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懷了君侯的崽 第82節
眼前人影晃動,三兩下便看不清人影,恍惚中熙寧只知道自己又挨了十數個巴掌。 姆媽大概是打累了,這才將她頭發松開,手中卻已經揪下一把發絲,她緩了口氣越發覺得還未出氣,正要抬腳再打,卻聽到屋外有人高聲喊著,“李家的,家里出事兒了,快回去瞧瞧?!?/br> 她鼻孔里噴著粗氣,叫外面人叫得心頭一驚,“雞叫些什么!” 罵罵咧咧出了門去。 熙寧在地上躺了一刻鐘的時間,這才感覺腦袋里的嗡鳴之聲消散了些。 再緩了一陣終于能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她抬手抹了抹自己嘴角的血跡,舌尖盡是鐵銹的味道,這感覺難受極了,熙寧想自己的腦袋一定腫如豬頭。 她從半跪在地上的姿勢緩緩站了起來,一直小心挪到了洗漱的桌角,慢慢將側向一邊的銅鏡擺正,好對著自己的小臉。 果然兩邊都是清晰的五指血痕。 她正恍惚著,卻有兩道血跡從鼻中緩緩流出。 熙寧帶著鼻音哽咽祈求著,“兄長,你怎么還不回來?” 熙寧現在唯一的指望便是這柳府上的大公子柳熙覃??v然熙寧恨柳家恨得心頭滴血,可柳家大公子柳熙覃卻是她視為至親之人。 從前他在時,熙寧的日子便要好過許多,在柳府上多少也能得些自在,可如今他出門游學,一去多年,東華伯這個一向視自己是多余之人的主家便也罷了,府上下人看人下菜碟更是不拿自己當個人看。 熙寧從銅鏡的隔層里取出自己積攢下來的金箔,平日里她是斷斷不舍得取出來用得,可是她臉這時候腫的厲害,頭腦也不清醒了,該去找個良醫瞧瞧,萬不能留下什么后遺癥。 姆媽卻連著幾日都未出現。 熙寧偷偷聽到府上下人閑聊,說是姆媽的兒子生了大病,她待在家中伺候。 她夜里一個人的時候常常想著,是不是真的有母債子償這回事,姆媽這樣惡毒的女人,報應卻到了她兒子身上。 可這樣想著便又胡想著是不是阿娘生前也做了什么惡事,才叫自己無論走在何處都受人欺負。 熙寧連忙拍拍自己的小臉,叫自己莫要瞎想,阿娘是個極善性的人,哪里會做什么惡事。 姆媽的兒子卻比熙寧想象中要好的快些,隔了半月再見姆媽,她面色倒是紅潤的緊,全不像是照顧病人多日的模樣。 熙寧臉上的紅腫也已經消退的差不了許多,正捧著一簿從兄長書房之中尋來的竹簡進門之時,恰好迎面撞見正要出門的姆媽,熙寧不知她這般匆匆忙忙是何緣故。 只是看到她臉紅的異常,見熙寧這會兒回來,便狠狠瞪她一眼,仿佛是嫌棄熙寧回來得不是時候。 “又到大公子書房里去,就是不怕這府上人的閑言碎語是吧,東華伯便是說破了嘴皮你也聽不到心里去,非要湊到公子身上去,果然一脈相承賤性的很……” 姆媽剜她一眼,“我要是你,叫人這么說著,羞也羞死了,哪里還會去人家的地界上?!?/br> 熙寧只緊緊將書簡抱在懷中,這是兄長留給自己的,她實在思念兄長,不知如何排解才去拿來看的,并不是他們口中說得那般不堪。 姆媽緊了緊外裳,大概還有要緊之事,便大步流星奔著院門而去。 熙寧看著她越走越遠,這才慢慢進了屋去。屋內這會兒光線昏暗,熙寧只看到自己每日要涂抹的藥膏瓶子正躺倒在桌上,她伸手將藥瓶扶了起來。 前幾日遇上一個游醫,只說自己同他有緣,并不收自己的診金,甚至還送了自己一瓶藥膏,藥效奇好,熙寧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了。 只是熙寧并沒有占人家便宜的習慣,將自己的金箔咬下一片來,同游醫推來推去終于還是遞了出去。 熙寧伸手將銅鏡取了過來,自己攢了足足十片金箔,應當足以能支撐到兄長回家了。 她這樣想著,卻看到昨日藏著金箔的地方正空空如也。 她睜大了眼睛查驗了一番,確實是空了。 熙寧焦急的在屋子里團團轉了起來,那是她的全副身家,今后要一直靠著這個度日的。 她將屋中上上下下尋了個遍,甚至將昨夜躺過的大衾都拆開查看了一番。 結果卻一無所獲,是真的沒了。熙寧跪坐在地上心痛的大哭,那是她不舍得多用,每次能得到銀錢都會一點一點節省下來的。 金箔又不會長腿跑,除非是有人偷了去。 