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瓊枝 第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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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因為謝悠然當初害得胡氏小產,與婆婆趙氏關系緊張,以至于家里烏煙瘴氣地請神,半刻都呆不得。 她也是不聽勸的,這個時候還跟母親出來參加宴會。 現在謝悠然破水要生了,馬車卻正好在半路,離謝府還很遠,又因為今日是集市,馬車困在了擁擠的街道上。 就算蘇氏是生養過的,遇到這種沒熱水,沒剪子的陣仗也慌了神,只能慌忙叫跟車的婆子去附近醫館請穩婆郎中來。 第87章 船到橋頭 那婆子一路飛奔,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等找來個坐堂郎中時,謝悠然已經在馬車里分娩, 馬車里哭喊連連, 一片狼藉。 而馬車外則有許多好事的人圍觀,七嘴八舌地議論:“看這樣子是官宦夫人??!也不必外出謀生, 怎么要生孩子了還往外跑?” “可不是嗎?這生孩子生在了鬧市街頭, 以后還有臉見人?” 這一聲聲的七嘴八舌,不住往馬車里灌,只聽得謝悠然羞怒交加,不住扯嗓, 讓馬夫趕緊趕著馬車離開。 可是蘇氏壓根管顧不得這些了! 她滿手血污地捧著謝悠然剛剛生下的女嬰, 哭得顫音了:“郎中你快看,這孩子怎么不哭?” 郎中一看, 那女嬰的皮膚紫黑, 一動不動, 立刻暗叫壞菜了。 這是接生的人不得法子,羊水嗆在了嬰孩的口鼻里,沒有及時排倒出來, 窒息了??! 自古生育就是鬼門關, 若是有熟手的穩婆在, 遇到這樣的情況,自然會想法子及時排出孩子口鼻中的羊水。 可惜蘇氏一輩子養尊處優, 加之年頭久,早忘了當時的情形, 就算生過孩子也不會處置這樣的情形, 不見孩子哭, 只用力拍打孩子屁股,一時錯過了搶救的最佳時機。 郎中一番施救無果,只能遺憾告知,這孩子救不回來了! 那天蘇氏送謝悠然回家的時候,周家一下子炸開了鍋。 周隨安還在官署,并不在家。趙氏驚聞兒媳婦在馬車上產子,那孩子卻沒保住時,真是睛天霹靂! 她是痛哭流涕,直說是胡氏之前流產的嬰魂作祟。她讓謝氏在家持齋安撫亡靈,謝氏卻不肯聽。 如今一看,謝氏這是遭現世報了! 這話也太是刺耳了! 要知道女兒謝悠然剛剛失了孩子,方才在馬車上都哭得已經死去活來了! 蘇氏算是親眼看見了趙氏這個婆婆的惡處,一時間氣得渾身發抖,指責趙氏言語不善。 趙氏這次卻得了理,瞪眼道:“你這個當娘的倒是善?滿天下打聽打聽,哪有女兒快要臨盆,當母親的不讓女兒安胎,還帶她到處串門子去大小茶宴的?我這幾日苦口婆心地勸她在家,只說穩婆郎中都請穩妥了??墒撬爢?!你這個當娘的不會教養女兒,卻害得我周家的骨rou遭殃!就算她太平生下又如何,不過是個女娃娃,可那胡氏當初流掉的卻是個成型的男嬰??!” 說到這,趙氏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不顧官宦家眷的儀態,只哭得涕淚縱橫:“我的命??!怎么遭了你家的喪門星!害得我周家骨rou接連夭折,整日不得安寧,你這個虔婆倒敢說我的不是!你敢不敢跟我去打官司,看看你我到底誰不善!” 一時間,這趙氏越說越委屈,那嗓門也越發的大,就連女兒勸阻也不肯聽。 