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枉斷癡情
晚修下課前五分鐘,小鐘補了妝,將眼罩、手套、頭飾一并戴齊,再次全副武裝。她將小黃圖收回來,連帶上以前那迭為大鐘而作的畫,來到數學辦公室。 辦公室只有大鐘一個人。 小鐘講話放肆起來,“干嘛?這么神秘地叫我,偷情???” 他的座位依舊像之前那樣畫風獨特,走近卻發現香薰變了,變成縈繞茶與書卷氣的微苦味道,像是誤入仙人修行所居的瑯嬛福地,讓人不由地滌蕩邪念,清心寡欲。 大鐘冷聲道:“就算是萬圣節,你也不該在學校穿著暴露?!闭Z氣疏離,高高在上地端著架子。 小鐘最不怕端架子的老師,叉起手又翻白眼,“是你自己心術不正吧,老色胚?!?/br> 大鐘從抽屜里翻出一本校紀校規、一本中學生行為守則,摔在小鐘面前,“你自己好好看,身為學生應該有怎樣的樣子。記不住就罰抄,抄到長記性??赐旮嬖V我,自己都違反了哪些紀律?!?/br> 小鐘翻開冊子,卻只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裝樣子,暗暗揣測大鐘的態度。 他的表情松弛,和平日沒什么兩樣。但是空氣異常地壓抑,他好像真的有點生氣了。只是有點,不多。輕蔑的依舊輕蔑。 他料到小鐘不說話是打算賴皮,徑自繼續道:“以前我縱容你,是因為你多少有自知之明,不影響班里其他人。但是你看看今天自己都做了什么?整個班級都被你鬧得雞犬不寧,同學為了袒護你撒謊。好好反省一下吧?!?/br> 是啊,她就是班上唯一的那條害蟲。那又怎樣呢? 這下倒是試出來了,大鐘的底線是不讓她污染班級,她要自暴自棄隨她去。說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工作。 小鐘冷冷回道:“你一個釣魚執法的,有什么資格說別人撒謊?話說到這份上,我告訴你,別來管我。我mama跟學校領導認識,你不讓我好過,炒你是分分鐘的事?!?/br> 大鐘輕笑,悄悄將話題岔開,“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不害怕被我抓到,倒不如說,像是有備而來設了局,讓我來抓你。你就這么千方百計想引起注意?這可不是特立獨行,是缺愛?!?/br> 他很清楚踩住哪里她會痛,也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將感情當成弱點橫加利用,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所謂情竇初開,原來真是心上破了個洞。外面的風雨泥沙不由分說灌進來,什么都可以傷害她。 敬亭說得對,她很難斗得過眼前這個無堅不摧的男人,因為他不當人。 ——很難,不是絕對。 她的女兒不會這么輕易認輸。 “做個了斷吧?!毙$娔贸霾亓嗽S久的畫,從頭到尾撥給他看,“一開始畫得很爛。人體的動作要么扭曲,要么僵硬。我找了很多參考都不得要領。直到某天在博物館看仕女圖,我發現自然和生動不是追求處處寫實,而是找尋獨特的神韻。從這個時候起,我終于畫得像了。然后漸漸的,可以有更多復雜的細節、復雜的姿態。我知道你每天打得是哪一條領帶……” 說著,眼眶濕潤,最后泣不成聲,她將畫取下,一張一張撕得粉碎。 “小鐘,住手?!?/br> 他那漠然的眼中也充滿震慟。 少女不止想要撕碎被辜負、被踐踏的癡情。這段歷程中的成長,已然刻寫成靈魂的痛苦,痛苦以后的堅韌、執著,她都要一并埋葬。 “停下?!?/br> 大鐘截住她的手腕,立刻被甩開。她步履踉蹌地退到墻邊,發了狠地繼續撕—— 像風停的一瞬繁花落定,干澀的唇笨拙壓在她的唇上。修長的手指虛攏,輕蓋住沒有眼罩的一側眼睛。 麻雀從窗臺振翅飛起。 眼罩暈濕淚水,又悶又癢。 小鐘想起課上被全班人一起嘲笑的那句詩,“我的我要爆了”,現在她正是這樣的感受。 偷吃月亮的滋味可真不好。 她將他推開,本能地想扇他耳光。