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33節
只聽謝筠嗓音微微喑啞,催促似地喚了聲她的名字。 “虞禾?!?/br> 她啟唇,微涼的舌尖立刻探入,一寸寸奪取她的呼吸。 寂靜無聲的夜色下,所有感官似乎都變得更為清晰。兩人呼吸交纏,唇舌親密相貼,不禁發出了微妙的響動,室內的茶香也被烘托出了幾分旖旎。 虞禾有些喘不過氣,想要退出這個吻,謝筠卻沒有放過的意思,撫著她的后腦吻得更深,甚至稱得上有些兇狠了。 直到她發出幾聲不滿的輕哼,他才漸漸收斂,原本強勢的吻漸漸變得慢條斯理,卻無端更磨人了。 一吻畢,謝筠又輕輕啄吻虞禾的唇角,這才徹底放過了她。虞禾的臉和脖頸都泛著紅,像是喝醉了一樣。 她也徹底不提什么好久沒親這種話了,好在看出她情緒不佳,夜里謝筠并沒有折騰她,早早哄著她睡下了。 —— 月輝從小窗漏進屋舍,在地上灑落一層銀霜,寂靜中,內室隱約能聽見些窸窣聲。 虞禾就借著這層銀霜,在屋子里翻找著什么。 她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一定是忘記了什么。她想起來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想起她身邊應該有一把銹劍,現在她是棲云仙府修士。還有謝筠……謝筠是什么人來著? “怎么了?” 背后冷不丁響起一道人聲。 忽然之間,有記憶像是回潮的海水,猛地拍進虞禾腦海。 血度母,她在找血度母。有誰告訴過她,血度母能夠破除心中迷障…… 就在虞禾心神動搖的一瞬間,被蒙蔽而忘卻的記憶紛紛浮上心頭,連同她周身的一切也都發生了變化。 她去探腰側的位置,果真摸到了一把劍。 謝筠正皺著眉,沉默不語地望著她。 只有她感覺到了變化,幻境一如方才。 她早該察覺到的。 虞禾緊握著銹劍,在月色下,她眼中有盈盈水光閃爍。 “謝衡之,這不是我的幻境,是你的?!彼f話的時候,聲線微微輕顫,指甲掐進rou里,卻好似感覺不到疼。 謝筠并沒有露出太驚訝的表情,只是朝她走了過來。 幻境會出現人心中恐懼,抵觸,亦或是不愿面對的心結。 如果是她的幻境,不該像是美夢一樣。 原是因為,這里是謝衡之的噩夢。 第37章 修為越是深厚, 幻境影響越深,即便虞禾持有血度母,依然會輕易陷入謝衡之的幻像難以自拔。但也好在她有血度母傍身, 不至于一無所知徹底沉淪。 可清醒,總是要更痛苦。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可悲更多,還是可笑更多。 整整十年的光陰, 她此生最難以忘懷的十年,對她而言念念不忘, 縱使心痛也要緊攥在手的過往。原來在謝衡之眼里, 竟然只是困擾,是他不堪回首的噩夢。 虞禾渾身發冷, 面上也是一片冰涼的濕意。 “虞禾?”謝衡之俯身想要將她抱起來。 她推開謝衡之的手, 問:“你早察覺到了不對,是不是?” 謝衡之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如今身處幻像又怎會一無所覺。 他已經是謝衡之了, 不是滿眼只有她的謝筠。 “只是有些懷疑?!彼⒉粶蕚潆[瞞。 謝衡之將虞禾打橫抱起來放在軟榻上,又將床頭的外袍為她披好,就在做好這一切的時候, 一滴眼淚砸在了他的手背。 又輕又涼的一滴淚, 如此微不足道。 他經歷過無數逼命的戰斗,經歷過多少頂尖的劍決, 握劍的手始終不曾有過一絲不穩。就在眼淚砸下來的一瞬,手卻不知為何輕顫了一下,而那抹濕意就像熾熱的炭火, 讓他的手上莫名有一種灼燒般的疼痛感。 “發生何事了?為何要哭?”謝衡之問她。 虞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只是說:“這是幻境,你該醒了?!?/br> “幻境之外的我, 讓你難過了?!彼玫牟皇且蓡柕恼Z氣。 聰明的人總是善于看穿人心,謝衡之也不例外。他的確察覺到了此處的古怪,也曾聯想到幻境,只是在虞禾親自說出口之時他才真正確認。 他從前極少被幻境所困,即便落入進去,也是迅速便破解,不曾如此刻一般,分不清虛實,徹底忘卻本身,料想源頭出在虞禾身上。 虞禾依然不回答他的問題,移開目光,說:“我現在會幫你離開,不要想了,你不是謝筠,是謝衡之?!?/br> “你更喜歡幻境里的我?!敝x衡之說出這句后,虞禾抬眼看向他。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讓我離開?!?/br> “因為你想離開?!庇莺桃怖潇o了下來,這里是謝衡之的幻境,若是連她也心志不堅,會被繼續困在這里?!