要將帕子抽回來,霽寒聲腰間的應聲蟲卻開口了。 “寒聲師弟,棲云仙府的掌門好像找你有事,讓你去蒼云山一趟?!?/br> “舅父找、找我?!彼聪蛴莺?。 虞禾現在聽到被稱作掌門的謝衡之,還是會有些不適應,擺擺手說:“快去吧,不必管我,我今日只剩一場比試,肯定會贏的?!?/br> 霽寒聲點點頭后離開,等走了一段路,他才發現手里還攥著給虞禾擦血污的帕子。 他猶豫了一下,將帕子疊得方方正正塞進懷里。 —— 三秋競魁有各仙門的仙尊長老來主持評判,謝衡之身為棲云仙府的掌門,只需要走個過場,當一個見證,并沒有什么事需要他親身去做。 事畢之后,他回了趟劍宗,師清靈要參加三秋競魁,蕭停正在陪她切磋。 見謝衡之來了,師清靈又鬧著要他指點。 謝衡之與師無墨約定,三秋競魁過后,二人解除婚約,他不知此事是否有告知師清靈。據師無墨說,他從前曾染上魔氣,導致閉關期間出了差錯,讓他的記憶受損,模糊了一些往事。比如他從前因為落魄草,曾與一女子稀里糊涂成了婚,后來蠱毒解除,他便又回來了。 聽師無墨說起這些,他的內心并無波動,想必也只是些不重要的人和事。而眼下他有更多要關心的東西,一些無關緊要的記憶也不必急于恢復。 謝衡之沒有出劍,只是指點了師清靈兩招,而后并不委婉地說:“你贏不了霽寒聲?!?/br> 師清靈臉上的笑意立刻被他擊碎了,氣鼓鼓地說:“那你也不用說這么直接!他是你的外甥,我還是你的師妹呢?!?/br> 謝衡之輕笑,說:“我不過實話實說,以免你對自己期望過高,輸了傷心又要一堆人哄?!?/br> “我現在已經很傷心了?!?/br> “是嗎,那算我抱歉?!彼Z氣里卻沒有一點歉意。 沒多久,等霽寒聲也到了劍宗。師清靈還想再說,謝衡之卻不再久留。 霽寒聲到了劍宗的宗門內堂,見到了謝衡之與師無墨,朝他們二人各行了一禮。雖說霽寒聲是姑射山的人,但他是謝衡之的外甥,師無墨愛屋及烏,看他很是喜歡。加上這是個劍道上的好苗子,讓他更覺得可惜,要是能來他們棲云仙府多好。 由于之前棲云仙府出事,招致十二樓入侵,害了不少仙門。雖說最后有謝衡之力挽狂瀾,將局面扳回一城,許留云卻仍是死在了樓疏雨手上,姑射山的法器也被迫失落。正是此事過后,才讓霽寒聲的師伯對棲云仙府更加不滿。 棲云仙府一直不曾給霽寒聲什么交代,許留云將搜尋法器下落的重任交予他,謝衡之認為他理應知曉些什么。 “借花之陣的由來,棲云仙府欠姑射山一個交代,仙府中的確出了敗類?!睅煙o墨面色陰沉,但看到霽寒聲,語氣又緩和幾分。 霽寒聲問謝衡之:“舅父命、命我前來,是人找……到了嗎?” “我已向人透露,各仙門會在三秋競魁過后,將奪回的法器上交棲云仙府,包括姑射山?!敝x衡之不相信以樓疏雨的能為,能查出法器都失落在何處,必定有人在背后相助。如今十二樓已無力再敢前來,若不能趁著三秋競魁進入仙府奪走法器,日后想再尋得難如登天。而眾仙府齊聚,想必有心之人也只能巧取。 “掌門的意思是讓你與你的師伯多加提防,以免有人暗中對姑射山不利?!?/br> “可那人是、是誰?” “尚不到最后一刻,我無法斷論?!?/br> 霽寒聲點了點頭,思慮過后,忽然又想起虞禾看謝衡之的目光。他知道兩個人過去定然是有些什么,從神樹廟謝衡之抱著她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只是他不明白,為什么回了仙府,他們又像是不認識一樣。 “你今日贏了比試?!敝x衡之禮貌性地提了一句。 他在心底猶豫了一下,忽然說:“虞禾也贏了?!?