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爹今天也在壘墳頭 第14節
在安父的建議下,傅奶奶當天就跑了一趟銀樓,先買了一個銀鐲子,上頭只有最簡單的祥云花紋,又買了一根銀簪子,簪子上是梅花紋。最后,在銀樓伙計的推薦下,本著買都買了的想法,又多添了一個梅花形狀的銀耳環。 當然,衣裳料子最終還是買了的,就是紅色的棉布,直接扯了一大匹。 大概是這邊的誠意足夠了,安堂叔的婚事進行得十分順利。 至二月底,小定、大定都已經走完了,只差最后成親了。 成親的日子選在了四月十二,據說是找了高人算得黃道吉日。同樣的,還是沒請安父幫著看日子,倒是安卉聽了消息后,回去問剛從外地回家的安父,問他這個日子好不好。 剛回到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的安父,順口就道:“四月十二好啊,那天宜修墳?!?/br> 安卉:…… 她突然就理解未來堂嬸的娘家人為啥不找她爹了,這根本就不是避嫌不避嫌的問題,是風水先生管不住他那張嘴。 “那天除了宜修墳外,還宜什么?” “訂婚結婚領證……就是宜嫁娶,也宜求嗣?!卑哺赶肓讼?,又道:“忌開業動工裝修置產搬家,反正那天的宜和忌,都跟你關系不大?!?/br> 說著,他掏出了一個錢袋子:“青陽鎮那個老大爺啊,我都快喊他大爺了。說真的,跟他待一塊兒,我感覺自己就像那個房屋中介,倒霉催的房屋中介和挑剔難纏的客戶!” 安卉懂啊,從那次縣城回來后,沒隔兩日,安父就被青陽鎮的那戶人家接走了,為的還是挑選墳地的事兒。 結果,眼瞅著安堂叔的媳婦兒都快進門了,青陽鎮的八旬老翁還沒把墳地看好。 “你也理解一下人家老大爺,這房屋中介沒成交又沒錢的,你起碼跑一趟就能拿到錢。蚊子腿再小它也是rou。再說了,這房子買錯了還能賣掉重買,墳地沒選著合心合意的,萬一人家將來找你要售后了呢?” 在安卉的全力安慰之下,安父當場氣傻。 不過,也因為如此,在接下來的又兩次看墳地的過程中,安父更加耐心了。挑剔就挑剔吧,入手之前挑剔,肯定要比買到手后再來找售后要好。 轉眼就到了四月里。 初四這天,安父問了安卉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知道今個兒宜什么嗎?” 安卉搖頭表示不知道,她如今過日子過得既不知道今個兒是初幾,更不知道是星期幾,幾月幾日就更為難她了,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我告訴你,今個兒是四月初四,宜招贅納婿!”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高呼聲:“安半仙!安半仙!半仙??!” 安卉這下笑了:“今日宜發財!” “你可閉嘴吧,你猜的永遠都是錯的?!卑哺笟夂艉舻淖呱锨皫撞?,“你是哪家的?” “章、章家??h城章孝義老爺家?!眮砣耸莻€生面孔,不過他很快就掏出了拜帖,安父接過來一看,確實是章老爺親筆所書,跟上次托錢大富捎來的拜帖幾乎一樣。 不等安父開口發問,來人就哭著說了來意。 章家老太爺沒了。 安父心里也有數,畢竟要是給章老太太修墳祭拜做法事,第一不用特地找他,第二也沒必要哭成這樣,老太太人都走了三年多了。這冷不丁的跑來嗷這一嗓子,必然是剛發生的喪事。 “小卉,幫我把出差包拿過來?!卑哺甘樟税萏?,對閨女吩咐了一聲后,又問來人,“是坐馬車過來的吧?” “對,請半仙上馬車,咱們得立刻走。我家老爺說,事后必有重謝!” 說話間,安卉也把包袱拿出來了。因為安父經常會不定時的跑出去,要是像幫著選墳地這種事兒,還能緩一緩,但像突發的喪事,那就沒辦法了,得立刻出門。因此,安父提前準備了個出差包,常用的東西都另外備一份,省得出門前還要重新收拾東西。 拎上東西,臨出門前,安父猶豫了一下,回頭對閨女叮囑道:“按說出殯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但這個也不好說,我記得章老爺有幾個親jiejie遠嫁外地。這樣吧,要是四月十一那天,都沒把事兒搞定,我讓人捎個信回來,到時候你替我參加你堂叔的喜宴?!?/br> 安卉點頭應道:“我記下了。不過爹你也太小心了,今個兒才初四呢!往常不是兩三日就能辦完嗎?到時候你肯定能趕上的!” 