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靠開馬甲一統天下 第283節
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盡管有許多齷齪,衛曄到底做不到對衛皇后的安危置之不理,他給衛皇后留下了一隊人手后,便匆匆離開。 因為接管一切太過匆忙的緣故,衛曄甚至不知道這場叛亂究竟由誰主導,因何而起,又為什么……正好選在這一天。 ———直到他聽到了衛修竹的名字。 大皇子衛修竹犯上作亂,攜廣樂駐軍強攻宮門,劍指九五。 衛曄怔住。 雨嘩啦啦地下著,擊打在他的盔甲上,好像在嘲諷著他的愚蠢天真。 身邊不知有誰在喊:“……殿下?” 小心翼翼的。 衛曄收斂了那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軟弱神色,垂眸道:“將叛軍聚于一處收押?!?/br> “若有反抗……格殺勿論?!?/br> 從白日下到傍晚,雨總算漸小,衛曄翻身下馬,撐起一柄紫竹傘,傘面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教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叛軍……現在何處?” 禁軍中的青宇衛首領對他抱拳行禮:“叛軍已全數圍至昌寧宮,等候殿下發落?!?/br> 昌寧宮。 衛曄握住紫竹傘的手一頓。 但隨后,他很平靜地說:“帶路?!?/br> 衛曄慢慢向前走,細密的雨水落在刷了桐油的傘面上,從傘的邊緣連成細細的一線向下墜。明明已經隔絕了雨水,可寒氣還是止不住地往上竄,從身體涼到心中。 之前已經商量好了,他也做出了最大的讓步,為什么還是要興兵作亂?衛修竹背棄承諾,撕毀約定,人心……竟然這樣不可信? 衛曄唇邊露出一絲冷笑。 也是,那個位置誰都想坐,他怎么能天真地以為一點舊日的情誼便可以將人束縛? 他走進了昌寧宮,看到了衛修竹。 衛修竹頭上的發冠已經碎裂,黑發濕答答地粘在頸項肩頭,他的臉上、露出的肌膚上都有幾道被雨水泡得發白的明顯傷痕,半身幾乎都已被血染透,不知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的模樣。 看見撕毀承諾的敵人如今這般模樣,惶惶如喪家之犬,衛曄心中理當是快意的,可他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他問:“為什么?” 沒頭沒腦的、突兀的問題。 為什么。 聲音不大,疲憊到極點的衛修竹卻聽見了。 衛修竹覺得可笑。 他環視著包圍著這座殿宇的精兵強將,忽然冷冷地笑出了聲,他的聲音越笑越大,最后竟透著幾分癲狂的悲涼。 “你問我為什么?”他反問,聲音里帶著一點嘲弄,“衛曄,你竟然問我為什么?” 衛曄皺眉:“是你毀諾在先?!?/br> “黑繩紅穗,雨中圍殺?!毙l修竹抬頭看他,“不過是你贏了,如今才能站在這里,居高臨下地指責我?!?/br> 衛曄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衛修竹所說的一切,沒有一道是出自他的命令。 但無論有怎樣的理由,怎樣的苦衷,是否是入了他人的圈套,衛修竹犯上作亂這件事,卻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論跡不論心,衛國對于謀逆的人,判決一貫殘忍。 “殿下———”衛曄聽到身邊有人疾呼,“亂臣賊子,不可姑息!” “請殿下將逆賊明正典刑,以告天下!” “此為作亂,不可輕饒!當梟首以示!” …… 一片此起彼伏的勸諫聲中,衛曄與衛修竹隔著已小起來的雨幕對視,一人眼中漠然,另一人眼中則全是恨意。 