這一頓嚷嚷,直吵得周圍的鄰居街坊都出了門看熱鬧。 甚至有從鬧市回來的,一下子對上了號,津津有味地跟圍觀的街坊們講,周家媳婦方才當街產子的事情。 蘇氏可是要臉的,再加上她自己也是理虧,一時間招架不住趙氏惡毒的謾罵,更是不放心還在月子里的女兒被這婆婆搓磨。 最后,蘇氏氣得不行,干脆將哭得差點背過氣的謝悠然帶回了謝家。 等謝勝回來,聽說了這一遭后,也是腦瓜子嗡嗡地響。 他氣得指著蘇氏罵:“人家趙氏說得哪里有錯?你還是為人母的!怎么這個節骨眼,還帶她到處閑逛!” 蘇氏此時也是腸子都悔青了。 她有心說女兒與婆婆關系不睦,所以才無法安心在家,她也勸過,可謝悠然的脾氣也不聽勸的。 可現在說這些個,顯然不合時宜。 謝勝無奈道:“就算親家罵街,你也不該將她接回,她已經是周家的人了,你接回來,讓她如何回去?” 蘇氏此時也有些后悔,那謝悠然回來后,就窩在房里哭,一時罵趙氏不善,又哀怨自己時運不濟,聽得也叫人頭疼。 事已至此,唯有周隨安趕緊來接人才是正經。 周隨安在戶部官署聽到謝家來人稟報,說是謝悠然在去詩社茶宴回來的路上分娩,可孩子卻夭折了的時候也是頹然倒在了椅子上。 其實他倒是有些理解謝悠然,畢竟這些日子來,家里的烏煙瘴氣,讓他都懶得回家,更何況謝悠然? 他雖然知道自己該去接妻子回家,好好將養身體,卻一時懶得動彈,只想安靜在官署里呆一會。 他癱在椅子里,一時在想:當初若不是謝悠然腹內的這點骨血,他何必跟琳瑯分離?可老天到底跟他開了多大的玩笑?兜轉了一圈,卻讓他接連失了兩個骨rou。 周隨安甚少去回想自己犯下的錯處,可是今天,他卻總是忍不住懊悔:若當初管住了那一點心猿意馬,現在自己該是什么光景? 有琳瑯處置內宅大小事務,那小妾胡氏一定會安心分娩,生下個男孩為周家綿延子嗣。 家里有兩間鋪子營生,更不會短缺了銀子。而他也可以安心公務,每天舒服地回家吃飯,舒心地外出交友。 如果說周隨安在與楚琳瑯和離時候,時不時會有懊悔之情,那么這一刻,這種懊悔簡直達到了頂點,溢滿了口舌,是無法忽略的酸澀。 他以前私下里總覺得依著自己的條件,若不是年少沒見過市面,應該能娶個更好的女子為妻。 是以周隨安挑剔起琳瑯來,也是理直氣壯。 楚氏讀書少,又市儈,除了美貌,會賺些銀子簡直一無是處。 可是現在,他在這第二次雞飛狗跳的姻緣里,終于深深切切地體會到,原來妻子和妻子之間是大不相同的。 當初能娶到琳瑯,是他何其幸也! 想到這,本該去謝家探看妻子的他,卻鬼使神差地起身,朝著琳瑯的屋宅而去。 等他來到那街巷,叩響門環時,等了許久卻不見人出門走動。 有街坊看他在屋門前探看,便好心提醒:“閣下可是要尋楚家?難道不知,楚娘子在京郊買了老大的屋宅,已經搬走了!” 周隨安一愣:“買屋?她哪來的銀子?” 她當初從周家走時,雖然帶走了老家的兩間鋪子??墒蔷退銓佔佣假u了,也不夠她在京城地界買宅子??! 京郊的屋舍雖然便宜,可因為靠近京城,有許多官員買地,還是水漲船高,非一般生意人能買下的。 那街坊眉飛色舞道:“你不知道,人家楚娘子可是財神呢!也不知做的什么生意,反正越做越大,前些日子在我親戚那訂購家具擺設,可闊綽著呢!買了兩大馬車的貨。哎呦,也不知將來要找個什么樣的郎君,娶了這樣的,可是有福氣呢!” 從街巷里出來時,周隨安更加失落了。 為何自己還留在原地踏步,甚至有些倒退,可是楚琳瑯卻已經前行到何處去了…… 再說楚琳瑯,在領了太后懿旨后,便一直在京郊的院子里忙著搬家后的擺布。 