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川相當坦蕩，不遮不掩。

    好樣的，果然記仇。

    裴桑榆不覺得意外，這才該是他的本性。

    她索性攤牌：“去一次就一筆勾銷，我當你接受道歉了，之后你不會再找我任何麻煩，不會再小心眼，也不會跟老師告狀再通知家長是吧？”

    周瑾川輕嗤：“我是未成年，不是小學生?！?/br>
    那剛剛去辦公室的時候就是沒提她了。

    裴桑榆心滿意足，特別好說話地順他的毛：“行，我是小學生，我最幼稚。那就這么說定了，周五放學我跟你一起去?！?/br>
    “各走各的?！敝荑ㄆ驳煤芮?，“號碼給我，地址發你?！?/br>
    “周瑾川?！迸嵘Ｓ苓@會兒有點飄，帶著揶揄的笑意，“繞這么一大圈，你不會其實就是想加我吧？”

    周瑾川轉身就走。

    什么狗脾氣。

    “哎，開個玩笑?！迸嵘Ｓ苌焓?，隔著兩個臺階的距離，只抓到了他白襯衫的衣角。

    她用力把人拽了回來，距離驟然拉近，鼻尖差點撞上他的后背。

    周瑾川慢悠悠轉回去，冷淡看她。

    “現在就加?！迸嵘Ｓ軓臅锓鍪謾C，剛點出二維碼，就看著一波人浩浩蕩蕩從教學樓門口朝里走。

    于是把屏幕飛快按滅，重新扔回書包里。

    周瑾川耐心耗盡：“到底加不加？”

    “等一下，人家看到了不好。為了你我著想，避個嫌?！?/br>
    裴桑榆側過頭，視線虛焦在遠處，假裝看外面的風景。

    她不想跟這種風云人物有半點牽連。

    對方這回相當配合，也沒出聲。

    那群人打鬧著上樓，經過兩人的時候，紛紛回頭多看了幾眼，壓著嗓音八卦。

    “七班新轉來的那個，挺漂亮啊?！?/br>
    “她啊，今天早自習就被那誰澆了一頭的牛奶，狼狽死了?！?/br>
    “但我聽說后續她炸了，直接把垃圾桶扣人周瑾川頭上了?！?/br>
    樓梯里腳步繁雜，大家沉默了一瞬。

    “……..我靠，這么猛的嗎！”

    “不對吧，我聽的版本怎么是她把周瑾川按進那大號垃圾桶里了?！?/br>
    “啊，那有點牛逼啊，那么大高個怎么塞進去的？”

    聲音不大不小，零星落入耳里。

    周瑾川：“……..”

    裴桑榆：“……..”

    裴桑榆把這輩子悲傷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憋住了沒笑出聲。

    接下來是不是該傳出她為愛轉學，因愛生恨了。

    三個人的故事里寸頭同學都不配有姓名的嗎？

    等到那群人消失在拐角，她才突然警惕：“區區這點謠言，你應該不會記仇變卦吧?！?/br>
    “我這人還挺小氣?！敝荑ㄌ帜罅讼卤橇汗?，有點想笑，這都什么事兒。

    裴桑榆也覺得他真挺冤的。

    大佬以往的傳說都是家世顯赫，成績拔尖，一騎絕塵，眾星捧月。

    再不濟也是那種能把一溜人打趴下的光輝戰斗史。

    到這兒就變成直接扣垃圾桶里了，確實委屈。

    “你想聽什么好聽的話，我去幫你傳，算附加贈送的道歉禮包?！迸嵘Ｓ軓澚讼卵劬?，越發輕車熟路。

    討好人這件事，好像也沒那么難。

    周瑾川垂眼劃開手機，點擊掃碼：“你真的很擅長給自己挖坑?！?/br>
    裴桑榆把二維碼遞過去，隨口問：“為什么？”

    “要覆蓋那種謠言，你覺得要怎么傳？”

