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不可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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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若沒有打翻我的筐子,就不會被地上的線團絆倒,頭也不會磕到椅子上摔暈過去!” 不知是因為事情已經徹底過去,還是因為有顧城因在身側,她此刻再說起那些驚險的場景時,已經全然沒有了那時的緊張與害怕,反而說得愈發眉飛色舞,在說到她用布蒙住林海腦袋的時候,甚至還笑出了聲。 但一旁的顧城因,聽到這些時,心口卻悶得難受,眼神也更加晦暗。 林溫溫說著說著,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話鋒一轉,忙問顧誠因,“那水仙的毒,可會將他毒死了?” 林溫溫是不喜歡林海,也覺得他罪有應得,但他畢竟是林家唯一的嫡孫,她還是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顧誠因道:“那些量不會致死?!?/br> 他說不會,林溫溫便覺得不會,瞬間就放下心來,繼續往后面講,在說到她要王勇駕馬去顧府時,顧城因又將她攬在懷中,與她十指緊握,用下巴抵在她頸窩處,問她,“你可曾想過,入城會查驗馬車,那時你該怎么辦?” 林溫溫神色微變,回道:“林海身上帶著出城的關碟,守城的兵士一看關碟便知他是林家的人,又是朝廷官員,自然不會過多為難,到時我便說是他的婢子,與他城外賞雪,不慎遇了野獸,他護我時受了傷,這才趕緊回城來療傷?!?/br> 說完,她看向顧誠因,見他半瞇著眼,一直望著她不說話,便蹙眉問他,“可是哪里有不妥之處?” 顧誠因冰冷許久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一絲笑意,他幫她將一縷碎發別致耳后,在額上落下一個吻,“沒有任何不妥,是因為我未曾想到,你竟然可以如此厲害?!?/br>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從她讓青才偽裝成他,去吏部交解狀那次開始,到她臨危不亂,哄他帶著她繡的香囊去林家面前露臉…… 她雖然總哭,總一副怯懦嬌柔的模樣,可真正的她,一直以來都很聰慧果敢,懂得隱忍與籌謀。 林溫溫被他夸得小臉通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也沒有啦,我在馬車上還哭鼻子了呢,但我也知道,只哭是不管用的,還是得繼續朝前走?!?/br> 顧誠因贊嘆之余,更覺心疼,再次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卻見林溫溫臉色忽然一變,趕忙將他推開,“糟了!林海應該知道是你將我帶走的,他若是將你私自回京的事說出去,那該如何是好?” 顧誠因唇角又是忍不住向上揚了幾分,不管她關切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在這一刻,他看見她緊張他的模樣,心中便被一股暖流填滿。 他望了她片刻,最后又是低頭壓在了她的唇上,斷斷續續道:“任何事情都講究憑證,他無憑無據,且若被人盤問細節,便會將你也牽扯出來,你覺得他敢嗎?” 林海不敢,他不能讓人知道,他將林溫溫囚在城外一事,便是他今日為何受傷,他都不敢說實話。 林溫溫這下是真的松了口氣,可旋即又想起一事,問他,“珍珠呢,你有沒有把珍珠如何?” 顧誠因道:“她無事,我未曾為難過她?!?/br> 想來當時林海也是在敷衍她,他這樣的人,怎么會派人去幫她救珍珠。 林溫溫一邊在心里又罵林海,一邊想要將顧誠因推開,因為此刻的他,像是被再次點燃一般,整個人都在發熱,“我、我真的好累……” 顧誠因的動作微微頓住,最后深吸一口氣,將她緩緩松開,視線不敢再往她身上停留半分,他撩開車簾,借著外間的寒風讓自己逐漸冷靜。 