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瓊枝 第1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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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突然說自己有兒子,是不是記憶恢復了? 可是說完這話,溫氏自己都愣住了。 她還沒有嫁人,怎么會有兒子呢? 可是她分明記得,捏這泥娃娃的,是個瘦瘦的小男孩,他會細心地給自己梳頭搽臉,還會給自己講各種野史古詩,更是捏出了許多的小泥人給自己把玩, 他總是管自己叫“母親”,當她糾正他,說自己沒有嫁人,哪來的孩子時,那個孩子眼睛就會變得濕濕潤潤,仿佛街邊被遺棄的奶狗子…… 時間久了,她便懶得糾正他,只是任著他在自己的身旁打轉,一聲聲地喚著她“母親”,甚至每當看到這個抱著花生米襁褓的小娃娃時,她依稀覺得,自己的肚子真的曾經高高鼓起過,有個小東西時不時就會踹鼓她的肚皮…… 想到這,溫氏的臉上慢慢呈現出一抹笑。 楚琳瑯不再打擾她沉浸在回憶里,只是站起身來,立在了院中,不無擔心地望著遠處京城的方向。 有時候,茫然無知也是一種幸福,若溫氏意識清醒,清楚知道她的兒子正深入龍潭險境,試圖扭轉天下乾坤,那么溫氏豈不是要跟她一樣,寢食坐立難安? 想到這,她默默摸了摸還算平坦的小腹,默默祈禱司徒晟能夠平安歸來。 她和孩子都盼著他安全無恙。 又過了兩天,京城那邊戒嚴得似乎越來越厲害。 夏青云是跟楚琳瑯她們一起回來的。他的傷勢養得差不多,便帶了小廝出門打探消息。 等他回來的時候,倒是帶了些新鮮的消息。 據說陛下有恙之后,先是宮門緊鎖。再然后是內城靠近皇宮的三條街戒嚴,可就在兩日前,就連京城的大門都被封閉了,里外的人都是進出不得,整日有官兵披掛著兵甲來回游走,看得人心惶惶的。 至于京城內是什么情形,夏青云就打聽不出來了。 楚琳瑯也在試著想,司徒晟要如何解開眼前的困局??扇舯菹略谔拥氖种?,怎么看都是一場無解的局??! 就在第三天的時候,京城那邊火光沖天,似乎發生了一場大火。 楚琳瑯看著火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一刻也不能呆住了。只讓人備馬,她要去城門親自看看,也順便看看能否打聽到司徒晟的下落。 可就在馬車走到一半的時候,觀棋已經帶著一隊人馬趕到,看見楚琳瑯的馬車立刻揚聲高喊。 原來他是司徒晟派來接人的。 楚琳瑯看到他來,心立刻放下了一大半,忙不迭問觀棋,司徒大人現在如何了。 觀棋卻欲言又止,只是讓楚娘子別太著急。 原來那日,司徒晟去了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法設法,跟皇宮里,太后身邊的安公公取得了聯系。 他在做大理寺少卿的時候,跟安公公結下了善緣,之前楚琳瑯第一次面見太后的時候,也得了安公公的照拂。 當時皇宮雖然戒嚴,但是要緊的是皇帝的寢宮,以及后宮妃嬪的內院。 而老太后的寢宮卻并無人看守。畢竟太后從來不過問政務,在太子的眼中,他這個祖母無關輕重。 于是司徒晟喬莊打扮了之后,由小太監引路,從宮中只有太后內殿侍者才知的小門入了太后寢宮,面見了太后。 關于太子的一系列舉動,太后心知肚明,卻也無可奈何。 在她老人家看來,兒子病了,孫子要急著登基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更何況太子還買通了禁軍,把持著朝政。只要父子別太鬧酸臉,太子也別太逼迫他父皇,大家落得體面干凈就好。 