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26節
杜曇晝倒了倒藥瓶:“不必了,藥粉不多,我全都給你用完了。要是攢了點力氣,就繼續往前走吧,焉彌人可能會繞道追過來,還是趕到驛站才安全?!?/br> 莫遲踩滅火堆,二人互相攙扶著,迎著寒冷的冬風,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來到城北客棧。 這里的翊衛郎將見過杜曇晝,立即將二人迎入站內,后在杜曇晝的命令下,帶眾將士騎馬北上壇山,搜捕焉彌殺手。 半晌后,換上了翊衛給的干衣服的兩個人,圍坐在爐火前暖手。 見四下無人,杜曇晝攤開手掌,里面是用手帕包著的一樣物事。 “這是方才我在逃跑時,于離平房不遠的山谷里撿到的,之前事態緊急,沒來得及給你看?!?/br> 莫遲問:“什么東西?” 杜曇晝打開手帕。 莫遲瞧了兩眼,皺眉道:“似乎……是半塊鞋底?” “不是普通的鞋底?!倍艜視兩袂閲烂C:“是兵部武庫看守的鞋底?!?/br> 第19章 聲名赫赫的莫搖辰,是在……撒嬌嗎?! ===================================================== 莫遲有些疑惑:“如何得知?” 杜曇晝解釋道:“兵部武庫內的長槍,槍桿由鐵蒺藜木制成,這種木頭如果長時間不使用,表面會浮出一層木灰,還會散發特殊的氣味。 “我當時將這鞋底撿起,只是覺得它很像翊衛會穿的制式,剛才我湊近在底部聞了聞,居然聞到了鐵蒺藜木的氣味,說明穿著鞋的人不僅就是翊衛,而且還是負責看守兵部武器庫的翊衛?!?/br> 莫遲小幅度皺了皺眉:“你……還聞人家鞋底?” 杜曇晝眼神一橫:“這個動作雖然不雅觀,可比起你研究馬糞,還是聞鞋底更文雅一些吧?” 莫遲拱手抱拳,認輸般拜了拜:“請杜夫子繼續?!?/br> 杜曇晝也不在意這唯一的學生態度不端正,循循善誘道:“壇山腳下那么偏僻的地方,偏偏有兵部武庫看守出現過,這說明什么?” 莫學生縱然不太聽話,腦子還是很好使的,立刻搶答道:“說明那些武器有可能就是兵部自己人搬進去的!武庫失竊案,也許是他們自導自演!” “對?!?/br> 杜曇晝正要說下去,驛站外傳來馬匹的嘶鳴聲,他看了眼天色,天剛蒙蒙亮,這個時辰就有人來投宿了? 杜曇晝望向驛站門口,只見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停在門口,他一愣,下一瞬,懷寧就從車里探出了腦袋。 見杜曇晝和莫遲竟好端端地坐在城北驛站,懷寧跳下車,三兩步跑進來。 “你們怎么在這里?!”她又驚又喜:“我看你們一整夜都沒有回來,又想到上次你們正是在壇山腳下遇襲,擔心得不得了!城門剛一開,我就讓馬夫送我出城了。本想著先來驛站通知翊衛,讓他們去北邊尋你們,沒想到你們居然都在!” 懷寧很是激動,連自稱都忘了。 見二人穿的不是去時的衣服,她好奇地問:“你們要查的事情查清了嗎?為什么連衣服都換了?!?/br> 杜曇晝和莫遲紛紛向她行禮。 杜曇晝:“多謝殿下惦念,臣與莫護衛此番經歷頗為復雜,待時機允許定會向殿下稟明?!?/br> 莫遲拿起放在一旁的潮濕的衣物,想要為郡主讓路,將衣服抱起來時,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從其中掉了出來。 莫遲彎腰一把將其撿起,杜曇晝都沒看清是什么東西,懷寧卻眼尖,問道:“是戒指嗎?” 莫遲不置可否,含含混混地應了一聲,將戒指收入懷中。 