許久后,他再次開口:“溫溫,為何你對我不似對林海這樣?” 林溫溫道:“你們不一樣?!?/br> 顧誠因問:“哪里不一樣?” 林溫溫道:“林??偭R我,你好像沒罵過我,還總夸我來著?!?/br> 顧誠因問:“只是因為這個?” 林溫溫道:“那不然呢,若是你日后也罵我,我也會打你的,你信不信?” “嗯,我信?!鳖櫿\因將車簾拉得更開,夕陽的橙光落在他彎起的唇角上,那溫暖又染著笑意的聲音,隨著風飄入林溫溫耳中,“我家溫溫,很兇的?!?/br> 往南又行五日,便遇見了前來接應的牛單,那人的嘴已被牛單撬開,果然如顧誠因所料,這些人一直在尋找一本賬簿。 是那十二年前,齊州修建寶河塘的賬簿。當初寶河塘的修建,是皇上親自下令,由太子負責前往齊州督建。 不知那賬簿有何異樣,但能讓這些人拼了命般一尋就是十二年,便足以證明那賬簿中有不可告人之事。 “當初有人私藏了其中一本賬簿,無論如何他們也尋不到那人的蹤跡,直到三年以后,”牛單說到這兒,嘆了口氣,看向顧城因,“也就是九年前,你父親任職長山縣縣令之時,他們得到了那人的消息?!?/br> “他們是覺得,賬簿落在了我父親手中?!鳖櫝且蚱届o異常,但寬袖中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濕。 “的確如此?!迸熙玖缩久?,又是嘆道,“但那時他們什么也沒有搜到?!?/br> “所以,當時他們并不確定,但他們依然殺人滅口?!鳖櫝且螂p目緊閉,聲音帶著隱隱顫抖。 牛單不善言辭,不知怎么寬慰他,頓了片刻,索性繼續往下說。 顧城因當時僥幸逃生后,做得最明智的選擇,便是不吭不響一路帶著官碟去了上京,沿途靠著驛站相護,等那伙人得知此事時,他人已經去了林府。 很明顯,這些人是太子的勢力,天子腳下,太子不敢隨意造次,更何況顧城因有林家庇護,便更不好輕易動手。 但縱是如此,還是有人暗中盯了他一段時間,見年幼的他的確沒有任何異動,且不久后又有消息傳出,拿走賬簿之人,又出現在了江南,這才徹底將顧誠因放過。 然而九年后的顧誠因,又以狀元身份出現在了眾人視野,且他自請調令,被調至臺州,這才又讓太子將目光重新鎖在了他的身上。 牛單道:“賬簿一事,時隔多年,這伙人原本已經放松了警惕,正是因為你忽然要來江南,才讓他們心中生懼,卻沒想到,你根本不知此事,只是為了尋找當年的真兇?!?/br> 顧誠因沉沉道:“榮陽寧氏,對么?” “你、你知道?”牛單驚訝地朝他看去,然很快便反應過來,太子妃為寧家人,正是寧軒的姑母。 顧誠因的眼睛依舊閉著,聲音還是那般沉冷,“五年前,寧家曾有人去江南游歷,想必便也是因為此事?!?/br> 牛單點頭道:“真是讓你說中了!但不論我如何審問,那人還是說不出來賬簿里究竟寫了什么,想來他是真的不知?!?/br> 顧誠因“嗯”了一聲后,許久沒有說話,待他再次睜眼,眸光銳利如刀,“去齊州臨邑?!?/br> 牛單沒問緣由,只知顧誠因忽然改變路線,一定是覺察到了重要的事,當天夜里,他們便朝齊州而去。 林溫溫認不得路,只知道馬車的方向變了,她問緣由,顧誠因只說帶她jsg去顧府老宅看看。 顧誠因是齊州臨邑人,父親早年一直在臨邑為官,舉家前往長山之前,將老宅賣給了商戶人家。 林溫溫對顧誠因兒時長大的地方,倒也有些好奇。 幾日后,馬車來到臨邑縣,記憶中童年的景象似乎又浮現在了面前,九年的時光,并沒有讓這座北方的縣城有什么大的變化,但顧府老宅,卻一片荒涼,雜草叢生,沒有任何人生活的氣息。 牛單拉了個路人詢問,才知此處已成兇宅,在當年顧家離開后,新主家剛搬進去不久,便一家人齊齊整整吊死在了堂中,自此之后,此宅便一直空到現在。 林溫溫也聽出不對勁,嚇得捂住嘴朝顧誠因看。 而顧誠因,似乎已經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連顧家都能不聲不響慘遭滅門,何況一個尋常商戶。 顧誠因沒有說話,只讓他們等在外面,獨自朝宅中走去。 宅子的格局未曾變過,只荒涼到令人生寒。 他來到正堂,破舊的墻壁上還有父親當初給他量個子的刀痕,他吹了吹上面的浮灰,指腹輕輕拂過。 隨后他又去了書房,臥房……最后,他的腳步停在了灶房外。 