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瓊枝 第1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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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錢銀多了,以后無論再做什么生意都有底氣,而且也有了試錯的本錢,不必再像初來京城那樣,如履薄冰。 算算日子,她之前派人送母親前往嶺南,此時應該走了行程的大半,就是不知她一個人在那能不能呆得習慣。 希望自己從北地回來后,諸事都能順暢,她也能容得時間去看望母親…… 正盤算著,有一輛馬車停在了自己的店鋪門口。 琳瑯合上賬本,卻一眼瞟到了剛進店鋪的一對母女。因為掌柜和伙計去后堂清點貨物,琳瑯替他們迎一迎客人。 可跟那母女打個照面時,琳瑯頓時愣住了。 因為這母女可算得上是舊識。其中那年輕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在隨州,親自送上門,要來周府為妾的尹雪芳。 原來這尹雪芳上次隨州受挫之后,回家竟然心灰意冷,只覺得自己與周大人情義甚濃,卻受了正室楚琳瑯的挑唆,也不知楚氏跟趙氏說了什么,害得趙氏變臉。 每每惆悵時,便拿出周隨安寫給她的信細細品酌,便品出幾許牛郎織女,天河重重阻隔的心酸浪漫。 這求而不得,自然比得之幸甚更叫人意難平! 雖然母親劉氏又托人給她相看了些人家,可在尹小姐看來,哪一個都沒有周大人才華橫溢,前途似錦。 尤其她后來聽說周隨安仕途順暢,一路入京,做了京官之后,更是惆悵,看不上鄉野凡夫了。 再加上她頂著克夫寡婦的名頭,以至于足足荒廢了快兩年的時光。 可就在前些日子,趙氏和劉氏不知怎么的,又撿起了友誼,再續上了前緣。 于是這劉氏接到了邀約,便帶著女兒尹雪芳入京訪友來了。 因為初入京城,兩手空空不好,所以母女倆就一路游走店鋪,打算買些禮品帶著上門。 沒想到好巧不巧的,便遇到了故人楚琳瑯。那尹小姐的母親劉氏早就聽說了楚氏和離的事情,可是如此見面卻在意料之外,一時間有些尷尬異常。 尹小姐也是有些尷尬,沖著她喚了聲“jiejie安好!” 楚琳瑯不禁想起了跟這位尹小姐第一次見面時,為了她該叫自己“嫂嫂”,還是叫“jiejie”的口舌爭辯了。 前塵往事,不禁讓她失笑了一下。 就在那母女倆急急轉身想要出去時,楚琳瑯卻一把拉住了尹小姐的手腕,然后渾不在意,親切熱情,仿佛招呼自家親戚一樣,給她們挨個介紹著店鋪里的東西。 如此言語周到,讓那劉氏和尹小姐都有些下不來臺,覺得不買些的話,都不好意思出店門了。 楚琳瑯也知道她們的家底,也沒有刻意坑冤大頭,給她們挑選的物件都很適合送人,價格適中。 正在母女倆急著付錢走人的功夫,周隨安滿頭大汗地尋找過來了。 原來今日,他去城門接了尹家母女的馬車,方才在街市上卻走散了。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時,才發現母女倆的馬車正停在楚琳瑯的店鋪門口。 周隨安當時都要口吐蓮花了,只能急急入了店鋪,卻發現琳瑯正好也在、 他恨不得沒有進來,一時尷尬得張不開口。 楚琳瑯卻是笑容得體,沒說半點讓周大人當著尹家meimei面前下不來臺的話。 倒是尹雪芳母女出門上了馬車時,楚琳瑯看周隨安似乎沒有急著走,閑著沒事,便得空問了問周隨安關于鳶兒最近的學業問題。 