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劍 第14節
謝衡之略一皺眉,似乎是要答話,然而下一刻卻忽然悶哼一聲,緊接著唇縫中難以抑制地溢出猩紅。 薛琨看呆了,愣愣道:“你這是……” 謝衡之立刻調理內息,點了兩處xue位,好一會兒了才沉聲道:“勞煩師叔去一趟悔過峰,查出虞姑娘此刻正在何處?!?/br> “虞姑娘?”薛琨猛地起身,震驚道:“那個跟你成過親的女子,她來棲云仙府了?” 他震驚過后又是氣憤?!澳愫螘r知曉的此事?她好端端跑來做什么,當初不是說好一刀兩斷了嗎?難不成還想糾纏于你,不對……悔過峰,她怎么會被抓到悔過峰去?你受傷了找她做什么?” 薛琨連問了一大串,謝衡之一句也不答,只輕咳兩聲,提醒道:“師叔……” 薛琨冷靜下來,長嘆口氣,說道:“罷了,你自有打算,我何必還勞神替你cao心,我去便是?!?/br> “我受傷的事,還請師叔莫要聲張?!?/br> “這是自然,你吃顆復元丹好生調息,我去去便回?!?/br> 等薛琨走了,謝衡之又咳了幾聲,喉間充斥著血氣。 他還真是好奇,虞禾究竟是對自身實力太過自信,還是存心想要報復他。一個悔過峰的外門,何至于被傷成這副模樣,這么重的傷,若不是他有修為傍身,早就死上多少次了。 若說是存心,可她不是很怕疼嗎? —— 清冷的月輝照不到漆黑的山谷,虞禾落下山崖之時,用盡最后的力氣馭使不等閑托著她靠近崖壁。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是粉身碎骨,就算不會死,也能把她疼得生不如死。 她的所有元氣都在此刻消耗殆盡,連使用傳音符都做不到了。 不等閑插入崖壁,被她帶著一路下滑,沿途帶起迸濺的碎石與火花。 虞禾的肚子上破了個窟窿,疼得她渾身發抖,止不住地抽氣,此刻握劍的手也被震得發麻,卻還是死死握住不敢放開。 謝衡之方才已經救了她一命,她要是就這么摔下去,疼得就不止是她一個人了。 虞禾緊握不等閑一路下墜,終于堅持不住脫力,猛地往下落,被崖邊的樹枝擋了一下,而后掉在樹林中,這才落到地面。 除了腹部的傷勢,她的臉上和手臂上也都是被樹枝劃出來的血痕。 虞禾強撐著找出丹藥吞下后便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念了心決想要打開錦囊,才發現自己本就稀薄的元氣全用來保命了,此刻是耗得一干二凈,連心決都不起作用。 她躺在漆黑的山谷里,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也不知道師清靈現在怎么樣了。那個怪物那么難對付,師清靈不像她有個能保命的謝衡之,要是師清靈死在這兒了該怎么辦。 虞禾越想越覺得害怕,心里一陣揪心的愧疚。她又連累了謝衡之,還把他的未婚妻給搞丟了。 早知道就不該聽師清靈的,她都說了自己靠不住,一點忙都幫不上…… 虞禾想著就哽咽了起來,躺在地上逐漸意識模糊昏了過去。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日光刺眼,山谷里隱約能聽見水聲。 虞禾的元氣仍未恢復多少,但總算能動了。她拖著一條摔斷的腿勉強到了河邊,把身上混著泥灰的傷口沖洗了一遍。而后才試著運轉靈氣,用傳音符給其他同伴傳了信。 摔下山的時候虞禾的衣裳刮破了,等打開錦囊后她服用了幾顆藥丹,脫下血衣換了一件新的。腹部的血洞看著十分駭人,只要她一動就會牽動傷口,疼得她倒吸涼氣,只能一邊抖一邊給自己上藥。 虞禾也不知道此刻是幾時,她究竟昏迷了多久?,F在不等閑還插在崖壁上,她也沒辦法去拿,只能先慢慢往外走,找到出路跟蕭停他們會和,以免再碰到那個魔物。 路上虞禾惴惴不安,始終擔心著師清靈的安危。原書中并沒有提到師清靈是怎么死的,但她的死對整個九境都是一場災禍,更何況師清靈是個好人,明明是擔心她才會遇上魔物,如果因此殞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該如何面對師清靈的死。 虞禾服下丹藥后,元氣總算恢復了大半,半個時辰后,蕭停幾人終于找到了她。 蕭停見到她孤身一人,立刻沖到她身前,焦急道:“我師妹人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嗎?” 虞禾解釋道:“我受了重傷從山崖上掉下來,她如何了我也不知曉?!?/br> “你不知曉?”蕭停眉頭緊皺,沒好氣道:“那你為何不曾傳信給我們,讓我們找了一整日?!?