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88節
走出去沒幾步,就在墻面上見到了一扇打開的暗門,暗門后方,是通往下方的樓梯。 “圍墻頂在上頭,這樓梯卻是往下的?!蹦t問:“要下去嗎?” 杜曇晝沉吟片刻,說:“下吧,若是再停留于此,不知又會觸發什么機關,先下去找到安全的通道再說?!?/br> 兩人走進暗門,沿著樓梯往下行進。 樓梯走到底,面前又是一條延伸出去的甬道,只是這條甬道的墻上裝有火把,上面還燃著火。 杜曇晝低聲說:“好像這里有人,不知是不是進入了水匪的藏身處?!?/br> “有人更好?!蹦t冷冷道:“那些木頭機關我早就看夠了?!?/br> 刀鋒的寒光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雪亮的刀刃上映出他森然的面目。 方才那個在杜曇晝身下,心虛地逃避他眼神的人,又被眼前這個夜不收藏在他堅硬如石的外殼中。 莫遲在殺伐應戰時游刃有余,他見慣了塞外的刀光血影,如今人雖然回到了關外,那顆心卻還留在焉彌,留在柘山關巍峨滄桑的城墻外。 從十二歲起就穿行在刀山火海中的人,好不容易帶著滿身傷痕回到了溫柔鄉,面對應得的獎賞時,卻望而卻步,不敢靠近。 就像是久經風餐露宿之人,站在溫暖光明的暖閣前,卻躊躇著不愿走進來。 明明知道屋中等待他的是暖和的臥榻和靜謐的蘭香,卻連推開門的勇氣都沒有,寧愿忍受風吹霜凍,也只是站在屋外默默觀望。 好像打心底里覺得,這么好的東西,就不該屬于自己。 莫遲不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偏偏在面對杜曇晝時,顯得進退維谷連推帶拒。 他心里想要,又不敢相信杜曇晝是真的。 杜曇晝心中浮起一絲急躁,難以抑制的急切漸漸盈滿他的胸膛。 你只是把我當做長官么? 你難道不是像我想著你那樣,想著我的嗎? 你那么敏銳的一雙眼睛,連我是不是真的,都看不出來? 杜曇晝喉頭一哽,心陡然一跳,一股無法遏制的沖動控制了他,他猛地伸手向前,想要拉住莫遲的手腕。 就在這時,通道盡頭驟然出現了幾個人影。 走在最前的人身著短打,頭發用汗巾綁在腦后。 他見到二人,腳步一頓,隨即大喊道:“闖入者就是他們!快將他二人拿下!” 一群水匪手舉環刀,來勢洶洶直沖過來。 杜曇晝抽出長劍準備應戰,卻見莫遲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連眼皮都懶得抬。 “莫郎將這是何意?”杜曇晝奇怪地問。 莫遲波瀾不驚地說:“走廊太長了,懶得跑?!?/br> 一個“跑”字剛落地,站在最前方的水匪已經奔至近前。 莫遲驟然出刀,一刀穿透那人肩膀。 水匪痛叫著丟了武器,莫遲面無表情地抽出長刀,側頭一避,躲開了噴出來的血。 緊接著他連續刺出三刀,刀刀中敵,招式干凈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出招時,他甚至都不用抬頭,只憑耳朵就能聽出水匪的位置和動作。 不過幾個呼吸,甬道里的水匪就倒了一大半。 后頭的幾個見他刀法兇猛,紛紛露出懼怕之色,想要向反方向逃去。 “想跑?晚了?!?/br> 與莫遲平淡無波的語調截然相反的,是他迅疾如風般的身影。 他緊追水匪而上,同樣是干凈利落地幾刀下去,墻壁濺上了血跡,一眾水匪捂著各式各樣的傷口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杜曇晝看得出來,面對同時大承人的水匪,莫遲出手明顯輕了許多,他沒有給這些人帶來任何致命傷,只是讓他們失去戰力而已。 比起對焉彌人的態度,莫遲此舉都算得上溫柔了。 杜曇晝舉起劍,指著一個水匪的脖子,沉聲逼問道:“到圍墻頂端的安全通路在哪里?” 匪寨是層層嵌套的結構,外層與尋常建筑無異,中層遍布機關,但肯定還有最核心的內層,是供水匪自己藏身的。 內層之中,定然有一條沒有任何機關的道路,能夠讓這群匪賊安全地上下行走。 “在、在……”那人的肩膀被莫遲刺傷,疼痛讓他臉色煞白,說話聲如蚊吶,念叨了半天聽不清究竟在說什么。 杜曇晝把劍靠近了一寸,直指他咽喉:“不要妄圖拖延時間,說!” 水匪顫抖著抬起手,帶血的手指朝某處輕輕一指:“……在、在那……” 杜曇晝的后背猛地一緊,不等他回頭,只聽背后傳來嗖的一聲破空之聲,有東西直取他后腦而來。 杜曇晝側身、提劍、砍劈,一道動作一氣呵成。 劍身與飛來之物相擊,發出令人耳鳴的尖銳摩擦音。 