熙寧一邊抹著眼淚,可淚水卻更多的落了下來。 她想起方才神色匆匆的姆媽,熙寧再難呆坐下去,趕忙追出去要尋個說法。 柳府上近日有貴客到訪,出門游學一年有余的柳家大公子柳熙覃要帶著君侯到府上做客。 這可真真是難得的貴客,哪怕在都安翻手云覆手雨的東華伯,想要同君侯見上一面都難如登天。柳熙覃同趙侯相識也是源于一場意外,兩人年紀相仿,在游覽蒼山的途中一見如故,這半月來幾乎日日處在一處談天說地。 在柳熙覃盛情邀請之下,趙侯便打算到來府上小住幾日。 柳熙覃是個有分寸的,初識之時兩人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只是后面隨著兩人的聊天越發深入,柳熙覃敏銳地感受到對面這人的眼界遠不是普通貴族公子所能比擬的,他內心惴惴,小心向趙侯求證,居然真的叫他猜對了。 之后對上趙侯便存著一分敬畏之心,在趙侯還未駕臨都安之前,柳熙覃便已經早早回來布置迎接。 只是下馬卻并未見到想象之中那張熱烈而爛漫的小臉,柳熙覃只覺疑惑,同東華伯敘話之后便到處找尋起來。 熙寧卻被姆媽連打帶罵轟了出來,熙寧去的及時,那金箔大半還躺在姆媽屋中的小幾上,一屋子人正圍坐在一起搶著一鍋燉雞。 物證明晃晃的打眼,可姆媽的嘴慣是會顛倒黑白,,“你阿娘偷人,你又偷書,一脈相承的賤性子,以為自己真是柳家公子不成,爬到我頭上來找東西,我勸你擦擦亮眼睛,可別找錯了爹?!?/br> 那門板差一些便要拍在熙寧的鼻尖之上。 她拍門良久,久到自己的雙手都已然麻木。 莊子上的農戶也只是瞧見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最終背影寂寥的緩緩朝著都安城內走去。 一輛并不起眼的馬車緩緩駛入了都安城。車外行人神色匆匆,只這馬車車夫很有興致的走走停停,那車夫偶爾得了指示,不時將馬車停在路邊,再下車采買上一二。若是仔細去看,便也能看到一個年輕俊美的青年人,伸手將車簾撩開,一手撐腮,面無表情的瞧著近處的風景。 都安城實在是小,他立起身來,簡直能一眼望到了頭。 年輕人身邊跟著的那馬車夫瞧著年紀并不很大,同這年輕人的年紀相當的模樣,瞧年輕人興致缺缺,便一路不停得為其介紹。 “人說都安出美人,這一路走來,倒并不覺得比咱們酈下的女君出色多少,公子以為呢?” 中行顯輕輕“嗯”了一聲。 萬三說起這事,叫中行顯的眉毛不由挑了兩挑。其實那日的相遇并非偶然,對柳熙覃來說或許只是路上偶遇,于自己卻是徹頭徹尾的算計。 阿爹去世之時,自己年歲尚輕,阿娘不允許自己到都安來尋那個名叫游驚鴻的女君的晦氣。那時他可是公宮之中的混世魔王,阿娘使盡了手段才將自己留在公宮,他本就是為阿娘鳴不平,一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如此不講寡義廉恥,怎么敢將手伸到宮里面來。見阿娘態度強硬,這才強忍下這口氣,只是他這般倔性子的人,哪怕十數年過去,依舊還將這事放在心上。 不過如今好歹在外歷練了多年,身上的匪氣早叫荀克烈磋磨殆盡,只是越發叫人看不出來他行事的目的。 就如同他當日放下身段結識柳熙覃一般,萬三少見他如此好說話的模樣,那時很是吃了一驚。 君侯自有他的道理,萬三并不是個會多想的,幾人中只桑仕秾內心深沉,倒是偶爾能猜中幾分中行顯的心思。 可惜現在是指望不上這人了,趙侯老早便把人支出了趙國,這會兒恐怕正在外面苦哈哈的練兵,那個姓邵的最近又剛剛沒了妻兒,一對兒命苦的如同黃連一般的同僚,哪里比得上自己這份清閑。 萬三邊走邊看,立刻又瞧上了街邊的干果鋪子,停車去買來還不肯作罷,看著旁邊油果子的攤主向他招手,便又將脖子向油果子那邊伸。 結果卻被中行顯以咳嗽聲打斷了動作,“先去尋客舍要緊,這車輿內你的零嘴兒都要擺滿了?!?/br> 果然見君侯腳下已經幾乎沒了下腳之地,萬三嘿嘿一笑,一邊將自己懷的東西向車輿之中騰挪。 忙乎完,萬三隨手拉住街邊路過的孩子,“小孩,你可知道東華伯柳府是在哪個方向?” 那小孩搖了搖頭說不知,扭身便跑去同小伙伴們捉螞蟻去了。 