今晚天色陰沉,看著似乎要有一場大雨,所以晚上吃個熱騰騰的鍋子再合適不過了。 自從她和司徒晟正式訂婚以后,司徒晟來這里吃飯倒是方便多了。 對待自家的準女婿,孫氏比楚琳瑯都要熱情。一早就喊廚房多備些食材,還親自下廚給準女婿燒菜。 不過等司徒晟來時,孫氏卻借口晚飯吃多了殃食,不跟他們一起吃了,自己早早回了院子。 畢竟女兒跟司徒晟也是難得相見。女兒那般大了,自是不必她這個當母親的在一旁督看。 在這有些涼意的雨天里,兩個人對坐在廊下吃熱鍋子還真是美滋滋。 只是司徒晟吃飯的習慣還是改不了,一直撿著鍋里露餡的蝦餃皮,還有借味的魚頭來吃。 他每次都是這樣,無論每次菜式如何豐盛,他都是習慣性地先去夾不好吃的邊角余料。 比如吃魚,先吃全是腮的魚頭,或者津津有味地嗦著魚刺,再不然就是先夾青菜,卻不碰青菜里的rou。 以前琳瑯在跟他第一次吃飯時就注意到了。起初以為他愛吃魚頭,后來卻發現并不是。 這不過是兒時苦難給他留下的難以磨滅的烙印罷了。 畢竟在江口時,他們母子二人的生計,后來都是靠著隋七爺一類的老部將周濟,偶爾也有青黃不接的時候。 司徒晟從小就習慣將好的讓給母親溫氏。而現在,他又是習慣性將那些好的食材讓給琳瑯。 不過如果只有他跟觀棋兩個人吃時,便是兩只餓狼對搶,倒是沒有什么誰讓著誰的情況。 雖然知道司徒晟的心意,可是琳瑯看他這么吃飯,總是嗓子眼發酸。 想到這,她伸筷子搶了他碗里的魚頭,轉身喂了廊下伸脖子叫的貓兒,然后將鍋里最大的一塊醬排骨放到了司徒晟的碗里。 “多大的人了,還跟貓兒搶食吃!你魚頭啃得那么干凈,讓貓吃什么?” 司徒晟笑了一下,夾起了排骨,低頭吃了起來。 他就是這么個矛盾雜糅的男人。雖然吃飯時,能透出些清貧習慣,可是吃東西的優雅舉動,又彰顯出他的出身教養實在不俗…… 看著他吃東西這么優雅迷人,琳瑯一時看得出神,嘴角掛著的是心滿意足地笑。 司徒晟卻放下筷子伸手捏她的臉:“吃個飯,笑得卻像偷腥的貓兒,你當我是魚頭?饞得想吃,也得等一會的啊……” 楚琳瑯笑著拍他的手:“瞎說什么!” 二人吃完了熱騰騰的鍋子后,便依偎著閑坐廊下,看著屋檐雨簾,互相說一說最近的閑事。 司徒晟平時并不是八卦之人,不過今日也是說了周家的變故。 倒不是司徒晟特意打聽的,而是尚書大人找他來說,周隨安的夫人產女夭折,要他作為上司,跟著一起出份子錢。 另外周隨安這一年來的政績實在是不怎么樣,戶部并非養閑人的地方,已經準備將他清退出去。那些有門路有才干的人,都削尖腦袋要往里進呢。 尚書大人過些日子就要告老還鄉了,這些得罪人的事情便都交給了司徒晟來做。 畢竟內定也是要讓司徒晟接手戶部,所以這事兒交給他也應當應分。 聽了司徒晟說起那謝悠然失了孩子的事情,楚琳瑯一陣沉默。 若是周家小妾胡氏知道了,必定是大仇得報的快慰之感。 可是在琳瑯聽來,卻有些唏噓感慨:周家為了延續香火,大費周章,較勁算計,誰又能想到落得如此雞飛蛋打的境地? 作為周隨安的前妻,琳瑯倒沒有想著詛咒過前夫不好。畢竟和離了,就各過各的日子罷了。 可是這日子,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熬出來的,今日之果怎知不是昨日之因? 周家如今又埋下了一顆不善的種子,若是前夫處置不當,恐怕以后還有其他的惡果。 不過楚琳瑯可不想費心管別人府宅的事情。 既然分開,就各自安好,各奔前程。畢竟她和司徒晟也是前途未卜,不知還有什么艱險在等著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