可是司徒晟卻一臉凝重地問:“太后娘娘,您若是太子,一旦登基,會如何容得兄弟,他會不會善待三皇子、六皇子,甚至還有被貶到遠鄉的四皇子?” 太后被問得一愣。她知道自己長孫的性子,心眼窄,愛記仇。 當初靜妃能夠倒臺,太子也是貢獻了不少心力的。他對靜妃和老四的恨,那是此恨綿綿無絕期。 而且三皇子自歸來以后,也搶了太子不少的風頭,太子必定也是懷恨在心,若他為帝,恐怕是不會善待這些兄弟的。 想到這,做祖母的心也變得沉甸甸的,只能無奈道:“可那又能怎么樣?他如今挾持了陛下,連哀家都不能見,又能如何?” 第117章 困局重重 司徒晟道:“陛下仁心, 管顧江山社稷,又豈能容自己的兒子同室cao戈,留下千古罵名?他當初想要廢黜國儲, 也并非全然是私心愛好, 就是考慮到了皇室以后的安穩?!?/br> 太后也知司徒晟說得有理。太子這孩子,當了太久的皇儲, 這心是有些急了。 他趁著陛下病危的時候搞這一套, 的確是不忠不孝。 “你今日來我這,是希望我這個老婆子能做些什么?” 司徒晟抬頭道:“希望太后能帶著老臣,得見陛下一面?!?/br> 太后搖頭:“現在陛下的寢宮,已經被太子的人把持, 連哀家也近身不得, 如何能見到陛下呢?” 司徒晟卻胸有成竹:“只要太后肯出頭申斥太子,其他的皆由臣來安排?!?/br> 太后行事, 向來不管朝政??墒沁@一次, 她若置之不管, 便是要眼看陛下被自己的親兒迫害。 司徒晟已經說得很明白,太子上臺,以后也會死更多的皇室子孫, 她這個半截入土的老婆子, 實在是沒什么好怕的! 想到這, 她咬了咬牙,終于下定決心:“好, 我這個老婆子便豁出去一遭了!” 司徒晟說定了太后,便開始聯絡群臣。 至于如何入陛下的宮門, 他的確早就安排好了。 太子其人, 用人向來多疑, 如此重要的的事情,自然不肯放權給別人,皆由心腹陳放安排。 如今他已經被提拔為禁軍統領,掌著宮門腰牌。 早在入京之初,司徒晟便仿了在西北時,從楊毅那學來的做派,帶著七爺他們闖了陳放的府宅。 陳放先前不過是個副都指揮使,家宅在京城里也不算大。 雖然有些家丁,卻哪里是七爺他們的對手? 七爺帶著的這些人,有很多江湖兄弟,來歷頗為復雜,干起這等行當來,也是熟練得很。 先在水井里下蒙汗藥,麻翻一家子,再到捆綁堵嘴,那叫一個悄無聲息。 做好這一切,司徒晟便可以找陳放好好聊一聊了。 陳放巡查宮殿后,卻在自己臨時安寢的床榻上發現了一封司徒晟寫給他的信,看著信內夾帶的東西,頓時臉色大變。 那是一對小孩子的金手鐲,還有自己老娘的一綹白發。 他連忙派遣自己的心腹回家查看,卻發現整個宅子里,除了昏迷不醒的下人,他的老婆孩子,還有八十老母,全都不見了。 當陳放來到太后的寢宮時,還存著些心思,要拿了膽敢要挾自己之人,想法子救了自己的一大家子。 可是司徒晟卻落落大方,請陳統領坐下飲一杯茶,順便給這個不甚喜歡讀書的武官講一講史。 讓他明白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 陳放聽了直冷笑,問司徒晟是什么意思。 司徒晟微笑道:“陳統領跟在太子的手下,想來年頭也不久了,我細查過,您由當初的小小團練,升遷至副都指揮使,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然后又在這個位置上一動不動,又安置了十年,才略略升遷。在仕途上,太子對您并不算太大方??!” 聽他挑撥,陳放臉上的冷笑不減:“太子待我恩重如山,豈是用官位可以衡量的?” 司徒晟卻繼續道:“你在太子身邊甚久。當知他其人。當年他與楊家不合,為了謀算楊巡老將軍,曾經與泰王聯手,壓制楊巡的用兵之策,造成了負水戰敗。當時太子身邊得用之人并不是你,是個叫鄭勇的人。