    周瑾川那股坦蕩的惡劣又上來了，“怎么著也得，你向我告白不成，羞憤難當，自己鉆垃圾桶的程度才勉強能行吧?！?/br>
    裴桑榆的笑收了回去，挑著眼尾看他：“你還真敢想?！?/br>
    看，這脾氣真不是張張嘴就能收得住。

    周瑾川發送好友申請，無所謂道：“這就算敢了，你的確想象力貧瘠?！?/br>
    “我還以為你會更喜歡寫的情書被我扔了，鉆垃圾桶里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來這種深情人設?！迸嵘Ｓ芤话褱厝岬?，語氣倒殘存著幾分誠懇。

    “牙尖嘴利?！敝荑ㄐα寺?。

    “不知好歹?！迸嵘Ｓ芑鼐此?。

    是真聊不下去了。

    提醒彈出，好友通過。

    裴桑榆看到他的用戶名，yyjdgy。

    搞縮寫的死非主流，無病呻吟。

    她抬手隨意改了個名字：債主

    抬眼，看到周瑾川直白地盯著自己發亮的手機屏幕。

    誠心提議：“你不給我改個備注？災星什么的，你好像遇到我就挺倒霉?！薄　　盀男?？”周瑾川把手機扔回兜里，落了句，“就你這種小兒科，不至于?！?/br>
    裴桑榆怔了一秒。

    回過神，人已經走遠了。

    -

    隔了三天時間，第一次收到周瑾川的信息，竟然是在班級群里。附中實行寬松管理，手機不沒收，這剛考完試，群里就消息一大堆。

    大概是被某同學@追問，他連著發了兩條。

    【債主】：acccdc

    【債主】：ccccca

    是昨天考完的數學月考選擇題答案。

    消息彈出，群內一片鬼哭狼嚎不如全他媽選c拉倒，出卷老師心也忒黑了。

    裴桑榆猜到他成績不錯，但這股篤定也挺讓人意外。

    是一種算完就是標準答案的勝券在握。

    這樣的自信，裴桑榆曾經也有。

    但江州和京市教材完全不同，又開學一個多月才轉過來，落了不少課，她這兩天看書很是吃力。

    尤其是對了答案之后。

    錯了三題。

    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讓人煩躁。

    手機一震，又收到一條私信。

    【債主】:七點，玲瓏巷99號

    這是在提醒她該還債了。

    【su】：還掐點？

    【債主】: 不然？

    【su】：行，我不會跑，準時到

    裴桑榆怨念叢生地下樓，遠遠看到一群人從第一考場出來，浩浩蕩蕩地出去，視線很容易就停留在那個人身上。

    還是統一規整的校服，但他的氣質挺出挑的，隱在人群里，卻又自動跟人群區分開，姿態松散，背脊卻挺得很直，意氣風發的傲氣。

    周瑾川，光是念著這三個字，就實在是嫉妒。

    想偷他考卷涂改上自己名字的嫉妒。

    裴桑榆在心里酸溜溜地想。

    一場秋風吹得人連打兩個噴嚏，那股勁兒更酸了。

    她隨處找了個店解決晚飯，消磨到快七點。

    玲瓏巷就在學校后門附近，看起來上了些年頭，墻面上長滿了黃綠相接的爬藤，一種老京城的氛圍。

    只是這寸土寸金的地段就拿來就近讀書，著實少爺做派。

    快走到門口，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狂風卷過地上的枯葉，突然又落起了密雨。

    裴桑榆感覺臉上一片潮濕，小跑著躲進了屋檐，校服裙擺被風刮起一瞬又飛快落下。

    不是什么好兆頭。

    進院門的時候，她想到前兩天聽室友說周瑾川獨住，不想把人想得太壞，卻始終沒辦法完全放松警惕。

    于是點開邊瀟瀟的對話框，發送了個定位。

    【su】: 我在這里，要是七點十分我沒給你發信息，你就報警

    【瀟瀟】：？？？？別嚇我，出什么事了！

    【su】：私事，暫時說不清，就當幫我個忙，周天給你帶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