周隨安據實以告,說鳶兒一直在上女學,并沒有停歇。 楚琳瑯聽了,這才放心點了點頭。周家的惡心事太多,鳶兒沒有受牽連,影響了功課就好。 周隨安看了看正在馬車里往外探頭的尹雪芳,覺得有必要跟楚琳瑯解釋一下,便言語艱澀道:“謝氏自生產之后,一直惡露未凈,聽郎中說有些傷了根本,恐怕再難生養……劉夫人聽說后問起母親,母親便邀了劉夫人來京城做客……” 這話一說,楚琳瑯便明白個大概。 如今周家連續兩個孩兒落空,而小妾胡氏也走了。 所以趙氏心里發急,便又老調重彈,想起了好友的寡居女兒來了。 也對!當初趙氏是因為她的一番巧妙安排,才生了避忌著尹家的那位姨父的心思,怕受了牽連。 而現在廢王塵埃落定,倒也不用顧忌這個了。趙氏應該想再續前緣,讓尹雪芳來做妾。 只是楚琳瑯聽到這種兜轉輪回,還是覺得這不叫人能干出的事情,那謝悠然產女夭折,這才過了多久,這母子倆就開始張羅納妾? 她看著周隨安,真是半響無語。 周隨安在她清澈而犀利的目光下,有種無所遁形之感,依舊慣性推脫:“并非我的意思……是我母親不肯聽勸……” 楚琳瑯有些啼笑皆非,淡淡道:“周大人,我又不是你的夫人,你何必跟我解釋?” 周隨安卻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清楚,因為這次他真是不知情,都是母親安排好了,才跟他講的。 可惜他忘了,眼前的這個人早就不必包容他的一切了。楚琳瑯略顯無奈打斷了他的話:“周大人,只有毛驢才會蒙著眼,任人牽著原地打轉。我已經往前走很遠了,你之家事,原是不必跟我解釋的!” 她說完之后,便福禮轉身回店鋪了。 徒留周隨安一人愣在原地,琢磨著琳瑯說的話。 是呀,他與琳瑯和離已經快兩年了。 他聽說了琳瑯的許多事情,她將母親從楚家接了出來,還在京城買了店鋪,更在京郊置辦了宅院,聽說她在西北的生意做得很大。 因為在綠洲勇救了同窗,她被陛下破格封賞為六品安人,還能入皇寺掌法燈,甚至數次面見太后。 他曾經跟琳瑯許諾,遲早有一日讓她鳳冠霞帔,風光受封,可以出入皇宮。 可這個女人離開了周家,不靠男人過活,已經將他當初許下的承諾都一一實現了。 ……她的確已經走得很遠了。 周隨安甚至突然想起,年少時,一向性格懦弱的自己為何會鼓足勇氣,甚至不告知母親,便帶著她逃離楚家,私定終身了。 不光是因為琳瑯的年輕貌美,更是因為她身上總有一股子朝氣,莫名鼓舞著憊懶不前的他。 她永遠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該做什么。 不像他,如果沒有人推著他前行,他就會止步不前,原地打轉。 而現在,公事家事全都處理得焦頭爛額的他,甚至有身不由己,一路不知下滑何方之感。 拉磨的毛驢?可不就是他嗎? 周隨安呆立不動,在尹雪芳一聲聲“周家哥哥”的呼喚聲里,茫然在想,自己究竟該怎么做,才能掙脫牽著自己原地打轉的那一根繩? 再說楚琳瑯,安頓好了店鋪生意之后,便可以收拾好行囊,跟著司徒晟一前一后地上路去了。 她先前住的連州便靠近北地,可是此番路程卻是走向北方更遠處。 這一路雖然辛苦,卻并不枯燥。司徒晟此來有督軍的任務,所以沿途的軍事州縣都要停下來處理公務。 在趕路和處理完公務的間歇,司徒晟就會來尋楚琳瑯,便衣微服,在當地的城鎮品嘗些小吃,游玩買些東西。 琳瑯表示,他不必費心來陪自己,她自己會打發消磨時間,可是每次司徒晟還是會想盡辦法擠出時間來陪她走走。 