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恒子簫第一次見到司樾真正睡了過?去, 可?再一想?，又不確定，或許依舊只是假寐而已。

    “師父?！彼辛藘陕? 司樾便?醒轉了。

    她慢吞吞地起身, 伸了個懶腰, 問：“怎么著了？”

    “村子里都安頓好了，村長備了一桌酒席，想?請您過?去，當面致謝?！?/br>
    “哦？有?這好事?！彼鹃旭R上站了起來, 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兩根稻草, 興致勃勃道，“快走快走，我就愛吃熱乎的?！?/br>
    她和平常并無不同，恒子簫便?不再多想?。

    兩人出了門，司樾腳步一頓, 道，“先等等?！?/br>
    “怎么了師父？”

    “還有?點事要辦?！?/br>
    司樾伸手在空中一劃, 拉開一道空間裂縫, 下一刻, 一頂青色的簡裝布轎從?裂縫中憑空出現。

    兩個小不點抬著轎, 口中嘿咻嘿咻地喊著號子, 那轎子一側寫了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吾乃司樾”。

    小蘑菇們正在扮家家，四?周場景陡然變化, 兩個小轎夫愣了神，不免顛簸了轎子。

    轎簾立刻被一只小手掀開, 里面探出另一只小蘑菇來。她嬌聲喊道，“怎么回事！是誰擾了本座的轎輦！”

    恒子簫還沒回神, 司樾便?立刻低了頭，口中呼道，“小的萬死！”

    見到了正主?，三個小蘑菇錯愕地張大了嘴巴。

    不等他?們請安，司樾先向轎子里的‘司樾’匯報道，“小人驚擾御駕，皆因此處有?饑寒者二百，斗膽請主?君大發慈悲，賞賜靈丹妙藥?！?/br>
    她如此入戲，轎子里的小蘑菇也回道，“原來如此，好吧?！?/br>
    她又縮進轎子里，和外面抬轎的兩個小蘑菇各用剪子剪了一撮頭發交給司樾，

    司樾躬身，雙手接過?，“謝主?君和兩位爺賞！”

    “不、不客氣?！?/br>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司樾又揮手手，轎上有?字的那一面被復刻了一份下來，落在了司樾臂間。

    她送了三個小蘑菇們回去，又道，“幾位回了宮，順帶幫小人問一聲，看哪個管事有?空，請他?老過?來一趟?！?/br>
    “我們知道了！”幾個小蘑菇乖乖應了。

    他?們抬起轎子，被司樾傳回了混沌宮。

    “好了?！彼鹃修D身，把三撮頭發和布都塞進懷里，對恒子簫道，“走罷?！?/br>
    小羓村的酒席開在一顆老槐樹下，兩百位村民看見司樾和恒子簫來了，遠遠地便?站起身歡迎。

    “恩人！”“恩公來了?！薄笆嵌魅??！?/br>
    休息了一宿后，村民們的氣色恢復了不少?，終于?有?了力氣說話、有?了力氣笑。

    “好好好?！彼鹃袕?他?們之間穿過?，擺手笑應，“客氣了，客氣！”

    槐樹底下，正中樹蔭的那一處設了一桌，老村長站在桌旁，對著司樾側身道，“請恩人上座?！?/br>
    司樾帶著恒子簫坐下。

    這一桌的羊妖普遍年長一些，唯獨末座上坐著兩個小孩兒，正是旬末旬初這對兄妹。

    司樾坐下后，反過?來招呼道，“大家坐，都坐！”

    一眾羊妖這才坐下，又好奇地探頭打量司樾和恒子簫的模樣，猜測他?們的來歷。

    “兩位恩人，”村長坐在司樾的另一側，俯首問道，“昨日匆忙，還未來得及請教二位大名?！?/br>
    “哦？”司樾挑眉，“老羊公，你?不認得我？”

    “這……”村長遲疑了一下，朝主?座其他?年長的羊妖們看去，其他?羊妖亦是一臉茫然，沒有?一個人認識司樾。

    村長道，“慚愧，小羓村偏僻閉塞，和外界少?有?往來，老朽眼拙，確不認得恩人?！?/br>
    “這倒怪了，你?們食草一族向來是汗牛充棟的，就算不和外界往來，自家藏書里也該有?我?！?/br>
    村長撫膝，長嘆一聲。

    “恩人不知，此處離萬魔山不到五百里。萬魔山乃是孕育群魔之所，自三千年前魔主?司樾被天收去后，混沌界群龍無首，萬魔山中的妖魔更是蠢蠢欲動，使我小羓村一日不得安寧。祖輩們流傳下來的藏書，在老朽父輩那一代，就徹底遺失了?！?/br>
    恒子簫聽了，沉吟道，“如此說來，此處匪情十分嚴峻？”

    桌上幾位羊妖都嘆道，“可?不是么，兩位恩公這次救了我們 ，可?等你?們一走，只怕要不了幾日就又……”

