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107節
而洞外并無人看守,也沒有堆放開采用的工具,確實如莫遲所言,不像是礦洞。 “走,過去看看?!?/br> 洞外的地面平平整整空無一物,唯有兩道深深的溝壑能證明,這里時常有馬車進入。 與洞外的空曠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洞內的凌亂。 莫遲往前走了不過十幾步,腳就踢到了硬物。 杜曇晝點燃火折子往四周一照,才發現地面上到處都是碎石塊。 莫遲問:“這些都是從山洞里挖出來的石頭?要這么多碎石做什么?” 杜曇晝蹲下身,挨個撿起石塊細看,很快就發現了端倪。 “這些不是普通石頭,里面還混雜了鐵礦石!” 不了解采礦的人可能不知道,礦工從洞坑里開鑿出的鐵礦石,看上去與尋常石塊其實毫無差別。 這些鐵礦石運到縉京后,工部會交由專門負責冶煉的部門,經過特殊工序的處理后,才能從石頭里分離出有用的鐵。 單單從外觀上看,除非是非常了解礦石的工匠,否則一般人是很難從一堆石頭里辨認出鐵礦石的。 而這座山洞遍地的碎石堆,就是將鐵礦石和普通石塊摻雜在了一起。 杜曇晝想起不久前,工部尚書曾經隨口提到的一件事。 “你知道么?出京前,工部尚書曾稟奏陛下,說馥州這些年運來的鐵礦質量越來越差,礦石里混雜的無用石塊一次比一次多。不過工部尚書也提到,說但凡經過多年開采的鐵礦,到后期都會出現這種狀況?!?/br> 他看向同樣蹲在身邊的莫遲:“那時我和陛下都認為,這是川縣鐵礦即將被挖完的跡象,陛下還命令工部加快速度尋找新的礦山。但就目前的狀況來說,此舉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br> 就跟喬和昶在官鹽里摻湖沙一樣,若有人真想暗中運出部分鐵礦,又不被朝廷發現,就可以在礦石中混入石頭。 這樣一來,不僅總的重量能對上開采量,即便被工部官員發現,也能以礦洞資源枯竭為理由,掩蓋過去。 “開采量……”想到這里,杜曇晝突然記起什么:“不久前,礦洞塌方時,我曾看過礦志,那時我就發現,總的開挖量好像比礦志所載要多上一些?,F在看來,是有人暗中偷挖礦石的緣故!” 莫遲指了指山洞深處:“前方有風吹來,應該和某處是相連通的,以此地和礦山的距離來看,說不定連通的就是川縣礦洞?!?/br> 杜曇晝摸了摸胸口:“火折子只剩下三個,恐怕不夠用?!?/br> 莫遲在周圍搜尋了一番,被他找到了一根曲里拐彎的木棍,他又從懷里掏出手帕,纏在木棍頂端,一根簡易火把就做好了。 “這樣燒也不知能堅持多久,照理說應該再抹些松油,湊活用吧?!?/br> 杜曇晝一臉驚奇。 莫遲:“怎么?扎火把這么簡單的事,難道你不會?” “不是?!倍艜視兒韲道锫冻鲆宦曇馕恫幻鞯男Γ骸拔沂窃谙?,你居然會用手帕了?!?/br> 莫遲指了指手帕的一角,杜曇晝湊近一看,上面分明繡了個“杜”字。 “這是你的手帕,你今天落在床頭,我就順手撿了,正好派上用場?!?/br> 火折子微弱的光線里,杜曇晝眼底浮起一抹暗色,他突然扳過莫遲的肩膀,和他接了一個帶著灰塵和金屬氣味的吻。 莫遲雖然吃驚,卻沒有推開他。 杜曇晝用眼尾余光可以看到,他手都下意識地舉起來了,只需要用力推出一掌就能把杜曇晝推開。 但最后,這個久經沙場的夜不收,僅僅是把手放在了他肩頭。 杜曇晝更加深入地吻了下去,莫遲搭在他肩膀的手立刻攥緊了他的衣服。 一吻結束,杜曇晝把嘴唇滑到他眼皮上,啞聲說:“剩下的先欠著,出去以后再說?!?/br> 莫遲后退一些,濕潤的眼睛凝視著他,低聲道:“……我什么時候欠你了?” 杜曇晝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梁:“在你偷偷把我的手帕藏起來的時候?!?/br>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莫遲睫羽微顫,要是問他,他肯定會說是被風吹的。 杜曇晝但笑不語,他抬起手,用火折子殘存的火焰,將莫遲做的簡易火把點燃。 手帕被燒著后,洞里頓時亮了許多,杜曇晝從莫遲手里拿過火把,帶著他往山洞深處走去。 越往里走,地上的碎石就越多,到后來幾乎很難找到下腳的地方。 兩人一腳深一腳淺,互相攙扶著往前。 山洞不見天日,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兩人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狹窄的甬道驟然開闊起來,地面上也不再有碎石,取而代之的是縱橫的車輪痕跡。 車痕兩側,還有散落在地上的鐵礦石碎屑。 “到礦洞了?!倍艜視兊恼Z氣有著不加掩飾的嚴肅:“里面果然是通的?!?/br> 喬沅早就回到府中,正坐在房里,對著鏡子摘發簪和耳環。 她的打扮依舊很樸素,還是穿著一身舊衣,頭上也只插了根最普通的銀簪,完全沒有因為收了辛良遙豐厚的聘禮而得意忘形,還是那個低調謹慎的喬家庶女。 柔真打了水來,準備服侍她洗漱,她卻心不在焉,差點把剛摘下的耳環放進水盆里。 柔真連忙攔住她的動作:“沅娘怎么了?” 喬沅一愣,猛地回過神來:“……沒什么,我就是在想——” 柔真打趣道:“在想辛公子對不對?現在倒是想得緊,過不了幾天就要嫁了,到時候沅娘就得天天對著他,可別嫌煩?!?