他早有預料。手還未抬起就被強硬的力道按下。 他二話不說再次吻上。舌頭像游戲于蓮葉的魚,輕巧地躲開阻礙,驅入檀口。手指攀緣過赤裸的肌膚,插入蓬松的發間,她的身子竟比他的手還冷。 唇瓣含住她的舌尖,像等待冰雪消融那樣,溫柔、又欲拒還迎地勾。 眼淚讓吻的味道變咸,啫喱水、脂粉與清苦的香水倒在一起發酵。 身體沉醉地發抖。 她的手才揪成拳,就被一指一指地展開叩住,按上頭頂。 小鐘只好用牙咬他,咬到流血。但他偏知難而上親得更兇,察覺到她的抗拒,才緩緩停下。 “流氓,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彼藓薜亓R。 但他輕輕道:“不哭了?!?/br> 不慣被關懷的眼淚反而更加失控。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摘去左眼的眼罩。 不知何時,她手中未撕的畫被奪去,散亂丟在桌上。 四處是殘破的廢紙,說不出的凄涼。 他的手攏過后腰,不規矩地壓在屁股邊緣,但又好像沒有進犯的意圖,“你畫那樣的畫,就不怕受到同樣對待的是自己?” 小鐘沒發覺他在下套,脫口而出道:“畫上的人明明是你?!?/br> “真過分?!贝箸娍诓粚π牡馗锌?,像在說別人的事,回到座位前,整理未撕的畫。 小鐘以為他要還給自己,自然而然伸出手。 不料他卻道:“沒收?!?/br> “憑什么?黃圖你要收就收。這些是我的東西,可沒招你惹你?!?/br> “因為我是你的老師?!贝箸娬Z焉不詳,執意要收。 “你不給我,我不走了?!?/br> 大鐘打開電腦,擺出一副“請便”的姿態。 小鐘自己找了位置坐,對著窗戶發起呆,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罵:“臭男人?!?/br> 他根本不理她。 畢竟是看見自己的小黃圖還可以毫無波瀾的人。 “喵喵?”小鐘再次試探,挖空心思想把畫要回來的方法。 “你好久沒這樣叫我了?!?/br> 她輕手輕腳靠近大鐘身邊,知道他防備著偷畫,所以偷吻他。 舌頭像卷不攏的黏土,繞在一起又散了。 她坐到他的腿上,擺著懸空的雙腳,嬌羞道:“你得賠我……” “初吻嗎?”大鐘猜出難以啟齒的下半。 啪—— 手才碰到桌上的畫稿,他像拍蒼蠅一樣將她制止。 “我就知道?!贝箸妼⑺~角的小卷勾到耳后,“既然這么想要回去,不如這樣,放學后我在車里等你?!?/br> 小鐘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今夜上他的車,就意味著跟他睡覺。他都那樣摸她、吻她了,現在看她的眼神就是想cao。言語會騙人,但是感觸不會。 初夜是他,小鐘是情愿的,也許不久以前還暗暗期待著。但她不愿自己是被要挾著,仿佛zuoai的意義不是因為她愿意,而是借此去換取別的東西。 她不禁出言譏諷,“我愿意跟你走的時候,你不要,現在非要用強的。你就是這種變態的趣味?” 大鐘不否認,“看上這樣的男人,后悔了嗎?” 這么問,就是在故意試探。如果她真的不知自愛,屁顛屁顛跑去白給,不知又要被怎樣教訓。 用心險惡的男人,反正無論怎樣他都不虧。 她揪起他的衣領罵,“你真惡心”,而后又氣沖沖地奪門而去。 在門邊,大鐘最后一次叫住她,“演戲也該投入一點。至少騙過了自己,才騙得了別人。下次別再這樣了?!?/br> 原來他看出她親吻他的時候不認真,才會知道她別有所圖。 “只要你更渣一點,就可以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讓我對你死心塌地。為什么不呢?” 這話不知哪里惹得大鐘來氣,他急匆匆趕客道:“今夜不見不散?!?/br> 小鐘開門出去,正好碰上人來數學辦公室交作業。她下意識地擦了擦殘余的口紅,被吃完了,回過頭,大鐘正在里面狼狽地假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