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21節
既然比試結束,虞禾也準備該回去了,臨走之際,霽寒聲卻突然朝她走了過來。 虞禾停下腳步,面露不解地看著他。 霽寒聲壓低聲音,試圖將話說得通順?!拔抑獣?,你賭……我百招,多謝?!?/br> “這有什么好謝的?!庇莺躺踔劣X得拿人下注這種事被戳穿有些心虛,不曾想霽寒聲竟然還來感謝她。 “姑射山,有名茶。望你,前來……品茗?!膘V寒聲說著,耳根又開始泛紅。同門師弟知曉棲云仙府有人在為這場比試下注,特意去為他探聽了一番,賭他能過百招的人寥寥無幾,虞禾是第一個。師尊說有人真心仰慕他,若是他給予回應,也許對她也是種激勵,對她的修行會有益處。 虞禾問:“去紅楓小筑找你?” 霽寒聲點頭。 她一想到紅楓小筑就覺得腰酸背痛,而這畢竟是人家的好意,她在仙府沒什么朋友,現在閑下來了不用守在罪牢,若是日后能拜入姑射山,霽寒聲就是她的同門前輩了,提前處好人際關系很有必要。 “好,等我向峰主說一聲?!?/br> 鶴道望在一旁都聽得清楚,莫名態度好了起來,悠悠道:“去吧,你們少年人多多相處也是好事?!?/br> 虞禾正在懷疑他是不是說反話的時候,一個人影在她身旁停住。 謝衡之沒有去看虞禾,而是對霽寒聲說:“我另有要事與你的師尊商議,改日你若想尋我,盡管到劍宗來?!?/br> “多謝舅父,我知道了?!?/br> 虞禾徹底僵住了,連一旁的鶴道望都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沒說話。 “你是這小子的舅父?”他主動發問,語氣甚至有些懷疑。 “是?!?/br> “那為何他會拜入姑射山?” “是他父親的意思,我不知內情?!?/br> 虞禾見到謝衡之便沉默不語,甚至不去看他的臉,然而不知為何,她還是感覺有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等謝衡之離開,霽寒聲才問虞禾:“你很怕,謝衡之?” 虞禾搖搖頭,還是垂著眼?!拔也皇桥滤??!?/br> 是很喜歡他。 所以要藏好了,在做到不喜歡之前,不能讓人察覺出來,因為她是個很不擅長說謊的人。 —— 虞禾憑借著霽寒聲大賺了一筆,而后去買了些當地小有名氣的佳釀,準備當做特產拿去送給霽寒聲。 等她到了紅楓小筑的時候,霽寒聲正在給窗邊的花澆水,見到來人是她,說:“我以為,路會很……很難找?!?/br> 紅楓小筑很大,空置的房間又多,倘若初次來此的確容易轉暈頭。 虞禾苦笑:“你的屋子就是我打掃的?!?/br> 霽寒宵以為她在說玩笑話,緊接著又見她指了指那幾盆花草。 “我親自從山下扛回來的,還摔爛了一盆?!?/br> 霽寒聲啞然一瞬,隨后看著她,臉竟然又慢慢地紅了。 虞禾覺得疑惑,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不會是以為她特意查到他住哪間,于是親自來給他打掃布置吧? 虞禾很想要出言解釋,但畢竟是她先說仰慕的話,被誤會了也在所難免,就這樣戳破豈不令人傷心,想了想又按捺住了。 霽寒聲在小桌前坐下,開始細致地沏茶。 虞禾打量著他的眉眼,想要從上面看出來一點與謝衡之的相似點。沒說的時候并不覺著,此刻再看,的確幾分相似,只是神韻大不相同。 無論是作為謝筠還是謝衡之,他的身上都藏著一股目空一切的孤傲,盡管他言行間沉穩平和,依舊掩蓋不了眼中劍芒般的鋒銳。 