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師父滅過世 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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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背井離鄉來這里一個多月了,你做師父的,帶他?下山看看怎么了?!奔喲虿嫜?,“你天天去釣魚,天天都說是?黃道吉日,也不差這一天?!?/br> 她飛進屋里,拿了一包點心,用手帕包好,塞給恒乞兒,“喏,跟你師父去吧,餓了就吃這個,無聊的話就讓你師父叫我,我帶你回?來?!?/br> 恒乞兒接了點心,仰頭巴望著司樾,小聲地喚,“師父……” 司樾耙了耙頭發,煩心。 第37章 近日鱗仃湖有化冰的趨勢, 已經不能坐在冰面上釣了。 司樾提著小馬扎坐到岸上,恒乞兒便蹲在她身邊,仰頭望著她。 “我要打窩了?!彼鹃袊诟浪? “今天你安靜點, 別嚇跑了我的魚?!?/br> “餓了就吃, 困了就睡,渴了就喝水?!?/br> 她取出一個大竹筒,戳到自己?和恒乞兒中間,里面裝了一竹筒的水。 “尿尿就去河里;掉下?去就喊一聲救命, 別喊多了, 嗆水;閑著沒事?就看你的書?;實在無聊了就扯我袖子,我讓紗羊帶你回去?!?/br> 一口氣全部交代完畢后,她問:“聽?懂了?” 恒乞兒點點頭。 “好?!彼鹃型锶恿艘慧幺绲男∶缀龍F,繼而抬頭看天,“風雨欲來, 云厚水盛。不錯,魚兒都該出來透氣了, 看我一桿入魂——” 她把?鉤子甩進?了浮冰的空蕩里。 恒乞兒仰頭看著她, 見她又坐下?, 用一只?腳踩著魚竿, 雙眼?嚴肅地盯著湖面。 嚴肅半刻鐘, 司樾一仰脖,閉上眼?睛睡覺了, 只?用一只?腳來管著這湖寶藏。 恒乞兒坐著,看了看四周。 他從沒見過這么大的湖。恒家村只?有小河,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湖——第?一次是在夢里。 如此說來,他從未見過湖, 為什么夢里會見到湖呢…… 岸上釣魚者?不少,或許如司樾所說,今天真是釣魚的黃道吉日,但來的多是男人,難得看見女人。 恒乞兒回眸看向?司樾,想起個事?來: 師父是男的還是女的? 恒乞兒盯司樾看。那張臉雖然平平無奇,但五官上隱隱約約、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地透出半分清麗。 他想起似乎曾經在哪里聽?見過誰管司樾喊“仙子”。 那師父大概是個女人吧。 是男是女對恒乞兒來說也?沒什么關系,但自從司樾教了他清潔咒后,再沒有教過他別的法術。 白笙帶他們走的時候,說是帶他們來成仙的。 可自己?待了一個多月,除了司樾,也?沒人教他怎么成仙。每日不是學劍就是寫字,也?不知多久才能成仙。 恒乞兒對山長不抱希望,他不明?白,司樾為什么不教他了呢,是他沒討司樾的喜歡嗎…… 對了,喜歡——恒乞兒茅塞頓開,他還沒給過司樾錢,難怪她不喜歡了。 他看向?自己?的雙手。 春天了,凍瘡結了疤,不再腫了??蛇@雙手依舊短小無力,抓不到銀錢。 有什么賺錢的辦法呢…… “下?網下?網!”正沉思著,旁邊忽然傳來激動的喊叫,“快來個人下?抄子!” 恒乞兒轉頭看去,就見不遠處一個男人拉著魚竿,旁邊有人擱下?桿子下?了岸,拿著漁網去河里抄魚。 一條好大的鯉魚。 恒乞兒又看向?司樾面前的魚竿,靜悄悄的,什么動靜也?沒。 這一個上午,恒乞兒看見不少人釣上了魚,就是沒釣上的,至少魚竿也?動過幾次,只?是力度掌握不好,讓魚跑了。 唯獨司樾面前,湖水靜得像死水一樣。 恒乞兒眨了眨眼?,有點奇怪。 司樾睡了一個時辰,醒過來了,此時正拿了紗羊給恒乞兒包的點心,嘎嘣嘎嘣地咬。 她看著那些釣上魚的人,眼?里留著陰暗的羨慕。 見恒乞兒若有所思地用眼?神對比她和其他人的鉤子,司樾戳了戳他,對他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小動物的感知力是很強的,它們隔著老遠就能感知到我是個釣魚強者?,所以才不敢來咬我的鉤。那些被魚咬的,是因為太弱了,魚都不把?他們放在眼?里?!?/br> 恒乞兒點頭,原來如此。 到了中午,司樾一片魚鱗都沒碰著,她不死心地想血戰到底,可天上的厚云等不及了,嘩啦啦地落下?雨來。 周圍的人早跑了回家吃午飯,司樾坐在雨中,仰頭望天,長嘆一聲,“空竹簍,濕春衫,釣得天下?雨?!?/br> 恒乞兒茫然地看著她,司樾敲了把?他的腦殼,“真不懂事?兒,這時候當徒弟的就該全力吹捧才對?!?