已經走到院門口的安父一個踉蹌,等他穩住身形后,怨念的回頭看了一眼閨女,默默的對自己說,親生的親生的,不能揍不能揍。 直到安父走得沒影兒了,安卉還是沒想明白。 她覺得自己這次推測沒錯啊,哪怕按照停棺七日的風俗來算,最晚四月初十也該出殯了。 還有一點,章老太爺不一定是今個兒才沒的,安父這邊反而不是最要緊的,第一時間通知的應該是親朋好友。搞不好,章老太爺都沒了好幾日了。 果然,兩天后,安父就托人給家里捎帶了口信。 大意是,章老太爺其實是初一沒的。而且章老太爺也不是突然就沒了的,先前就已經病重了。也因此,章家那四個早已出嫁的姑奶奶,早早的接到了消息,陸續趕了回來。 章老太爺出殯的日子就定在了初六這一日。 也就是口信送達的同一天。 第014章 初六這日一大清早,天還沒亮起來,章家這邊已經一切就緒,孝子賢孫前頭開道,撒著紙錢領著棺木,還有一大群來送葬的親朋好友們,以及前來做水陸法事的能人們。 當然,章家要比別人家多一個特殊人物,那就是安半仙。 其實按理說,風水先生還真不用跟著出殯的隊伍,只因通常情況下,風水先生要做的事情多半是選找風水寶地,選好具體建造墳墓的位置,還有安排好出殯的日子、落棺的確切時辰等等。 但誰讓安父多了一道程序呢? 他跟他閨女說,每一次都會在墓碑前刷上光環,其實這個說法是他自己的理解,但還有另外一種理解。 感覺就跟在給墳頭開光一樣,只是這個說法不太好聽,他就學著人家手游里的說法,改成了刷光環。 反正就是這么個意思,前頭那些繁瑣復雜的流程,其實全都不重要,獨獨最后一個刷光環,才是至關重要的。 但形式還是要走一遍的,不然怎么顯得他比旁人更神神叨叨呢? 原本,章家對老太爺的喪禮就很重要,還在靈堂停棺時,就將一切做到了極致,連帶老太爺躺著的那個棺木,都是有年頭的上等好料子。除此之外,那是該省的地方一樣都沒有省,要是不知道章家的內情也就罷了,知道的都在暗地里琢磨著…… 咋滴?日子不過了? 雖然這么說有些殘酷,但在絕大多數人的心目中,活人還是要比死人重要的。這人都沒了,再說章老太爺的壽數也不算短了,好像都已經六十七八了,擱在這年頭,上了六十歲都算是高壽的。 在這種情況下,追求風光大葬是沒錯,但將家底全部壓上去,是不是就有些離譜了? 但凡知曉內情的賓客,都忍不住在心里盤算了一遍。 自打三年前,章老太爺越來越糊涂后,新的一家之主章孝義章老爺,壓根就沒辦法撐起這個家。 原本,只要他老實一點,不會做買賣也是可以盤出去的。像商船就可以租給別人做買賣,或者干脆賣掉也能收攏一大筆錢。做著買賣的店鋪也可以將原先的買賣結束掉,轉手租出去照樣能吃到租子?;蛘邔⒒铄X收攏一下,多多的采買田產,當個小地主也是很好的選擇。 可當時,才剛到而立之年的章孝義,卻是早已按耐不住一展身手的想法,一接過家中買賣,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 結果可想而知,畢竟章家已經敗落了。 甚至用錢大富的話來說,沒點兒本事都不可能在短短三年時間里把家產敗落到這個地步。 錢大富是有怨念的,按說他跟章孝義相差了十來歲呢,兩人也沒有任何過節,就算有好了,那也是章老太爺拿錢大富舉例子,對于章孝義而言,錢大富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然而事實上,章孝義對錢大富反而沒有任何怨念,是錢大富煩死了這個敗家子。 原因有些奇葩,去年那會兒還沒有過世的錢老太爺,雖然那會兒身子骨已經不太好了,幾乎走不動道兒了,但他依舊聽說了老友家的事兒。于是,趁著自個兒的精神頭還行,他見天的將錢大富喚到自己跟前,拿出最后的力氣罵兒子。 ‘你要是敢在老子死后敗光老子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看到沒?章家那個就是你的經驗教訓!你娶媳婦兒晚,生娃也晚,要是我那大孫子以后不學好,老子從地里爬出來也要收拾你!’ ‘記住了啊,守住家業!要守住??!’ 反正直到錢老太爺咽氣之前,都還在嘀咕這個事兒。別家老人過世前,留下來的臨終遺言,無一不是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對家人后代的不舍。獨獨錢老太爺他不按牌理出牌,臨終前非要老妻當著他的面,拿戒尺好好的收拾了一頓兒子。 