而霽寒聲看上去要無害得多,是內斂而帶著柔和的目光,即便冷著臉,也不會讓人覺得害怕。 她倒是更好奇了,書里的霽寒聲究竟是怎么看待謝衡之入魔,又是如何大義滅親站在鏟除魔頭第一線的? 虞禾正出神地想著,忽地聽見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人聲。那樣淡漠的嗓音,每次一響起,就讓她有種被針扎到的不適感。 “霽寒聲?!?/br> 霽寒聲停下手中的動作,朝著來人看去。 “舅父?!?/br> 第25章 謝衡之突然來到, 霽寒聲也有些意外,他站起身去迎。 “我來見你的師尊,順道來看你?!敝x衡之幼年拜入仙門, 此后便斷絕塵緣專心修煉。而他的長姐與一位姑射山的修士相愛,兩人違背了姑射山的門規育下一子,后來夫妻二人雙雙葬身魔修之手, 霽寒聲因為資質好,也被帶回了姑射山培養。 與他長姐相關的事跡, 他也只是從外人口中聽說, 對這個不曾謀面的外甥,謝衡之心中很難有什么多余的感受。至于本該直接回到劍宗, 為何會來到此處, 他不清楚。 霽寒聲同樣不知曉如何與這位陌生的親人相處,他只在傳聞中聽過謝衡之的事跡,知曉他是自己的舅父。有著這樣一位出眾的親人, 霽寒聲難免會被用來對比,因此在修煉一事上他比所有同門都勤勉,努力朝著這位敬仰卻從未謀面的舅父靠近。等到真見了面, 又如同游子的近鄉情怯, 竟不知所措了起來。 虞禾也沒想到在這兒都能撞上謝衡之,奈何霽寒聲才剛沏好了茶, 她要是現在走了也不合適,只能在心底默默盼著謝衡之這個無情人趕緊離開。 “我沏……沏了茶,請舅父, 品茗?!?/br> 聽到霽寒聲的話, 虞禾感覺頭都開始疼了。 “你有客人?!敝x衡之的回答也不像是拒絕。 霽寒聲想起之前虞禾看到謝衡之的反應,神情猶豫了起來, 他這樣做會不會讓虞禾不高興? 虞禾不想讓霽寒聲為難,又覺得自己好端端為什么要心虛,分明是她先來的,憑什么她要躲開,明明她才是那個什么都沒做錯的人。 如此想著,她答道:“我沒要緊?!?/br> 霽寒聲略一頷首,說道:“她是我的好……好友,虞禾?!?/br> 他試圖將話說得連貫,結果還是說得斷斷續續,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沮喪。像謝衡之這樣的人,發現自己的外甥是個連話都說不好的人,會不會心生嫌棄。 而謝衡之的面色并無變化,只是點了點頭,朝著小桌走去。 室內茶香裊裊,窗外枝葉扶疏,桌上的樹影隨著輕風而動。 虞禾心底生出了一種熟悉感,她低頭看著清茶上倒映出的樹影,腦海中也想起了這股熟悉感的由來。 就是這樣的畫面,曾經出現過許多次。只是每一次都是謝筠沏茶,她負責喝。她其實對喝茶的興趣寥寥,只是喜歡聞茶的香氣,有時候茶沏好了誰也不喝,她會倚在謝筠懷里看書。因為舉書久了會手酸,那個時候甚至連書都在謝筠手中,后來彼此太過熟悉,甚至不需要她提醒,謝筠便知曉她讀完了,到了要翻頁的時候。 煮著茶曬太陽,那樣悠閑恬靜的時光里,兩人什么書都看過,不乏有令人臉紅的避火圖。他們兩人都不覺羞怯,甚至還會對里面的姿勢進行評鑒,說到興致處,他會嗓音慵懶地問她:“試一試?” 虞禾回憶到此處,默默飲了口茶,以免自己再回想下去。 “對了,你的劍,如何了?”霽寒聲問她。 虞禾一提到這個就忍不住面露苦澀?!拔胰グ藢毞ㄩT找鑄師重鑄不等閑,他卻連問都不問,直接將不等閑丟去鑄爐里融了,說什么讓我另尋一口新劍,此劍與我不配,我當時被氣得頭昏?!?/br> 聽到是這么個結果,連霽寒聲都皺起了眉。 “如此太……不近,人情?!?/br> “于你而言,或許并非壞事?!敝x衡之冷不丁開口。 虞禾想到他連商量都沒有,直接讓她跟著鶴道望這件事,忍不住在心底腹誹,謝衡之定是覺著她沒了劍就不會找麻煩,拖累他的機會就更小了。 謝衡之輕抬眼簾,看到虞禾細微的神色變化,立刻便知曉了她心中的想法。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杯沿,心底略感無奈,卻也無意再說。然而他指尖動作一頓,于此刻才猛然驚覺,他竟是一眼便能猜出虞禾心底在想什么。 意識到這一點,謝衡之眸光微暗,心中升起一絲陌生的煩躁。 面前就坐著她見不得光的前夫與他外甥,虞禾此刻堪稱是如坐針氈,在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起身說:“我想起峰主交代的事還未辦完,便不打擾你們了,先行一步?!?/br> 霽寒聲應了好,虞禾便迫不及待起身離去。 她心不在焉走得匆忙,沒有留神身前有人,正好與一個抱著幾盆花的弟子撞到了一起,那人身子一歪幾盆花往下掉,雖說反應迅速穩住了幾盆,奈何有一盆卻摔得粉碎,花苗還被她一個趔趄給踩爛了。 “實在對不住?!庇莺绦呃⒉灰?,蹲下去幫忙收拾。 兩人的動靜還是引來了霽寒聲,謝衡之也緊隨其后走了出來。 “這琉璃冰蘭極為罕有,你說你,走路都冒冒失失的……”那人嘆著氣抱怨虞禾,抬頭看見霽寒聲來了,立刻告狀道:“師兄,你的花被她踩死了,可不關我的事?!?/br> 虞禾驚訝道:“你的花?” 霽寒聲走近了看了看,發現這蘭花確實無力回天,面上雖有惋惜,卻不與她計較?!皼]事,日后……再找?!?/br> “琉璃冰蘭哪有這么好找,整個鬼市才見到一株?!?/br> 虞禾心底更愧疚了,說道:“你且放心,我一定會再給你找一株回來?!?/br> “你不必……不必掛心?!膘V寒聲想起她說還有要事,她那位峰主看著脾氣很差的樣子,于是又催促道:“走吧?!?/br> 這話聽著像是心情不佳要趕人,虞禾立刻看了眼他的表情,霽寒聲眨了眨眼,面露疑惑,似乎是想問她還有什么事,確認霽寒聲沒有生氣她才放下心,又道:“對不住,那我走了?!?/br> 期間謝衡之只是在一旁看著,始終沒有插話。 等人散了,他問:“你師尊應當告訴過你了,事關九境安危,姑射山想必不會冷眼旁觀?!?/br> 霽寒聲點頭:“師尊命……命我來,除競魁,另要我,尋法器?!?/br> “論劍大會在即,暫且無需分心?!?/br> “是?!?/br> 謝衡之的視線輕掃過殘敗的蘭草,隨后移步離去。 —— 虞禾回到悔過峰后,詢問了幾位見多識廣的前輩,才確認琉璃冰蘭的確稀有難得,除了觀賞以外,對養身清心亦有奇效。她想起在紅楓小筑看到霽寒聲的時候,他正是在屋里給那幾盆花澆水,想必是個真心喜愛花草的人,如今定是心痛不已。 想來想去,還是問陸萍香最好。他掌管棲云仙府的大小雜事,除了采買,連花花草草的修剪都歸萍香山管,知曉的總該比旁人多。 “琉璃冰蘭?” “是,陸長老知道在哪兒才能找到嗎?” “此花生在雪境,中州罕見,若運氣好或許能在鬼市尋到?!?/br> “有人告訴我,這已經是鬼市唯一一株了?!庇莺虒硎杏兄乱庾R的抗拒,更何況自從上次在鬼市一戰后,他們幾個連同樓疏雨等魔眾,都被拉入黑名單三年以內不允許進入鬼市交易?!爱斦鏇]有別的辦法嗎?” “那倒不是,你可知曉清靜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