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22節
蘆管中空,一頭可以吸墨,另一頭削尖當做筆頭,書寫時雖不如毛筆爽利,但無需準備墨汁和硯臺,出行時使用極為方便。 后焉彌也開始大量使用蘆管筆。 杜曇晝曾經試著用過,只是握筆姿勢與拿毛筆時完全不同,筆尖來回劃在宣紙上,用不了幾筆就把紙劃破了。 杜曇晝著實用不慣,很快就棄之不用了。 此時,他看著墻角那串鬼畫符一樣的記號,問:“這是焉彌語嗎?難道是那群焉彌人留下的?” “不是?!蹦t嘴角緊抿,下頜繃緊:“這是夜不收專用的文字,是曾遂留下的?!?/br> 他指給杜曇晝看:“這是縉京城內的一個地點,這是曾遂的名字,而這……是他寫下的求救信號?!?/br> 他轉頭看向杜曇晝:“曾遂有危險,而在京城的夜不收除了他,就只有我,他是在向我求救?!?/br> 杜曇晝捏了捏眉心,難掩疲倦:“曾遂明明是趙慎的人,如今趙慎被人抓了,他怎會有危險?難道……他就是那個趕車人?他察覺到不對,故意讓馬車偏離道路,在田地里留下車轍?” “嗯?”莫遲目不轉睛看著那些記號,突然疑惑道:“這是——” 啪嚓! 隔間外傳來異樣的響動,杜曇晝劈手奪下莫遲手里的火把,連同自己的一起扔到地上踩滅。 從隔間門板的裂縫望出去,平房里一片漆黑,似乎什么都瞧不見。 但只要稍微留心再多看一小會兒,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就能見到幾個人正半彎著腰,持刀摸索而來。 見到他們手中隱約的彎刀形狀,杜曇晝一個激靈:“是焉彌人!他們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第16章 莫遲也只有一個字:跑! ======================================= 莫遲用力插上隔間的門栓,低聲罵道:“真是陰魂不散!” 杜曇晝緊貼在他身后,從門板的破洞向外看去:“估計有三、四……六個人,我們怎么打?” 他溫熱的鼻息灑在莫遲后頸,莫遲不動聲色地縮了縮脖子,道:“你離我遠一點?!?/br> “我離你遠一點?”杜曇晝垂眸偏頭看他:“你先沖出去引開他們注意,我再離你遠一點從后面偷襲?是這個意思么?” 莫遲:“……不是,是你身上太香了,熏得我頭暈?!?/br> 杜曇晝:“……” 杜曇晝:“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嫌這嫌那的?!” 隔間外突然噼啪一聲,有人不小心踩到地上的干草,發出了相當大的動靜,在空空的平房里回蕩,尤為清晰。 這些隔間里的二人想假裝沒聽見也裝不過去了。 杜曇晝迅速確認了一下地形:“平房只有一扇門能出去,隔間到那扇門有十丈多遠,距離不算近,他們人數有六個,不要戀戰,邊打邊往門口撤,先跑出去再說?!?/br> 他剛說完,莫遲就飛起一腳,隔間破舊的木板門轟的一聲,當即四分五裂。 “知道了!”莫遲低喝一聲,像箭一般沖了出去。 杜曇晝緊跟著加入戰局。 雙方一交手,杜曇晝就發覺狀況不對。 這群焉彌人出手極重,招招都朝致命處砍來,他們不是害怕杜曇晝發現蛛絲馬跡而滅口,他們就是沖著殺人來的。 揮劍間,杜曇晝回想起上次的場景——莫遲見有人認出了他烏石蘭的身份,寧可冒險追出也要將其殺掉。 那之后發生了太多事,杜曇晝沒有細想,現在想來,莫遲起了殺心,也許是因為,一旦烏石蘭之名暴露,就會引起天大的麻煩。 那時還有幾人逃脫,會不會是他們將莫遲的身份泄露了出去,才引得這群焉彌人卷土重來,圍而殺之? 杜曇晝一劍挑飛面前一人的彎刀,趁那人分神,他驟然回劍,在那人手腕處劃出一道寸長的傷口。 皮膚綻裂,鮮血流出,可那焉彌人好似不知道疼痛一樣,竟用左手撿起彎刀,高舉著向他砍來。 杜曇晝倏然一驚,這人難道和莫遲一樣,也是左右手皆利? 但他很快看出,那人出刀的姿勢極為笨拙,力度也小了許多,說明他并不是左利手。 杜曇晝心中一凜。 ——此人右手明明已無力持刀,卻不肯放棄,寧可用左手拿刀,也不愿放過杜曇晝,可見殺他之心極其堅定。 杜曇晝陡然旋身,一劍刺向他側腰,那人堪堪擰腰躲避,衣擺掀起時,杜曇晝見到了掛在他腰間的東西。 ——那是一個鎏金鐵火球。 鎏金鐵火球是仿造著鎏金香薰球所制,內外有兩個鐵球嵌套而成。 將火藥塞進內部的小球中,不管外部如何翻轉滾動,內部始終保持穩定,內里的火藥一星半點都不會灑出來。 使用時,只要將球囊打開,把它往地上一扔,火藥受到撞擊就會瞬間爆炸。 鐵火球制作不易,不管大承還是焉彌,都只有軍隊才有資格使用。 ——這些人不是普通的焉彌刺客,他們是焉彌軍人。 耳畔一陣破空之聲,杜曇晝出神之際,那人再度攻了上來。 