隔著一個人,卻見那少年躊躇了一陣,不知要不要上前搭訕。 萬三的觀察力極為敏銳,立刻便捕捉到少年人的意圖,招手引著他過身前來,“小兄弟,你認得去東華伯府的路?” 少年人點了點頭,他還是頭一次同陌生男子說話,還未等開口便已經漲紅了小臉,只好先伸出手向遠處指了一指,“正是那個方向?!?/br> 她方才便是從這里出去,急追著姆媽而去,雖然平日里也是極少出門,可剛剛才走過的路線不會有錯。 只是熙寧有些羞澀的打量著面前這人,東華伯府上倒是從未見過他。 “你若是現在想去,我可以在前面帶路?!?/br> 趙侯在車中閉目養神,忽而聽到一陣陌生人的聲音,仿若流水潺潺,叫他原本煩躁的情緒立刻平和了下來。 簡直像是有什么魔力。 他掀開簾子去瞧,只看見一個不及萬三肩膀的小少年,他身姿筆直,有纖細的身條和一頭墨一樣烏黑的發。 他本以為是個小姑娘,那聲音清澈悅耳,并不如這般年紀的男孩那般粗糲,倒叫中行顯猜錯了。 萬三又細問了問路線,那少年背著中行顯站著,手指比劃了好一陣。中行顯不知自己是閑來無事關心明日去向,還是單單只是在出神,似乎從少年那令人愉悅的聲音響起的那一瞬,他的視線便一直追隨著這陌生的孩子。 “若是白日里,您走南門路近些,只是路窄,萬不能夜間了再進去?!?/br> 萬三一邊聽一邊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人。 不都說都安出美人么,他到覺得都安少年更俊俏些,若不是他只著尋常布衫,這樣標致的人物,萬三恐怕要以為是哪家的貴公子。 實在是好看的有些過分,萬三只覺得好些在酈下聞名的美人都不如眼前這少年合眼緣一些。 趙侯思考事情之時一貫是愛皺著眉頭的,軍中的事務龐雜,中行顯猶如鐵打的一般,硬生生一人扛下了所有。這些年在外征戰著,憂心之事眾多,往常眉頭一直是鎖著的,連節禮上受眾人敬酒之時都表情冷然。 今次卻很奇怪自己竟然有這樣的癖好,還未見到人家的正臉,不過單單聽到幾句話罷了,卻眉目舒展,突然對這陌生少年有了些興趣。 萬三還當中行顯嫌棄自己耽誤了太多時間,匆匆再同少年問了幾句話,便趕忙回到車上趕車去也。 中行顯視線緊盯著車身旁邊的少年,幾乎像是將視線黏在了人家身上,待馬車轉動正要將少年人超過去之時,少年也遇上一個轉角拐進了小巷。 單單留給中行顯一個美好的側臉。 罷了,老天爺不成全,中行顯從前也不是那揪根刨底之人,不過是路上偶遇的一道霞光,瞧一瞧打發時間便好,不值得放在心上。 兩邊人擦肩而過,誰也不曾想到這單單只是故事的開頭罷了。 熙寧無功而返,方才路上那小小插曲也很快便被她丟去了一旁。只有停在伯府門前獨自前行之時,才越發覺得委屈涌上心頭,淚珠大顆大顆掉落下來,她胡亂抹了又抹,心里念叨著兄長,“待我兄長回來,定會叫你加倍奉還?!?/br> 可想想又覺得咽不下這口氣,為何自己在這世上活得這般艱難,隨意哪一個人都能將自己捏圓搓扁。 她不想叫東華伯府里的人瞧到自己這般脆弱的模樣,非但不會引來關心,反而會叫那一起子小人瞧了自己的笑話。 熙寧便靠在轉角的墻邊無聲的哭了又哭。 “等著瞧吧,不會叫你們快活多久了?!?/br> 她只能在嘴上放放狠話,叫自己心中稍稍有些安慰。 過了好一會兒,熙寧吸了吸鼻子,又掏出一塊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小手巾,小心的將臉上痕跡擦拭了半晌,而后才垂著頭緩緩進了門去。 萬三抱胸在遠處看著,“公子,咱們回客舍?” 他也不知方才趙侯是抽得什么風,竟叫自己循著那少年的蹤跡追了過來。 趙侯點了下頭,“回程?!?/br> 顯然也并未打算今日便上門叨擾。 萬三只覺得摸不著頭腦,不過這個小兄弟在府上是什么身份,那衣著不像是主家的模樣,難不成是府上受了別人欺負的小廝? 這樣好看又熱心腸的孩子,若是自己的小弟,哪里會舍得叫他掉淚。萬三搖搖頭,可惜只是萍水相逢,不然以自己的手段,替小兄弟出口惡氣的功夫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