懷寧也沒有機會深究,因為遠方隱隱約約傳來馬蹄聲,是翊衛快回來了。 杜曇晝忙道:“翊衛馬上就要回到客棧,還請殿下先行離去,被人看見您在此,不便解釋其中緣由,反而還容易讓人誤會臣與殿下的關系?!?/br> “本宮都不在意,你一個大男人在意什么?”懷寧頗為不滿。 杜曇晝清了清嗓子:“不是那方面的關系,臣負責調查趙青池將軍謀反案,您又與趙夫人關系密切,臣是擔心有心人做文章,萬一被陛下知曉,恐怕……” “知道了!”懷寧蹙了蹙眉,拖著長音道:“見到你們二人安好,本宮就放心了,本宮這就離去,免得污了杜大人清譽?!?/br> 她轉身上了車,馬夫調轉馬頭,在翊衛郎將帶眾翊衛回來前,消失在道路盡頭。 翊衛郎將從馬上跳下,半跪在地向杜曇晝稟報:“報!下官在壇山腳下見到了焉彌殺手的尸身,共有二十余具,已交由當地縣令帶回縣衙,但沒有尋到活口,是否需要繼續搜查?” 杜曇晝想了想,道:“不必,辛苦諸位將士了,本官回到京中,會責令京兆府調查此事,一切行動由京兆府尹做決斷,屆時還需諸位鼎力相助?!?/br> “是!”想到來時杜曇晝和莫遲兩人都負了傷,郎將又道:“是否需要驛站派車將大人送回京城?” 東方天空露出了魚肚白,杜曇晝思索片刻,說:“不必,每日清晨,京畿附近的農家都會將自家產的土貨拿到城內售賣,這里是進京必經的官道,本官屆時攔一輛牛車,讓農戶送本官入京即可?!?/br> 不久后,牛車上,莫遲和一筐大白鵝迎面對坐。 竹筐一看就是農戶自己編的,到處都是縫隙,筐子里的大白鵝紛紛從縫隙間探出頭來,一雙雙冷漠中帶著兇橫的豆子眼,掃視著筐前的莫遲。 杜曇晝坐在一旁,笑得后背的傷口都扯著疼。 “我原先只覺得你像山中的貍貓,現在再看,其實你和這群鵝也蠻相似的?!?/br> 莫遲飛來眼刀:“哪里像了?!” “眼睛又亮,眼神又兇,看著人畜無害,咬人卻很疼,而且……”杜曇晝頓了頓,說:“而且你的身量也和鵝脖子很相似,又白又細長,不是跟你像得很嘛?!?/br> 莫遲想要回擊,搜腸刮肚了一番,偏偏找不出能回擊他的話,暗自后悔小時候沒好好讀點圣人文章。 斗嘴是贏不了了,莫遲“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寧可和大白鵝面面相覷,也不肯再看杜曇晝。 杜曇晝笑得更開心了,咧著一口大白牙,不小心被冷風灌進嗓子,嗆得連連咳了數聲。 后背因為笑得太開心而疼痛的傷口,如今又因為咳得太厲害而更疼了起來。 聽到他的咳嗽聲,筐里的大白鵝以為村里的老水牛來了,突然開始引吭高歌,眾鵝啊啊亂叫起來。 白鵝肥肥白白,看似憨態可掬,可一張嘴,露出的居然是密密麻麻的幾排牙齒。 莫遲被面前幾張兇惡的大嘴嚇了一跳,猛地往側旁一躲,險些摔下車去。 杜曇晝有心想扶他,誰知咳嗽怎么止也止不住,反而由于他太想止咳、用力過猛,導致咳嗽得更大聲了。 這下大白鵝更來勁了,一個個在筐里來回撲騰,鵝羽都從縫隙里飛出來。 嘴也長得更大,舌頭伸得長長的,恨不得在杜曇晝胳膊上咬上幾口。 趕牛車的老丈聽到車后的動靜,也不回頭,直接抄起放在手邊的木棍,在竹筐上敲打了幾下,嘴上還大聲說著:“不是村口的老黃牛!是人!是人在咳嗽,聽得懂嗎?不要叫了!” 又對二人解釋說:“我們村里有頭大黃牛,有天我放鵝出來的時候,經過它身邊,這幾只鵝就非要撲過去咬人家屁股,那牛就用牛蹄子踩鵝,一來二去的,兩方就成了仇家!到后來,只要我家鵝聽到牛叫,就狂性大發,亂叫不已,誰來都沒用!” 邊說著,邊還用木棍敲打竹筐,好不容易才讓一群憤怒的大白鵝相信,村口那頭老黃牛沒有跟上來。 