/br> 這一句說得通暢,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然而謝衡之的面上卻沒有太多情緒,只是微皺了一下眉頭,師無墨的臉色卻立刻沉了下去。 霽寒聲不知自己是否是說錯了話,又或許他與虞禾這樣親近,讓謝衡之感到奇怪了,便又說:“她是我、我的朋友?!?/br> 然而他只是略一頷首,并沒有多問。 分明在閉關之前,謝衡之囑咐他代為照看,如今為何半點也不關心。 霽寒聲雖不解,但不知內情,也不好輕易發問,只能帶著困惑離去。 —— 三秋競魁打得火熱,虞禾手持斷流,一路過關斬將,每次在小仙臺比試總能見到霽寒聲的身影,悔過峰的同門也來給她加油打氣。后來從前在她身上下過注的修士來看她,又開始往她身上下注。 虞禾修為見漲,實戰的經驗卻比不過那些修行三十年六十年的外門。因此不是對上所有人都能穩占上風,而她的弱點在遇上體修的時候格外明顯。 霽寒聲看她比試忍不住擔憂,師伯幽幽嘆氣:“你自己上臺也不見這樣緊張,擔心她做什么?” 他又說:“我往她身上下了三十銖錢和一顆上品靈石,她要是輸掉這一句,就別想進姑射山了?!?/br> 小仙臺聚集了不少人,陸萍香在不遠處的看臺上,瞇著眼打量那處的動靜,身側卻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外門的比試?”謝衡之看到臺上一抹黃裙翻飛,劍法也略顯粗劣,被一個體修打出去了好幾次。不知為何能引來不少人圍觀,甚至能在其中看到姑射山真人與霽寒聲的身影。 “你也來看虞禾比試?” 謝衡之對面前一幕略感熟悉,卻又想不起個所以然來,他記得師無墨陡然一沉的臉色,猜想到她或許就是那位曾與他荒唐下結親的女子。記憶有損一事,未免被人借機對他不利,他一直不曾透露給外人。 對于陸萍香的話,他不置可否。 “我猜你在想,為什么霽寒聲也來看虞禾比試?!标懫枷阕灶欁缘??!坝莺萄瞿届V寒聲已久,這一次比試后,她便要離開棲云仙府,拜入姑射山了?!?/br> 謝衡之面上依舊是波瀾不興,全無被觸動的模樣,事不關己似地說:“如此也好?!?/br> 陸萍香沉默了好久,終于忍不住道:“我真好奇,像你這種人,有什么是你放不下的,世上任何人事,都不足以撼動你的心,活得如此自在?!?/br> 他又說:“但我不羨慕,一丁點兒也不?!?/br> 陸萍香很少用這樣的尖銳的語氣與人說話,謝衡之垂眼看向他,語氣冷淡:“是嗎?!?/br> “我可憐你?!?/br> 第44章 謝衡之沒有接他的話, 他的目光仍是落在臺上那抹不斷被打飛,再爬起來繼續戰斗的身影上。 毅力的確不一般,劍招上甚至隱約能看出行光十三劍的路數。修士中模仿他劍式的人不在少數, 倒也未曾讓他生出這種熟悉感。 那抹身影再一次被打飛,好一會兒沒起來,眼看著那身形高壯的體修就要一拳砸上去, 謝衡之的心忽然亂了一瞬,緊接著就看那女子一個翻身躲過, 地上被砸出一個大坑。長劍化出虛影朝那體修攻去, 他起手招架之時的躲避暴露了命門。她迅速尋到機會,幾招過后便分了勝負。 謝衡之暗自思忖, 他方才心念一動, 似是在擔心,見她躲過招式后又為何感到松了一口氣? 作為掌門不該有任何偏袒之心,誰輸誰贏都要一視同仁, 他分明感覺不到什么,這些微妙的觸動又是從何而來。 他也會有不可自控的情緒產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