杜曇晝一劍刺入他下腹,但軍中人的勇猛遠勝于尋常殺手,那人即使中劍,攻勢未見半點減弱,彎刀直朝杜曇晝脖頸砍去。 杜曇晝猛地彎腰躲避,卻牽扯到后背的傷處,之前的刀傷剛剛收口,內里還未愈合,傷口受到外力突然地拉扯,疼得他頃刻間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糟糕。 杜曇晝暗道不妙。 這群人來勢洶洶,他和莫遲身上又都有傷未愈,此番想來不能善了。 杜曇晝不能再與這人糾纏了,他虛晃一劍,引開那人注意后,驀地直起腰,長劍往前一送。 那人心口中劍,哇地吐出一口血,彎刀嘡啷掉落,終是無法再戰了。 在他轟然倒地之際,杜曇晝挽了個劍花,將鐵火球從他腰間取下,提于手中。 莫遲的狀況也并不輕松,這群人的目的本來就是他,除了被杜曇晝殺死的那個,其余五人團團將他圍住。 他們行事很有章法,圍著莫遲也不貿然進攻,而是對著他東刺一刀西捅一招,為的是讓他疲于閃躲,消耗他的體力。 莫遲很清楚,只要他稍微露出力竭的痕跡,這群人就會群起攻之。 像草原上的惡狼。 黑暗中,莫遲左臂的傷口隱隱作痛。 其實有一點趙夫人當時想錯了,莫遲也是人,怎會不怕痛?他只是比常人更擅長忍耐罷了。 這群焉彌軍士攻勢兇猛,到現在都壓著莫遲,把他攔在隔間外,不讓他有任何機會往門口逃竄。 莫遲若是不能盡快找到人群的縫隙,要是一直被他們圍困在包圍圈里,他遲早會因為體力不支而落敗。 就在這時,杜曇晝突然大喝一聲:“莫遲!到隔間來!” 莫遲一頓。 隔間空間狹小,又沒有門,要是二人退守進去,五個焉彌人定會緊跟而去,屆時幾人把隔間一堵,他們二人就像砧板上的rou,只能任其宰割了。 那里無論如何都不是個好去處。 但莫遲對杜曇晝有種無條件的信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源頭。 也許是源自多年前軍陣前的那一瞥,也許是杜曇晝曾堅定地告訴他“你還可以相信我”。 他持刀猛地攻向一群人中刀法最弱的那個,果然從包圍圈拉開一條口子。 焉彌人以為他會逃向大門口,急忙往那個方向攔截,誰知莫遲倏然轉身,跟在杜曇晝身后跑向狹小的隔間。 若是普通殺手,見到二人主動跑去里間,恐怕早就得意忘形地追進去了。 但焉彌軍人受過訓練,行動極為警惕,發現二人行為反常,非但沒有馬上追進去,反而圍在隔間門口小心翼翼地觀望。 聽了半天,里面毫無動靜,幾人對視幾眼,都覺得隔間內殺人簡直如甕中捉鱉,而那兩人鐵定逃不出去,警戒心稍有減輕。 由于隔間門狹小,五人無法同時進入,只能一個跟一個魚貫而入。 隔間里比外面還要黑,算得上伸手不見五指,幾個人摸著墻壁謹慎走入。 第一個進來的人最先發現異樣:“我已走到頭了,那二人身在何處?” 此時最后一個人剛好經過了隔間門,就在這時,眾人齊齊聽到門口角落里的草垛傳來腳步聲。 “不好!上當了!”不知誰先反應過來,幾個焉彌人就要往外跑。 這時杜曇晝拉著莫遲一馬當先,搶在所有人之前跑出隔間,同時單手拆開鐵火球,頭也不回往后一扔。 鐵火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掉落在隔間的門框下。 轟——! 鐵火球內里的球囊受到撞擊,剛剛接觸地面,火光就轟然而起。 只那少許火藥,就引發了驚天動地的爆炸,隔間的墻瞬間炸開,碎磚如同冰雹鋪天蓋地而下,地上隨處可見的干草被火星點燃,一會兒工夫就連綿燒成一片。 五個焉彌人躲閃不及,被垮塌的墻壁和天花盡數掩埋,由于隔間被炸,平房構造被毀,隔間外的房頂也開始由里到外塌陷。 硝煙中,黑霧里,杜曇晝寬大的掌心牢牢握著莫遲傷痕累累的手,一路將他從追在身后垮塌的平房里,拉到了月色明亮的夜空下。 兩人尚未站穩腳步,只聽背后傳來巨大的坍塌聲——這間養過馬、藏過武器的山谷平房,在此起彼伏的碎裂聲中,塌成了一片廢墟。 莫遲抬手掩住口鼻,喘了幾口氣,道:“……說實話,剛才你讓我跑進隔間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我這條命要交待在里面了?!?/br> 杜曇晝扶著右臂,后肩的疼痛越來越明顯,他忍著疼,故作輕松道:“我能讓你和我一起死么?” 莫遲瞅他一眼,問:“你丟的是什么東西?” “琉璃鐵火球,是軍中的東西,他們不是普通人,都是當兵的?!?/br> 莫遲臉色一僵:“怪不得那么能打……” 杜曇晝想了想,揶揄道:“你當烏石蘭的時候,到底對處邪朱聞做了什么?讓他千里迢迢也要派人追殺你?” 莫遲很沒有當回事,“也沒什么,不過是當著他的面殺了舒白珩,還刺了他們國王一刀罷了?!?/br> 杜曇晝愣愣地看著他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