看到中氣十足打兒子的老妻,以及疼得五官扭曲卻不敢逃跑的兒子,錢老太爺心滿意足的闔眼離去了。 你說這叫錢大富怎么能看章孝義順眼呢?能直接打擊報復,已經算是他有理智了,畢竟人家章孝義也不想當這個敗家子,但道理誰都懂,就是不能攔著他怨念。 于是,這次也不知道是趕巧還是錢大富故意為之,反正章老太爺人沒了,他壓根就沒來靈堂祭拜。 盡管錢大富本人沒來,但錢家還是派了人過來的。有安父熟悉的錢管家,也有上一次給錢老太爺壘墳頭時見過的錢大富兒子。 錢家少爺今年才十五歲,光瞅著那模樣,完全看不出來那是錢大富的兒子。 當爹的膘肥體壯,當兒子的卻是個玉面小生。 對此,安父認為這是兒子長相隨娘,然而錢管家卻私底下告訴他,錢少爺甭管是模樣還是身段,簡直就跟錢老爺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安父:…… 時間確實是一把殺豬刀。 看到錢家人,安父還上前略聊了幾句,錢管家表示少爺也就是過來祭拜一下,算是全了兩家的情分。但出殯那一日,只有錢管家會帶人過來,算是湊個熱鬧。 跟錢家做法類似的,還有很多人家。 因為安父得到消息趕來縣城時,已經是初四傍晚了,因此他并不清楚前頭幾日是否有章家的故交親自前來拜祭。但可以肯定的是,初六出殯這一日,盡管來送葬的人不少,但放眼望去,除了章家的親眷外,賓客皆是體面下人的打扮。 所謂體面下人,多是指各府的管家、鋪子里的掌柜,也有個別讓遠親來代替的,總之完全沒看到正經主子。 哪怕安父不清楚章家的現狀,都能猜到章家非但敗落了,還在故交心中沒了份量。 所幸,章家早已出嫁的四位姑奶奶都趕來了,在送葬隊伍里,哭得傷心不已。 但所有人都沒辦法跟章孝義比。 這位被縣城商戶圈子里,蓋戳為敗家子的章老爺,從老太爺沒了之后,就一直跪在靈堂之上,從嚎啕大哭到泣不成聲,最后甚至幾度哭到暈厥過去,將一個悲痛欲絕的大孝子表演得淋漓盡致。 安父一面跟隨一面看戲,看的就是被兩個身強體壯的下人攙扶著走的章老爺。 說真的,挺不容易的,畢竟從縣城章府走到章家祖墳,路程不是一般般的遠。偏生習俗就是如此,送葬是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往墳地里去的。當然也可以用車馬運送,只是如此一來,就顯得心不夠誠。 像章孝義章老爺這等驚天動地的大孝子,肯定是不愿意這么干的。 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從天微亮走到了天敞亮,一行人終于到達了章家祖墳外頭。 瞅著煥然一新的章家祖墳,安父嘴角微微抽搐。 但已經到了他的主場,那必須得上呢! 跟上次來截然不同,這里早已被安排妥當,不光章老太太的墳頭被修繕一新,章家其他先祖的墳墓也被打掃修繕過了。就連原本被枯枝爛葉完全覆蓋的小道,也已經被收拾干凈了,加上這會兒都已經四月里了,天氣也早已轉暖,陰暗恐怖的祖墳里徹底變成了陽光明媚的風景地。 安父對著這前后幾乎判若兩地的章家祖墳,忍不住在心里腹誹。 而章孝義則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氣,覺得這個錢花得值。只是一口氣剛松出去,隨即他又將心提了上來。 假如按照安父所說的那般,單純只是修一下章老太太的墳頭,再找人打掃一下,那確實是花不了多少錢的。哪怕算上請人念經、捐香油錢、做水陸法事等等,全加在一起,對于章家來說,那都是小錢。 然而,章孝義卻是將整個祖墳都修繕了一遍,連原本泥濘的小道,都讓人采買了鵝卵石,仔細的鋪設妥當。還有章老太爺喪事上的花費,總總加在一起,那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倒不至于連日子都過不了了,但確實這一筆錢出去后,直接傷筋動骨。 但他還是這么做了,非但如此,還準備了一樣厚禮,位于昌平鎮附近的十畝良田,打算拿這個當作是讓安半仙為他做法發財的謝禮。 之所以拿十畝良田當酬謝,是因為他確實拿不出那么多現錢了,十幾兩乃至幾十兩銀子是沒問題的,但他覺得拿不出手。贈送田產就不同了,那些是早些年老太太置辦下的,每年的出產也不豐厚,但田產本身是值錢的。尤其最近這些年洛江縣一帶那是風調雨順的,上好的良田已經賣到了十五六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