恍惚中,他似乎聽到灶房里娘親喊他的聲音。 她讓他進去嘗嘗,她新學的透花糍,可否香甜。 塵封許久的記憶與厚重的門外一起被推開,他提步走進滿是塵土的房間內。 破舊的屋頂漏出一道又一道光束,他緩緩合上雙眼,仿佛忽然回到了九年前,在那搖晃的馬車中,父親一字一句地教他:“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br> 天子……食為天…… 顧誠因默念出聲,許久后他眼睛倏然睜開,幽深地目光落在了灶臺上。 作者有話說: “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br> 來自西漢,司馬遷《史記·酈生陸賈列傳)》 一個想稱王的人,首先得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的人,是不可能成王事的。成就王業的人以人民為“天”,而人民則以食為 “天”。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對不起,林溫溫◎ 臨邑的冬日又干又冷, 太陽也不知在何時隱進了云朵中,林溫溫在馬車上等了許久,未見顧誠因回來, 她越坐越冷, 索性下車踱步。 這兩日她與牛單也慢慢熟悉起來,原本她很怕牛單這種高大身影的人, 可后來聽顧誠因說了他的事跡,就好像看過的話本子里,那種行俠仗義的劍客一般,林溫溫也不由對他生出幾分敬意,再加上他是顧誠因的師父,一路又護著他們周全, 林溫溫一下馬車看見等在門外的他,便上前沖他笑著點頭。 牛單從前對林溫溫也是有偏見的, 在他眼中, 那些氏族嬌養出的小娘子們,端著一副高貴做派,成日里拿下巴看人,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后宅里勾心斗角的事上,哪里知道什么人見疾苦, 牛單曾任職金吾衛, 見過太多這樣的事, 便很難對氏族女娘有什么好印象。 再加上他好生教出來的徒兒,竟然被這樣的人迷得五迷三道,明明在她手上吃過虧, 還一副死心塌地非她不可的模樣, 便更加不喜。 可這幾日相處下來, 他發覺林溫溫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這小女娘人雖嬌,但看著傻乎乎的,好像并沒有那么多心眼子,后來又聽顧誠因說了她是如何從林海身側掏出來時,便徹底對林溫溫有了改觀。 這小女娘,可真是個了不得的。 牛單也笑著沖林溫溫點點頭,隨后兩人的目光又齊刷刷看向宅子。 許久過去,還是未見顧誠因出來,灰蒙蒙的天空也開始飄落雪花。 林溫溫想進去找他,可是一想起吊死在正堂的那些人,她便心里發憷。 雪花越落越大,顧誠因終于出現。 他一身玄色長袍,在皚皚白雪中一步一步朝外走來,他深沉的眸光似是被水沖洗過一番,在一片灰暗中顯得格外明亮。 牛單著急上前,與他低語:“可尋到了?” 顧誠因朝他搖搖頭。 牛單嘆氣,抬手在他肩頭拍了兩下,以示安慰,隨后翻身上馬。 林溫溫也迎了過去,牽住他手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 他的手很冷,指節與掌心還有黏黏的東西,且那東西還帶著幾分溫熱。 只是頓了一下,林溫溫便很快反應過來那黏黏的東西是血,他的手在流血。 顧誠因將手抽了回去,不等林溫溫開口詢問,便朝馬車上而去。 林溫溫沒想那么多,以為他是怕血沾到了她的身上,或是由于手疼,著急上車清理傷口,便什么也沒說,趕忙就跟了上去。 一上馬車,她便找出帕子和水袋,遞給顧誠因,“怎么回事,怎么就流血了呢?” 顧誠因一直沒有說話,只專心地在擦洗手上的傷口和灰塵。 林溫溫又問了兩遍,見他還是不肯開口,便以為他是因為觸景生情,所以情緒才會這樣低落。 她也不在說話,只靜靜坐在一旁陪他。 馬車搖搖晃晃,很快便離開了臨邑,又朝臺州的方向而去。 平時若是這個時候,顧誠因會拉著她的手,或是將她攬在懷中,同她講些奇聞趣事,雖然他講得不算生動,但總比現在這樣,什么都不說,只有馬蹄與車輪滾動的聲音,讓人心中莫名發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