杜曇晝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剛才那一通,咳得他脖子都紅了。 老丈終于意識到剛才的話有些不妥,忙帶著歉意道:“對不住啊這位官爺,我只是實話實說,完全沒有說您像牛的意思?!?/br> “……無妨?!倍艜視兊纳ひ暨€有些沙啞。 側頭一看莫遲,見他緊緊抿著嘴角,一臉嚴肅的模樣。 杜曇晝冷漠道:“想笑就笑吧,當心把自己憋壞了?!?/br> “誰說我想笑了?!蹦t目不斜視,所以他沒有注意到,自己頭發上插著幾根剛剛飛出來的鵝毛。 二人回到杜府,天色已是大亮,杜琢焦急地等在門口,萬萬沒想到等回來了一輛牛車。 在大白鵝刺耳的啊啊亂叫中,杜琢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主人從牛車上下來,還特意繞過鵝筐,遠遠伸出手,給了拉車的老人家幾塊銅板。 看到這里杜琢已經很吃驚了,更吃驚的是,他以為車后座那個滿頭插著鵝毛的人,是駕車老頭的兒子。 當“兒子”從車上下來,看清他的臉后,杜琢失聲道:“莫公子?你、你不會是帶著我家大人,到壇山腳下的農戶家里偷鵝去了吧?!” “什么偷鵝?”莫遲一臉無辜。 杜曇晝從他身邊默默走過,對他頭頂的幾根鵝毛視而不見。 莫遲奇怪地看看他,再看看笑得扶墻的杜琢,嘟囔道:“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br> 跟在杜曇晝身后,走上杜府門前的石階。 杜府大門上裝著一面太極八卦銅鏡,莫遲出來進去從沒有認真瞧過,今天不知為何,經過其下時,抬頭望了一眼—— 八卦鏡的樣子一點沒記住,光顧著看鏡子里那個滿頭鵝毛的自己了。 短暫的沉默后,杜曇晝繃不出了,跟他那個壞心眼的家仆一起,哈哈笑出聲來。 莫遲紅著面頰板著臉,著急忙慌地把頭上的鵝毛抓下來,一不小心,牽扯到后背的傷,不禁“嘶”了一聲。 方才一路都“見死不救”的杜曇晝,終于生出了一點惻隱之心,上前來攙扶他,臉上還帶著未盡的笑意。 莫遲拿眼睛瞪他,埋怨道:“你剛才都不管我!” 杜琢倏地止住大笑,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凝重,他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向莫遲。 等一下!聲明赫赫的莫搖辰莫護衛,剛才這是在……撒嬌嗎?! “別害羞啊?!倍艜視兲嫠テ溆嗟涅Z毛:“你這個樣子也很可愛?!?/br> 杜琢的嘴張得能吞下一整顆雞蛋。 等一下!斷案如神的杜曇晝杜侍郎,剛才這是在……哄人嗎?! 可愛? 可愛是什么意思?! 是他年紀輕輕就耳背聽錯了嗎? 莫遲咕噥道:“你在說什么啊……” 看吧,莫護衛也覺得奇怪吧! “懶得和你說這些?!蹦t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我餓了,我要吃上次的點心?!?/br> 說著,經過杜琢身邊,邁過了門檻。 杜琢僵硬地扭過頭,望向杜曇晝。 “別急著吃,先讓大夫來看看你的傷?!倍艜視兏谀t身后走進府里:“廚子就在我府里,跑又跑不掉,以后還愁吃不著嗎?” 杜琢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反應了老半天,才捕捉到杜曇晝話里的重要信息: 莫遲以后要常住下——不是,是他們兩個怎么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