    宴上的氣氛一時?沉悶下來，引得一片啜泣嘆息。

    “這也好辦?！彼鹃袛]袖，從?懷里抽出那張復刻的轎布，抖棱抖棱展開。

    “把這塊布制成?旗幟，掛在村口，保你?們再不受犯?！?/br>
    她說得如此篤定，吸引了眾人的好奇。

    村民們伸長了脖子，都去看她手里的布上寫了什么。

    “這是啥啊，咒術嗎？”

    “看著像字?！?/br>
    “乃…乃…乃……”

    “奶奶啥啊誰奶奶？”

    村民們嘰嘰喳喳討論了半晌，終于?有?個博學多識的秀才高喊：

    “吾乃司趣！”

    眾人大驚：“吾奶死去？”

    “怎么這么不吉利呢?！薄罢嬉獟煸诖蹇趩?？”“這咒術咒的是誰家奶??？”

    “防匪的，自然是詛咒強盜們的奶奶了！”

    “喔——”眾人恍然大悟，“果然惡毒！”

    聽著下面的七嘴八舌，司樾眼角抽了抽，覺得舉著這塊布的自己實在沒面兒。

    所幸在她身旁的是恒子簫而不是紗羊，因此沒有?人會嘲笑她。

    “且慢！”唯有?村長臉色一凜，湊上前來，仔仔細細地辨認了一番，“這兩個字好生眼熟……”

    “您老見過?？”

    “我應當是見過?的?！?/br>
    司樾頓時?兩眼放光，期待地看著他?，對他?寄以厚望。

    老村長扶著胡須，瞇眼彎腰，來來回回地辨認了許久，半晌，他?終于?開口，驚呼一聲——“唉呀！”

    司樾嘿嘿一笑，“不必驚…”

    “唉呀！瞧我這腦子，上了年紀真是沒用了，實在是記不得了?！?/br>
    司樾笑容僵在臉上，片刻之后，她余光睨向了身旁的恒子簫。

    恒子簫頓時?移開目光，假裝自己雙眼失明?、兩耳失聰，不曾見到師父吃癟的景象。

    司樾本做好了親切待民的準備，如今也只好歇了這份心思，把布交給村長，疲憊道，“別管上面寫的是什么，掛村口就行?！?/br>
    “還有?這個，”她從?懷里取出了那三撮小蘑菇的頭發，“發給大伙兒罷，遭了這一通罪，大家伙兒都好好補補?！?/br>
    “喔、喔噢——”老村長顫巍巍地接了過?來，“恩人，您這大恩大德，我們該如何報答呢？”

    司樾沒有?推辭，“我倒真有?件事要你?們協助?！?/br>
    “恩人請講?！?/br>
    “過?兩天會有?我的同僚過?來，他?們要在這兒附近做事，到時?候還要勞你?們招待招待?！?/br>
    這話令常年被迫“招待”強盜的村民們警惕了起來。

    村長委婉道，“招待倒是可?以，但窮鄉僻壤…”

    “哈，放心，他?們不用吃喝，只是

    人生地不熟，要問個路、行個方?便?而已?！?/br>
    村民們這才放心，應承下來，“那自然無妨?！?/br>
    吃過?了席，村民們還要留二人住下，司樾和恒子簫再三推辭后，告別了小羓村，繼續上路。

    至于?那一群跪了一天一夜的鬼牛殘兵，司樾走之前讓他?們出了村，圍著村子跪了一圈，免得占道。

    她告訴村長，過?兩天她的同僚會來處理這批兵匪，讓小羓村的村民不必害怕。

    離開小羓村，兩人一路西?行，途中再沒有?遇到妖魔。

    天色暗下來后，師徒倆找了塊空地歇息。

    恒子簫造了火堆，吊著一個小鍋，給司樾燉rou。

    鍋子剛架起來，一縷紅影便?在司樾身旁落下。

    “主?人?！笨此撇贿^?十二三歲的少?年妖童單膝而跪，“赤楓聽詔?！?/br>
    “總算來了?！彼鹃蟹藗€身，側躺著面向少?年，“宮里如何？”

    “一切如常?！?/br>
    司樾嗯了一聲，往他?身后一指，“你?身后三十里，有?個村子，叫小羓村。剛被殘兵洗劫，你?看看誰有?空，讓他?們過?來處理一下這附近的流寇?！?/br>
    “是?！?/br>
    “再有?……”司樾目光微瞥，“那村里的黑羓羊一脈，本也是個大族，如今竟落寞得食不果腹，二百族人無一識字，未免可?惜了。你?問問媿姈，能不能撥個先生過?來，教他?們認字學術?！?/br>
    “是?！?/br>
    “沒別的了，”司樾揮手，“辛苦你?跑兩趟，去罷?！?/br>
    赤楓瞌眸，身影幻化做一卷紅風，消失在濃密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