后來楊家被抄斬,太子與荊國議和的主張得了重用,可是那鄭勇卻在幾年后,在軍營墜馬而亡。之后,才有了陳統領您的飛黃騰達……” 陳放聽得心驚,不知司徒晟小小年紀,怎么會知道鄭勇這類舊事。 司徒晟低聲道:“當年,在鄭統領的馬鞍下放釘子的人,就是你吧?” 陳放瞪眼心虛:“一派胡言!我何時干過這等事情!司徒晟,你膽敢劫掠我的家人可要想到后果!還不趕緊放人!” 司徒晟卻老早就查清了陳放的底,依舊沉穩道:“一個釘子,就可以抹殺所有的功勛。只因為楊家的名聲太盛,太子也不愿意擔負陷害忠良的罵名。太子怕有人追查此事,知道太多的鄭勇,一定不能留下。陳統領,篡權囚父的罪名,可比陷害忠良還要過分。您有什么自信,待太子事成之后,您不會是下一個鄭勇呢?” 這話說得,可正是捅在了陳放的七寸上了。 他侍奉太子那么多年,怎么不知其人? 他為太子鞍前馬后這么多年,銀子雖然不少賺,可是官職卻一直都不甚大。 只因為太子用自己用得順手,不愿意讓他升遷太快,離得太遠,用起來不得力。 等他做了九五之尊的皇帝,自己這個專門替他做臟活的,的確也無用武之地了…… 司徒晟閃動著眸光,低低道:“人之選擇,往往便在須臾方寸之間,結果卻大是不同。陳統領,您如今便有此等改天換命的契機。只要您肯棄暗投明,我不但保證你一家人無恙,更會請太后為陳統領的行為背書,絕對會以功臣論賞??赡闳舨豢弦缽?。那么再過半個時辰,便是你全家身首異處之時!” 陳放其人齷蹉,但是卻是個至孝的大孝子。另外他家是單苗獨傳,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如今才五歲。 司徒晟放足了餌料,就看陳放何時來咬了。 他慢悠悠又道:“陳統領,所謂從龍之功,也要確保你跟的,的確是一條龍。不然的話,不光是你的下場凄慘,你的家人也不得善終??!” …… 總之,司徒晟再三保證讓陳放戴罪立功,并讓太后為他寫下保命懿旨之后,陛下禁宮之門便漏了縫子。 太后親自帶著內閣重臣闖入了陛下的寢宮,得見陛下。 老皇帝雖然中風,口眼略略歪斜,卻依舊能言。 當著太后和諸位老臣的面前,立下圣旨,廢太子,改立三皇子為皇儲。 這能進來的老臣們,都是忠良之輩,看著陛下身邊無人侍奉的清冷光景,一個個哭得是熱淚盈眶,就連先前極力反對廢黜太子的老臣,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太子也是過于心急了!他若肯耐心等待,如此名正言順的皇長子,陛下豈能說廢就廢? 可是現在,他囚禁陛下,圍堵了三皇子府,還要脅迫陛下讓位,真是不可觸碰的禁忌都碰了個遍。 如此這般,哪個臣子還能說出維護他的話來? 至于太子派人搜宮,遍尋不到的玉璽金印,其實早在宮變之初,便被運到了宮外。 當時陛下寢宮里的一個老太監挺身而出,情愿以命護住陛下的玉璽。 他自盡之后,盛海便帶人將金印藏在尸腹之中,再用繃帶纏裹,最后跟著那些宮變時,一起被砍死的侍衛尸體都被運到了宮外西北空場深坑里。 太子在宮里內外翻找玉璽找得焦頭爛額,哪里顧得處理那些深坑尸體? 陛下強自起身,親手題寫了圣旨后,顫抖著手,拉拽一旁的太監盛海,勉強站起,然后沖著司徒晟揮手。 當司徒晟跪在老皇帝的面前時,老皇帝百味雜陳看著司徒晟,卻又好似透過他,在打量另一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的緣故,老皇帝臉頰的肌rou都在不停顫抖,隱藏在晦暗褶皺里的眼睛都攏上一層暮色暗沉。 司徒晟對陛下道:“請陛下放心養病,有太后娘娘主持大局,又有這么多老臣匡正乾坤,不出三日,便會平定京城之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