/br> “我重傷昏迷……” 虞禾正說著卻被人打斷了,又是一個劍宗弟子,質問她:“你這不是好好的嗎?哪里像是受過重傷?清靈師姐為了救你才不見蹤影,你怎么一點用都沒有,現在才知道傳信,知道耽誤了多長時間嗎?” 第17章 “好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先去找人才是要緊事?!币幻幾诘茏诱f完,對著虞禾招招手,“你先過來,我替你治傷?!?/br> 虞禾也覺得委屈,她的確是差點就死了啊,何況師清靈自身難保怎么救她?但凡她們不跟上去,還不至于落得現在的下場。但是這話說出去,估計又她又會被指責身為正道居然貪生怕死。 看在他們關心則亂的份上,虞禾默默將這口氣咽了下去,委屈地應了一句:“我就是沒什么用,一下子被打暈過去了,我能怎么辦?” 虞禾坦蕩地承認自己是廢物,本來還想再說她兩句的人也啞口無言,只能不滿地瞪她兩眼。 虞禾將昨夜的情形交代完,蕭停帶著人上去查探,昨夜她們在山崖曾有過打斗,會留下殘存的魔氣。而后峭壁上也發現了洞xue,里面只剩下兩個嬰孩的尸骸,卻不見魔物的蹤影。崖上有大片血跡,蕭??匆姾笥l急躁,連忙帶著劍宗弟子先去追蹤魔氣,剩余的人分成幾組,分別去追蹤魔物尋找師清靈下落,以及留在城中保護其他百姓。 虞禾受了重傷,自然是不能跟著去了,跟著其他幾人回到城里療傷。 除了她與師清靈,夜里還有其他人遇到了魔族,在城里拐走嬰孩的不止一個。只是那名弟子在屋里就被察覺到,受了那魔修一掌后中了毒仍在昏迷。 藥宗弟子給虞禾接上了骨頭,將他們倆安置在一間屋,彼此有個照應。 “此地靠近疆黎,遍地都是毒蟲毒草,我只能先為他延緩毒發,解毒還要等他回了仙府找師兄。蕭停去找師清靈,我必須去幫他們,你在這兒好好休養別亂跑,等我們的消息?!?/br> 虞禾點點頭,等人走后,她倚在軟榻上給自己的傷口擦藥。想起當時被蕭停他們教訓了幾句,心里只顧著氣悶,竟然忘了讓他們順帶將她的不等閑找回來??磥磉€是要等養好了傷,自己親自去取,也省得跟他們再有什么牽連,這次受到教訓,以后再也不能隨便答應替人出任務了 中毒的弟子來自幻法心宗,此刻面色發白唇上泛著烏黑,額角與鼻尖都沁出了冷汗。虞禾聽到他躺在榻上無意識地哼哼唧唧,不斷發出痛苦的□□聲,忍不住有些擔憂地探過身去看了兩眼。 “你還好嗎?” “救我……娘,我疼……” 那人顯然疼到神志不清了,聽到虞禾的聲音后便開始胡言亂語。 虞禾想到自己的錦囊里好像也有解毒用的什么藥丹,索性翻找出來試試看有沒有效果。 記得以前她總是亂吃東西,搞得自己上吐下瀉渾身不舒服,謝筠給過她一顆紅色的石頭,說是對解毒有奇效,她帶上還能防蟲蛇叮咬,連做噩夢都少了。那些丹藥她不敢給人亂吃,就只能拿這顆石頭碰碰運氣,就算能減輕點痛苦也是好的。 虞禾這樣想著,就把石頭放在他手心,自己在一邊默念心訣恢復元氣。 不過多久,屋子里的呻吟聲漸漸停了,那名弟子的呼吸也趨漸平穩,等虞禾再去看的時候,發現他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只是看著仍有幾分虛弱。 “這么厲害啊……”虞禾有點驚訝,伸手將石頭拿起,正好那名弟子醒來,她抬眼與他面面相覷。 “你好些了嗎?”她問話的同時,隨意將東西收入袖中。 那名弟子啞著聲答道:“好多了,你……幫我解了毒?” “我只是試了一下,沒想到真的有用?!庇莺陶f完,卻發現他似乎是欲言又止,便問:“你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不是,我是想問,你那個東西是哪來的?” 虞禾總不能報出謝衡之的名號,便說:“家傳法寶,你可別說出去?!?/br> 見他臉色愈發怪異,虞禾料想是余毒未清,安慰道:“藥宗的人說回到仙府就會沒事,你別擔心?!?/br> 他點點頭,也不吭聲了。 幾戶有嬰孩的人家都被布下了法陣,夜里的時候并未被魔氣觸發,剩余的人紛紛收到了蕭停的傳信,說是那魔物跑進了疆黎的地界,他們一路追蹤過去,終于將他暫時困在陣法之中。只是怕那魔物還有幫手,要他們先去支援。 虞禾身上背著鎮元釘,縱使負傷也要去。不等閑還在崖壁上沒有取回來,她趕路更為艱難,好在另一位劍宗的前輩體貼,一路照應著她。 蕭停他們跟著魔氣找到了魔物的藏身之地,最后才發現他一直將嬰孩送往疆黎,最后他們是在踏入疆黎五里路后才將魔物困住,好幾個弟子都因此負傷。 虞禾他們趕到的時候,只剩下幾名弟子在維持陣法,蕭停帶著人出去尋找師清靈的下落尚未歸來。 一刻未停的趕路讓虞禾的傷口又開裂了,雖然不會致命,疼痛卻無法避免。