這是琳瑯以前旅程時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以前,她趕路時,都要照顧一大家子,盯著行程,看顧物品,打點舟車瑣事,就算沿途再美的風光也入不得眼。 可是這一次,行程由司徒晟來定,她的馬車只要跟在后面就好。 每次到了城鎮,客棧安歇也都有司徒晟給她安排妥帖了。就連一日三餐吃什么,都是司徒大人讓觀棋去買,再給她送過來的。 諸事不管的甩手掌柜楚琳瑯這才體會到,原來出門在外,一路的旅程還可以這般舒心暢快。 今日他們來到了一處石頭峰陣,是強風年復一年的猛吹下自然形成的風光。 此時夕陽未下,滿地殷紅,司徒晟扶著她的手,一路爬上了一處最高的石峰,極目遠眺,大漠風光,還有不遠處的綠洲都盡收眼底。 楚琳瑯被這從沒見過的風光震撼住了,此情此情,難怪文人墨客都會有賞景吟詩的沖動! 就連她這種不好文墨之人,都心有震撼,有種噴薄而出的吟詩沖動了。 于是一時感觸之下,容林女學的才女不禁吟詩一首:“荒漠遍地如金子,一抓全都是沙子。天邊的夕陽似燒餅,今晚做啥才好吃!” 吟詩作罷,她仰著脖兒回頭看著身邊高大的男人:“大人,奴家的詩做的如何?” 司徒晟從來不會拆琳瑯的臺,更不會嘲諷她的文墨少,便很認真品酌了一下,道:“有意境,有想象,好詩一首!” 琳瑯原本做詩就帶了三分戲謔之情,可沒想到這位撒謊捧屁也面不改色。 她不由得佩服地高看了司徒大人一眼,難怪這位在朝堂中能平步青云,就這等睜眼說瞎話的捧屁功夫……真不是一般人能練就的! 可夸贊完還不算,司徒晟還命觀棋拿來紙筆,準備在一塊許多墨客題字的題字碑上將楚琳瑯的“大作”題寫下來。 哎呀,楚琳瑯不過是一時調皮,做了打油詩一首,如何能登大雅之堂?這首燒餅詩要是題寫上去,她楚琳瑯可真能丟臉個千秋萬代了。 一看司徒晟還真要題寫,她連忙伸手阻攔。 司徒晟這時才笑出聲來:“我替你潤潤再寫可好?” 說完,他想了想,給琳瑯的這首“深賦意境”的打油詩稍微修飾了一下,在石頭上題寫道:“瀚海流金暖,赤烏掠日燦。與君余暉下,攜手醉天涯?!?/br> 寫完之后,落款便是“琳瑯居士”四個字。 楚琳瑯讀了讀,雖然不知道這文縐縐的詩跟自己剛才的大作有何聯系,但是莫名又覺得這就是二人共同創作的雅詩。 題寫在這天地之間,何其珍重? 琳瑯默默看著,忍不住回身攬住了司徒晟的脖子,在夕陽映紅的余暉下,親吻上他的臉頰。 雖然愛意突如其來,不過司徒晟從善如流地抱住了懷中軟綿綿的女子,在這陌生兒荒涼的曠野中熱烈回吻。 在這天地無人間,楚琳瑯再不必壓抑自己,不必害怕別人發現她與這個男人親密相處。 這種感覺……真的很容易上癮。 她發現自己被司徒晟養得越發貪心,甚至不再滿足黑夜時與他抵死纏綿,甚至想在白日時,與他比肩而立…… 楚琳瑯默默圈住男人的腰,緊緊地纏繞。 她甚至不敢想,若有一天,她要被迫與他分離,她該如何面對那樣的情形…… 這種感覺,十分的不好,讓人患得患失,又甘之如飴。 在連天的趕路后,當司徒晟終于來到了據說發現三皇子蹤跡的北地應縣時,當地的郡縣長官皆出來相迎。 至于那個典當鐲子的人名喚陳三,這陳三的祖母應該就是當年拐子船上搶鐲子的婆子。 這婆子已經不在世了,可是細細審了他的家人之后,那婆子的兒子回憶,說她娘當初抱回了個嬰孩,以十兩的價格賣給了隔壁村的屠戶。 現在這個嬰孩名喚谷有金,今年三十有三,繼承了養父的行當,也是個殺豬的。 當谷有金的爹娘,被提到縣衙時,一看這架勢就嚇得不輕,立刻招供,說自己的孩子,的確是鄰村的拐子用十兩銀子賣給他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