澳悴皇侵x筠,現在也沒有落魄草,察覺到這是幻境,即便沒有我,你也會想法子破解,是你不愿陷在此處?!?/br> 被虞禾說中,謝衡之并不反駁,他又問道:“此間的一切,是否只是幻境造出的假象?” “不是”,虞禾語氣一頓,“是一段過去,對你來說,或許與假象無異?!?/br> “為何助我,讓我留在此處不好嗎?”謝衡之忽然問道。 “什么?” “你真心喜歡我?!彼恢阑镁惩獾淖约捍丝淌鞘裁茨?,但他能看出虞禾的心意,無論幻像里的她,還是看破一切的她,對他都是一片真心。 “留在這里,你不會喜歡這樣,我也不喜歡?!庇莺檀瓜卵?,聲音低低的,語氣聽不出太多難過,只是每字每句都透著失落?!斑@些喜愛都是假的,落魄草也好,幻境也好,都是在蒙蔽人的心智,不清醒的喜愛,不過是自欺欺人?!?/br> 虞禾說完后,對面的人一直沒有應聲,月輝灑落,映照出兩人交錯的身影。 謝衡之承認虞禾說的是實話,他不愿被掌控,自然也不能容忍自己沉淪假象。即便幻境很好,倘若不是他自己的選擇,無論如何,他都會想辦法破解。 至少還能縱容他最后沉溺一刻。 謝衡之傾身吻向虞禾,扣住她的手腕,如同從前無數次那樣,牽動她的心跳與呼吸,感受著她的心神狂亂。 虞禾的氣息變得不穩,胸口漸漸感到發悶,讓她想要往后退,卻被更緊地按了回去。謝衡之太了解她,知道如何將她觸動,她幾乎渾身發軟,指尖都在輕輕地顫,唇上也染了層潤澤的水光。 謝衡之細細吻過她的頸側,低聲呢喃:“你舍不得?!?/br> 虞禾想到那個冰涼克制,高高在上的謝衡之,忽然覺得他是那么面目可憎,甚至讓她不禁惱火。她是舍不得,她又不是謝衡之這種人。 曾經與她溫存過的人,以后終將會對師清靈愛得要死要活,出了幻境就會翻臉不認人,將她忘得干干凈凈。 “夠了?!?/br> 虞禾狠下心來,一把推開身前的人,立刻馭使血度母靈氣,同時使出心決。 謝衡之的幻境比蕭停的要難對付多了,她只能將所有靈力全部傾注在血度母之上, 幾乎是剎那間,整個幻境開始變幻。 原本平靜的婆羅山,仿佛一瞬間被撕裂,眨眼變為尸山血海,風雷呼嘯而至,重重劍陣憑空而現,浩蕩的靈氣波動令虞禾心神一顫。 謝衡之將虞禾的衣帶系好,起身瞬間,破妄已執在手中。 “施下幻境的人不想讓我們輕易出去?!?/br> 虞禾略顯猶疑地問:“你……記起來了嗎?” “不多?!?/br> 破妄分出萬千劍影,劍意如雨飛散,擋住迅猛而來的風雷。 虞禾仍將心力都落在血度母上,幻境似有消散的跡象,然而就在此刻,她忽然聽到一聲呼喊。 “師兄!我終于找到你了!”一襲粉裙持劍而來。 師清靈闖入了幻境? 虞禾下意識扭頭去看,心神為此有剎那松懈,只一瞬,巨大的雷火朝她們二人同時落下,一道傾注全部精力的劍氣將雷火擊碎,與此同時,持劍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前,為她擋下一道劍風。 “師清靈她……”虞禾心臟跳得飛快,她還以為自己要完蛋了,她沒想到謝衡之會不顧師清靈。 謝衡之靠在她身上,唇上染了血,有猩紅從他的下頜滑落,染紅了她的衣襟,連她的頸側都感受到了一股濕意。 “謝筠……”她有些慌亂,一絲靈氣也不剩,全用在了血度母之上。 “虞禾?!彼盍寺曀拿?,語氣輕得好似嘆息?!皩Σ蛔??!?/br> 雖然還未完全記起,但也能猜到,他定然是要辜負虞禾了。 虞禾看著幻境如同被攪散的霧氣一般崩塌,心知謝衡之即將恢復清醒,忍不住閉上眼,在最后一刻將他抱緊。 —— 風雷的呼嘯,身邊人的耳語,都在睜眼后化作一室寂靜無聲。 虞禾看著長滿蛛網的房梁,心跳聲久久不能平復。 她忽然有些不愿意面對謝衡之,料想他也是同樣,然而轉念想了想,比起她,還是救人反被救的要更尷尬。 于是她撐起身準備坐好,手卻按到了什么冰涼的東西,只聽尚善痛叫一聲,一尾巴抽在她手上?!岸鲗⒊饒?!” 虞禾這才發現原來她方才一直枕在尚善身上,也難怪醒來的時候脖子居然沒有酸疼,她拍了拍尚善的腦袋,說:“原來是嘴硬心軟……” 已經醒來的謝衡之將目光從她身上掃過,看到她下意識去摸頸側的動作,只輕聲說:“多謝?!?/br> 謝她出手相救,也謝她先一步清醒。 謝衡之傷勢不輕,救下霽寒聲后,只是一剎那的失神,他便落入了自己的幻境。在此之前,他鮮少被幻境所困。人的掛礙太多,妄念偏執越重,便更容易被幻像鎖掌控。他以為自己不會如此,或者說,即便是陷入幻像,也合該是在最頂峰的劍決中,而不該是婆羅山。 幻境的一切,既讓他感到意外,也讓他心生不齒。 他不該如此,也不會再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