她仍是催動鎮元釘,將那魔物的元功靈脈暫時封住,而后才倚著樹坐在地上休息。其余人也終于松懈了下來,見虞禾臉色蒼白,有人關切道:“你的傷勢還好嗎,我這里有藥?!?/br> “我……” 虞禾才一開口,背后忽然傳來一道焦急的人聲。 “藥宗的人呢,快來幫忙!” 蹲在虞禾身前的人又連忙起身朝著蕭停跑過去。 虞禾抿了抿唇,朝著那處看去,卻看到一襲粉裙上暈開了大片的紅,師清靈正不省人事地被蕭停抱在懷里,周圍的人見狀也都圍了過去。 虞禾靠在樹上已經沒有力氣再動,那群人將師清靈圍得連片衣角都看不見,不過要是真出了什么大事,現在蕭??隙ú粫敲窗察o。 想到這一點,虞禾一直緊繃著的弦也漸漸松懈了下來,總算能安心地歇息一會兒了。 “清靈你醒了!”蕭停望著師清靈緩緩睜開的眼睛,自己仿佛也跟著經歷了一場劫后余生?!斑€好你沒事,把我們都給嚇死了,都說了讓你跟我一起,非要好心去護著別人,把自己害成這副模樣?!?/br> 蕭??谥械摹皠e人”就在一邊休息,聽到那些話也不出聲反駁,只是想著師清靈畢竟是跟她一起才受了傷,也強撐著起身走過去想要關切兩句。 師清靈猛地咳了起來,劇烈的咳嗽讓她臉頰泛紅,眼角也噙著瑩瑩淚珠,即便她此刻衣衫臟污,鬢發散亂,卻絲毫不顯得狼狽,只越發得嬌弱可憐。 “我沒事……虞禾呢,她……” “我也沒事?!庇莺陶驹谌巳汉蠓嚼洳欢〉爻雎?,這才有人適時地站開了些,給她讓出一線位置。 “她自然平安無事,若不是她耽擱時間,我們何至于現在才找到你,讓你無辜受了這么多傷?!笔捦R幌虿皇莻€好相與的人,加上劍宗護短的本能,對虞禾也沒什么好態度。 有人聽不過去,說道:“既然都沒事,再說這些話不是添堵嗎?堂堂劍宗嫡傳弟子,要為難一個不經事的外門不成?” 師清靈仰著頭看向虞禾,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愕。 “你……沒事?” 當日是夜色正濃,事發又突然,虞禾料想師清靈應當看得不清楚,便蹲下身去解釋道:“那一擊并未命中我的要害,倒是你,好在也平安無事?!?/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聽著還有幾分惋惜不成?若不是你驚動魔物拖累了清靈,何至于……” 虞禾聽他這么不講道理,完全曲解她的意思,終于忍不住憤而將他的話打斷:“蕭前輩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清靈姑娘就在此處,若要定罪也該問清緣由,難道只因我身份低微,便要擔下所有的罪責?” “你!”蕭停還想再說,卻被師清靈扯住了袖子。 師清靈見到虞禾后就沒怎么再開口,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此刻才顫著聲說:“是我有錯,怪我自不量力……” 虞禾好好地站著,而師清靈一身是血,被蕭停扶著才勉強坐穩。虞禾也沒察覺到自己疲累虛弱的臉色,此刻看上去竟像極了不耐煩,和師清靈梨花帶雨的哭相比起來,她甚至顯得有幾分可惡了 “那個……我還有一件事想說?!比巳褐泻鋈挥幸蝗颂Я颂?,而后他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站了出來,猶猶豫豫地看向虞禾,虞禾也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緊接著他轉身面向師清靈,略顯遲疑地問:“師清靈,你的血度母還在身上嗎?” 師清靈怔愣了一下,隨后搖搖頭,說:“好像路上掉了吧,怎么了?” 虞禾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那人說:“我看到虞禾的身上有血度母?!?/br> 此話一出,人群頓時一片嘩然,方才無意理會這些爭執的人也都看了過來,或是錯愕或是鄙夷的視線紛紛聚在虞禾身上,連師清靈也驚訝不解地看著她。 她孤身站在此處,強撐著冷靜下來,問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你確定嗎?”蕭停冷不丁地開口,看向虞禾的眼神從不耐變成了厭惡?!八砩险娴挠醒饶??” “我中毒后一直臥榻不起,就是她用血度母悄悄替我解了毒,還讓我不要聲張……”他說完這話,也有人嗤笑出聲,顯然是諷刺他沒良心反手捅刀子的行為,他一咬牙,繼續道:“我知道虞禾救了我,可我也不能眼看這種心術不正的修士害了旁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