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打開頂端的柜子，想拿個大碗盛湯，無奈放得太高，勾不著。

    微微回頭看向周瑾川，眼神示意幫忙。

    周瑾川沒動，閑散地插著兜看她，眉梢一挑。

    一副等著開口求人的意味，態度挺欠。

    裴桑榆面無表情嘖了聲。

    還沒說話，周瑾川就抬了手，手臂越過她的發頂，指節微動，把碗拿了下來。

    玻璃碰到琉璃臺，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陳界瞇著眼看到這一幕，突然毛骨悚然，后背寒毛乍起。

    “兄弟，你這……..”

    很他媽像是妻管嚴啊。

    但他不敢吐真，會被原地分尸。

    “你還沒死啊?！敝荑ɑ仡^看他，聲音淡淡。

    陳界狠狠地把rou咽下去，吐出骨頭，怨念很重：“有本事你別吃?！?/br>
    吃當然是要吃的，并且吃得相當干凈。

    三菜一湯，一掃而空，就差能看見碗底了，說去難民營呆了一年都信。

    吃飽喝足，陳界又準備點煙，火機啪嗒一響，就被周瑾川伸腳踹了下：“去那邊抽?！?/br>
    “你紳士，你清高，你就知道踹我?！标惤缈蓱z巴巴捧著煙灰缸，蹲在角落里吐圈圈。

    墻上指針緩緩指向七點。

    裴桑榆馬不停蹄從背包里拿出物理，往小桌上一拍：“周老師，補課?！?/br>
    “你是裴扒皮么，一分鐘都不耽誤?！敝荑笾蟛鳖i起身，揉了揉，隔著點距離曲著腿坐下。

    陳界把煙按滅，擠過去，盤腿坐到另一邊，一副人菜癮大的模樣：“帶帶我，帶帶我?！?/br>
    周瑾川翻開書：“那從牛頓第一定律開始?！?/br>
    “我自學過了，直接從平拋運動開始吧?！迸嵘Ｓ苷f。

    周瑾川點頭：“行?！?/br>
    陳界：？？？

    真的沒人在意我的死活嗎？

    周瑾川完全無視，開始講課。

    陳界撐著下巴聽了兩分鐘，指著受力分析：“不是往下掉么，為什么橫著還非得有個力?！?/br>
    裴桑榆看了他一眼：“你猜你自己跳樓和周瑾川把你扔下去有什么區別？”

    陳界摸著下巴：“一個主觀自愿，一個兄弟謀殺?！?/br>
    裴桑榆：“………”

    周瑾川低頭畫著重點：“知道我為什么不想幫他們補課了么，那一幫都是這種水準?！?/br>
    裴桑榆肅然起敬：“下凡修行真是辛苦你了?！?/br>
    周瑾川看她一會兒就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能渡一個是一個吧，勉強加點功德?！?/br>
    陳界覺得在被男女混合精神雙打。

    男生和女生坐得挺近，他講得認真，她聽得專心。

    頂燈投下的光線在兩人的側臉渡上一層溫潤的光，顯得柔和繾綣，偶爾稍微對視，時間被拉長靜止，輕易看得旁人心臟鼓動。

    只是再仔細聽對話內容。

    “這類題不考，不用看?！?/br>
    “你怎么知道不考，藏著掖著怕我超過你是吧小氣鬼?！?/br>
    “對，我就是故意教你錯誤解法的學婊，還學么?！?/br>
    “你是不是想被揍一頓？”

    “又要動手啊，就不能對老師禮貌點?！?/br>
    “那我有個禮貌建議，您字能不能寫工整，這卷面扣兩分都算是菩薩顯靈?！?/br>
    “菩薩很愛我，物理滿分?！?/br>
    “……..”