/br> 喬沅笑起來有點羞澀,卻難掩眼眉間的憂色:“不是,我不是在想他,我是在想川縣鐵礦?!?/br> “鐵礦?” “前段時間鐵礦不是塌方了嗎?辛良遙大半夜被叫走,會不會是鐵礦又塌了?那萬一他剛好趕上——” 柔真慌忙去捂她的嘴:“呸呸呸!可不敢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喬沅推開她的手,眉心微蹙道:“不是我不說事情就不會發生的,我聽父親說,上次礦洞就是在大半夜塌的,那時正好礦工都在外面休息,才沒有造成傷亡。如今辛良遙剛好是在夜半趕去,我一聽他說要去礦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總感覺會發生什么事?!?/br> 柔真寬慰道:“沅娘快要出嫁,心中難免緊張,許是想得太多了吧?!?/br> 喬沅搖搖頭:“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我親娘去世前的那段時間。那時我坐在來馥州的船上,心里頭就忐忑不安,即便是遇到水匪后,那股憂心忡忡的感覺也沒有消減。直到我娘病逝,那種情緒才慢慢消退?!?/br> 她緩了緩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行,我要是留在房中,必定坐立難安地睡不著覺。我要到川縣鐵礦走一趟,親眼看到辛良遙無事,我才能安心?!?/br> 第75章 怎么穿上衣服就不認人了? ========================================= 喬沅向來很有主見,一旦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見阻攔不及,柔真忙道:“那奴婢陪您同去!” 喬沅披上一件帶兜帽的斗篷:“不行,你留在府中替我掩護,萬一爹娘晚上突然要找我,你就說我身體不適,已經歇息了,明早再去向他們請安?!?/br> “不行!您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柔真攔在她身前。 喬沅輕而易舉地繞過她:“我不會一個人去,我會去馬房找剛才送我回來的馬夫,讓他悄悄帶我出府,有他陪著,你就放心吧?!?/br> 喬沅做事不帶半點拖沓,說著話,人已經走到院中,直直朝馬廄去了。 柔真想要跟上,又惦記著喬沅的命令,原地轉了三圈,還是選擇聽從喬沅的吩咐,留在了府內。 有辛良遙在,他應該會保護沅娘吧? 柔真惴惴不安地望了幾眼喬沅離去的方向,一橫心,把房門關上了。 既然要替喬沅打掩護,就要裝得更像一些才是。 柔真吹滅了房中的蠟燭,抱著一床被子坐在空空蕩蕩的床鋪跟前,焦急地等候喬沅歸來。 在喬沅拿出了一錠金元寶后,原本不敢私自帶她出府的馬夫,也在金錢的誘惑下動搖了。 喬沅繼續添柴加火:“我知道你為難,可我爹在我定親那日就說過,我從此就是辛家人,不是喬家人了。我去找我的夫婿,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嗎?日后就算父親怪罪起來,也有我一力擔著,要是他把你趕出喬府,我就雇你來辛府,繼續給我當馬夫?!?/br> 馬夫一咬牙:“小姐請上車!” 喬沅鉆進馬車,馬夫駕馬來到喬府后門,看門的小廝睡眼惺忪,問他做什么去。 馬夫很自然地說:“車輪的椽子壞了,趕出去找人修?!?/br> “明天早上再去不行么?”小廝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馬夫道:“今晚修不好,明天老爺夫人就用不了車了?!?/br> 小廝不疑有他,掏出鑰匙打開了后門。 馬夫帶著喬沅順利出府,一路朝川縣而去。 川縣礦洞內,杜曇晝和莫遲朝深處走了很久。 之前的塌方后,鐵礦暫停了開采,礦工和駐守在洞外的官員都撤走了,礦山內空無一人,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甬道內回蕩。 這座礦山在開挖前進行了嚴密的設計,每隔幾十丈,就會從主甬道中分出一條岔路,通往側方的副道。 副道是沿著主甬道一同修建的,與主道齊平。 平常不通人,也不做運輸使用,只作為礦難發生時礦工的逃生之用。 一旦地下發生坍塌,礦工就可以通過主道上的各條岔路逃進副道,再從副道跑至洞外。 此外,副道還能為主甬道提供空氣。 但越往里走,氣息就越沉悶,呼吸也越急促。 到后來,杜曇晝都需要非常用力地呼吸,才能將足夠的空氣吸進肺里。 莫遲的狀況能比他好些,但也明顯出現喘息不暢的情況。 再一抬頭,只見一堵山壁出現在眼前,擋住了去路。 “看來礦工就開采到這里,前面還沒有開挖?!倍艜視兇鴼庹f。 莫遲的呼吸也很不穩:“這里就是礦洞最盡頭了,好像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不如我們先撤出吧?!?/br> 杜曇晝堅持在山壁上來回摸了幾下,又舉著火把在四周的巖壁上照了照。 也許他還是不夠了解鐵礦的開挖過程,但他確實沒有看出奇怪的地方。 “走吧?!彼p輕咳了幾聲,只覺得嗓子又干又痛。 轉身時,莫遲用力揉了揉鼻尖,眼眶突然泛出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