/br> 恒乞兒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抬頭小聲道,“能說話?”不是讓他今天別說話的嗎? 司樾瞇眸,“我的錯?!比司鼓芩佬难?到這個地步。 她揚起魚竿,收了線,把?桿子抗在肩上,另只?手抓著小馬扎和竹筒上的繩子,站起來對恒乞兒道,“走罷,避避雨?!?/br> 恒乞兒亦步亦趨地跟著司樾,司樾沒有打傘,他也?沒有。 貴如油的春雨毫不吝嗇地澆在兩人頭上。 街上沒了人,正是吃飯的點兒,又下?了雨,只?有師徒二人傻子似地在雨中漫步。 恒乞兒的睫毛上都掛了水,他有些哆嗦,既是冷的,也?是因為身上沾了水,怕的。 司樾走在前面,沒有回頭看他,他也?沒有出聲讓司樾停下?,只?是低著頭,盯著司樾那雙布鞋的腳后跟,沿著她在水里踩出的淺淺涔印,一步步往前走。 那雙薄薄的布鞋上面是未染色的麻布褲子,褲子有點短,露出一截白色的腳脖來。 恒乞兒看著,忽然想起一個月前做的那場夢。 夢里的司樾和現在差別很大,大到不像是一個人…… 夢里的,是白錦銀線刺繡的長靴,不染纖塵; 眼?前的,是沾了泥水的黑布頭鞋,薄薄的鞋底上納著粗糙敷衍的針線,菜場上賣,十文兩雙還得搭個線頭送人。 恒乞兒生出一股陌生感來,一時說不清是夢里的鞋子更?加真實,還是眼?前的鞋子更?加親切。 抬手摸了摸腰間,隔著衣服,恒乞兒摸到了一條硬.物,那是司樾給他的匕首,說是叫作金鱗匕,從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魚肚子里取出來的。 司樾說的時候,紗羊嘲笑了她一頓,“憑你也?能摸到大魚?” 司樾罵罵咧咧了幾句,但恒乞兒相?信她的話。 因為這把?匕首在暗處看是黑的,和鯽魚背一樣,在陽光下?卻?能透出金色來,看著確實和魚有兩分關系。 他低頭跟著司樾淋了大半刻鐘的雨,終于抵達了終點。 恒乞兒這路上凈顧著看鞋了,也?不知道走來了什么地方。 直到司樾停下?、身上再沒淋雨了,他才回過神來打量四周。 他們處在阡陌上。 眼?前是一座小茅屋,屋門口撐了一塊茅草棚,棚下?擺了一張老舊的木桌和四條長凳。 前后一望,是這條路上唯一看得見的房屋。 “呦,這不是司小子么?!毙∥莸拈T敞開著,里面走出來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他身上兜著一塊老舊發黃的圍衣,比裴莘院的廚娘的還舊些,他一邊在圍衣上擦手,一邊彎著腰走了出來。 司樾將漁具擱在桌子旁,熟門熟路道,“來兩碗打鹵面,再切三斤牛rou,包上一半我帶走?!?/br> 男人聞言笑道,“怎么,今兒一個人能吃兩碗了?我猜猜,是不是一條魚都沒釣到,氣得胃都撐大了?” “胡說什么!”恒乞兒被司樾擋在了身后,司樾側過身,一手拍在了恒乞兒肩上,“喏,帶個小子出來?!?/br> 那只?手甫一落到恒乞兒肩上,倏地傳出暖意。 下?一刻,恒乞兒的衣服、頭發全干爽了,仿佛從未淋過雨。 他這才發現,剛才沾滿泥水的司樾,竟在進?入草棚后便變得干干凈凈,連一絲潮氣都無。 “呦,”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恒乞兒,“這是你的誰???” “我的祖宗?!?/br> “乖乖,我竟不知道你祖上這么俊俏,女孩似的漂亮?!?/br> “啰嗦什么,”司樾坐了下?來,“快上面,我都快餓死了?!?/br> 男人笑了笑,擦著圍衣回了屋。屋里采光不好,加上雨天,看著陰惻惻的暗昧。 恒乞兒坐到了司樾左手邊,司樾從筷籠里拔了雙筷子給他,自己?也?拿了一雙。 雨落在他們頭頂的茅草棚上,發出滴滴啪啪的悶響,聽?著很舒服。 四周下?著雨,稍有兩分寒意的風卷進?棚里,恒乞兒穿著溫暖干爽的衣服,后面的小屋升起了炊煙,隱約飄出幾縷面食的香氣。 他吸了吸鼻子,看向?司樾,司樾正在收她的魚竿。 她似乎很渴望釣到魚,但若是一天下?來兩手空空,也?只?是罵上兩句倒霉,并沒有半點躁氣。 發現恒乞兒正盯著自己?,司樾問:“你干嘛?” 恒乞兒抿了抿唇,繼而開口,道,“師父……再教我,仙術?!?/br> “來咯——”他剛開了口,男人便從屋里走了出來。 他手里端著兩海碗熱騰騰的面條,面上蓋著厚厚一層鹵子,即便是在陰沉的雨天、昏暗的茅屋下?,那鹵子都折射出動人的光澤來。 天下?地上仿佛都是灰冷的,只?有這兩碗面是唯一的色彩。 他把?面放在司樾和恒乞兒面前,又上了一大包切好的熟牛rou,司樾見了面,眼?睛笑開了,側著身和男人道了句,“多謝?!?/br> “吃酒嗎?”男人問。 司樾拿起筷子,在桌上戳了戳筷頭,“算了,改天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