他原以為射來的是羽箭,沒想到居然是鐵做的鋼針。 鋼針被劍一擊,偏離了原有方向,向杜曇晝身側射去,直直插入墻體。 木制的墻面無法承受這樣的沖擊,被射中的木板登時裂開,帶來刺耳的碎裂聲。 鋼針是從通道盡頭的墻面上射來的,那里的木板墻上露出了一個正方形的洞口,一架弩機從洞中探出半截,直沖向杜曇晝和莫遲所在的位置。 弩機旁,道路拐角處,傳來疾馳離去的腳步聲。 看來是其他水匪見到了莫遲的兇悍,不敢正面對戰,干脆打開了新的機關。 如此緊急的情況下,杜曇晝都立刻注意到,莫遲額角的青筋暴了起來。 他對這些層出不窮的機關,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同時,弩機方向響起可疑的動靜。 不一會兒,原先那架弓弩旁的墻體上,又露出幾個空洞,每個空洞內居然都有一架弩機。 上下左右加起來,足有六架之多。 鋼針與羽箭不同,它鋒利得多,帶來的殺傷力也更強,而且無法在空中被砍斷,是非常危險的武器。 一臺也就算了,現在一下子來了六臺,別說莫遲是夜不收,就算他是個金剛銅人,這六弩齊發,他也得被捅成篩子。 這回兩個人已經很有默契了,不需要喊“跑”,兩人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拔腿朝反方向狂奔而去。 還沒跑到另一頭的拐角,就聽后方傳來噗噗噗數聲,那六架弓弩同時射出了鋼針。 杜曇晝按在莫遲后頸,壓著他就地一撲,往前撲倒在地。 而最下方的弩機射來的鋼針,就在他低下頭貼緊地面時,從他后腦的發髻邊擦身而過,連同著其他幾枚鋼針,插入正對面的墻上。 帶來的沖擊力之大,讓鋼針幾乎全部沒進了墻體。 這要是扎在人身上,只怕能一瞬間穿破五臟六腑。 來不及后怕,拐角就在眼前,二人同時騰身而起,急急向前奔去。 可就在剛拐過轉角之際,莫遲忽然感到腳下一空,人就向下栽倒。 杜曇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后衣領,將他提溜了起來。 莫遲站穩身形,低頭一看,不由得驚出冷汗。 原來這拐角居然是騙局!看似通向了另一條路,可是只要一轉過來就會發現,這里的地面是空的,而下方就是深不可測的深坑。 坑洞一眼望不到底,根本不知道坑中還有什么,在等待著失足墜落的人。 這里的機關樞紐都是暗藏玄機,自成體系,只要一步行差踏錯,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若不是有杜曇晝拉了一把,莫遲可能早就掉進去了。 但停在這里也不行,因為對面墻上弓弩正在運轉,眼看就要射出第三波鋼針。 而他們此刻站的地方,根本沒有能夠藏身的位置。 留在原地是鋼針穿身,往前走又要掉入難測的深坑,所謂盡退皆死,也不過如此了。 情急之時,杜曇晝忽然注意到身邊,那被扎了六根鋼針的木墻。 第一發鋼針射到墻上時,那木板做的墻體登時崩裂。 可身旁這堵墻,中了六針以后都沒有碎裂,鋼針只是沒入其中,并沒有讓它碎成齏粉。 “這堵墻有問題!”杜曇晝厲聲道。 莫遲一刀劈開側旁的墻體,只見木板墻后頭竟另有一條通路。 來不及慶幸,二人刀劍并用,在板上劈出一個能容人通過的口子。 “可以了,趕緊過去!”杜曇晝在莫遲身后用力一推,讓他先鉆進去。 莫遲剛抬起一條腿,后方再度傳來破風之聲,鋼針又從弩機中射出了。 杜曇晝的劍太薄,方才打飛鋼針時能不斷裂,完全是他使了巧勁所致。 面對六把同時襲來,只有莫遲的長刀能夠勉強抵御。 他立刻回身抽刀,同時把杜曇晝一掌推進了他們劈出來的口子:“你先進去!” 杜曇晝來不及回頭,那六根鋼針已來至二人身前。 莫遲揮刀騰挪閃躲,六根中有四根都被他打掉了,可還有兩根還是擦著他腳邊射向了墻體與地面的交界處。 猛力的沖撞下,他踩著的地板登時碎裂,身體一空,不受控制地往下墜去。 杜曇晝此時原本已經站在了墻后的安全通路內,他回過身來,是想幫莫遲。 可他轉過頭來,卻只見到莫遲隨著斷裂的地板,往腳下的深坑掉去。 “莫遲——!”杜曇晝的喊聲變了調,俊美的五官因為驚懼而扭曲。 他猛地撲到坑邊,伸長手臂想要抓住莫遲。 莫遲并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跌下去,而是落在了一塊突然移動出現的木板上。 木板是從地面下方旋轉而來,好像就是為了接住失足掉落的人而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