    劍拔弩張，氛圍全無。

    陳界背靠著沙發邊，反手撐著地毯，往旁邊撤了一大截，生怕血濺到自己身上。

    “躲什么?！眱扇宿D頭，一個溫柔如刀，一個神情散漫，莫名又同仇敵愾起來。

    “要不，你們接著吵？”陳界把書往前推了推，轉頭看向窗外，感嘆說，“我覺得今晚月亮挺圓的啊，適合賞月?！?/br>
    順著他的話望過去，這一看不要緊，透過窗戶，三道目光和小院外的一雙眼睛對上視線。

    斷眉銳目，一身警服，很是眼熟。

    裴桑榆最先反應過來，把書胡亂一合，再一股腦往桌下一塞，一氣呵成。

    雖然這回確實沒金錢來往，但有前科，再被弄進派出所解釋，也挺麻煩。

    自證，本身就是一件繁瑣的無用功。

    收拾完殘局，她沖著那人露出淺淺的笑，乖巧得要命：“警察叔叔，大晚上還巡邏呢，好辛苦?！?/br>
    陳界后知后覺認出人：“我cao，上次抓我們補課那個條子，陰魂不散啊簡直?！?/br>
    說著話，那人已經推開院門進來敲門。

    陳界踩著拖鞋過去打開，掛著笑的表情很是欲蓋彌彰：“哎，叔叔，我們這兒真沒業績可沖了，您再換個地兒看看?！?/br>
    “又是你們幾個在補課是吧，剛教育完扭頭就忘了？”斷眉警官環視屋內，試圖找出證據，“這次可沒上次那么輕松了?！?/br>
    周瑾川正準備說“是啊”，同學之間看個書又不犯法。

    還沒出聲，就被裴桑榆瞥了一眼，笑了下，心說那你自己解釋。

    余光里，感覺女生側著肩朝自己靠過來，她的身上帶著朝氣蓬勃的淡香，像帶著朝露的梔子，裹挾著俏皮拂過的風。

    緊接著自己隨意擱在膝蓋上的手臂，隔著一層薄薄的毛衣被她輕輕抓住。

    她的骨架小，只能勉強環住男生的手腕。

    手指被風吹涼，貼著皮膚，若即若離的觸碰。

    周瑾川轉頭看她，不明就里。

    才發現她的眼睛盈盈淺淺，和方才劍拔弩張截然不同的柔軟，蕩著光，和自己的倒影。

    “干什么?！敝荑ǖ吐晢?。

    尾音很輕，帶了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

    他側了下手腕，察覺到她的手指同時收緊。

    于是指腹摩挲著長褲上粗糙的布料紋路，沒再動，任她抓著。

    她嘴唇張合，明明朝著別人解釋，眼睛卻一直看著他。

    “沒補課，我來他家只是為了追他，喜歡他好久了?！?/br>
    仿佛真入了戲一般，每說一個字，眼神都更癡纏一分。

    似假似真。

    假的是情，是話，是信口的胡謅。

    真的是月，是風，是漲潮的暗涌。

    第11章 松開　　周瑾川聽過的表白也不少了，直接委婉的都有，明明知道她在演，演技拙劣得要命。

    但她微微發顫的手指，欲語還休的眼神，又莫名其妙讓人恍惚一瞬。

    他很淡地看了她一眼，打著配合：“我也是頭一回聽?！?/br>
    倒是顯得方才的話更逼真。

    警官沉思了幾秒，狐疑地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你喜歡他哪兒啊?！?/br>
    “他長得好看，對人友善，考試穩居前三，打球三分上籃，做飯幫忙洗碗，熱心幫人解難….”裴桑榆絞盡腦汁，cpu都快干燒。

    真編不出詞了，頓了頓，“……還不夠嗎？”

    周瑾川很輕地勾了下唇。

    平時牙尖嘴利，夸人的時候倒挺像樣。

    “優點確、確實很多?！本俅蟾乓彩穷^一回見小姑娘這么勇猛，難得卡殼。

    陳界倚在門邊，若有所思盯著她看。見她臉頰染了點粉，連帶著耳根也紅成一片，怎么看都是真害羞了，醍醐灌頂。

    敢情剛剛不是在吵架，是在打情罵俏。

    而現在，就是借著幌子參雜了幾分試探的真心。

    泡過那么多meimei，就這個手段最出其不意，真絕了。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只能轉頭看向警官嬉皮笑臉：“高中生談戀愛，你們警察確實也管不了，這會兒不談戀愛，難道等到了結婚年紀又要催三年抱倆是么?！?/br>
    對方疑惑道：“談戀愛是不犯法，但你們帶著他干嘛？”

    裴桑榆抓著周瑾川的手腕沒松，柔聲說：“每對小情侶身邊總有那么幾個不長眼的電燈泡，您說是吧?！?/br>
    陳界：？？？

    陳界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比狗還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