他們站在兩個不同的位置,就好像是站在兩條涇渭分明的平行線上。 “去衛修竹皇子封號,廢為庶人,遷衛國皇陵——”衛曄閉了閉眼,在一片反對聲中繼續,“終生不得出?!?/br> “殿下———” “不必多言?!毙l曄袖袍下的那只手已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掐到rou里,帶來一絲痛意,“我意已決?!?/br> 第279章 自絕 ◎原來自始至終,他沒走出過這片冷宮?!?/br> 衛國對于犯上作亂的主謀,通常的判決是腰斬或凌遲,只上諫梟首或鴆殺之刑,已是在盡力保全衛修竹的皇室顏面了。 衛曄在大庭廣眾之下頂著壓力將衛修竹終生囚于衛國皇陵中,已是與衛國禮法相悖,即使他態度堅決,勸誡聲也如山呼浪涌。 “已犯上作亂顯出狼子野心,殿下萬萬留他不得!” “若謀逆之事都可輕拿輕放,衛國律法威嚴何存!” “大位已定卻相爭,是為不忠;陷廣樂百姓與駐軍兩難,是為不義;視先帝遺旨如無物,是為不孝;與殿下手足相殘,是為不悌……這般不忠不義不孝不悌之徒,又有何顏面活在這世間!” …… 眾言入耳,紛紛擾擾。 衛修竹只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隨著他被困在昌寧宮,一切事情都已塵埃落定,候在衛帝寢宮前的那群文武大臣已是陸續到達此地,他們在精兵強將的包圍下,怒斥著他這個不忠不義不孝不悌之徒。 有曾經為他指點過迷惘的半師,有曾經與他共過事的官員,有曾笑著與他把盞言歡的同僚……但此時,每一個人臉上的失望和憤怒都那般明顯,他站在他們的對面,只能聽著這些批判,一字一句落到身上。 言語無痕,卻比刀還鋒利。 他站在雨中,半身血跡,一身狼狽,恍如喪家之犬,而衛曄被簇擁在最中心,所有人都護著他,不使他受累,不使他受苦,不使他沾染著泥水,不使他身帶血跡。 他恨。 他好恨。 他一時間竟分不清這種洶涌的恨意,究竟是從骨髓深處涌出的怨恨,還是他自己都分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衛曄,我不需要你假惺惺?!毙l修竹說,“居高臨下地施舍我,很痛快吧?” “我自詡聰明,卻還是被你耍得團團轉?!毙l修竹說,“當時看我那般認真的時候,你怕是心里已經樂不可支———這世間怎么會有這樣的蠢貨?” “我就是這樣的蠢貨!”他將手中已經卷了刃的劍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如今敗在你手下,你還要踩著我的骨頭去成就一個仁善的美名?!?/br> 他慢慢地環視了一圈,那些熟悉的人、那些不熟悉的人,他忽然覺得很累很累。 “你執意要留我一條性命,引得他們紛紛勸諫你,恨不得對我殺之而后快———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昌寧宮……昌寧宮———你將我趕到這里來引頸受戮———” 額頭的血水混雜著雨水流到他的眼睛里,使他看起來像一個猙獰的惡鬼,早已沒有了平時的風度。 “你和他一母同胞,心腸怎么這么狠毒!” 這一言石破天驚,叫眾人想起了曾經國都廣樂那沸沸揚揚的謠言。 可無論謠言真假,繼位之君已定,哪怕是為了衛國的安穩,也不能任這種懷疑四處滋生蔓延。 于是在他出聲的那一刻,便有人與他駁斥:“都到了窮途末路之時,還要滿口荒唐言語嗎!” “都別說了?!币恢睋沃鴤?,不曾言語的衛曄說,“押下去?!?/br> 圍困這座殿宇的兵卒聽令向前,卻不料異變陡生,一直護衛在衛修竹身側的、將他從大皇子府危局中解救出來的廣樂駐軍首領,忽然毫無預兆地抽出匕首,從身后刺向衛修竹的心口——— 衛皇后在赤翎軍的護衛下,還未接近昌寧宮,便聽到了一聲屬于人的、痛到極致后發出來的慘叫。 她停下了腳步。 護衛在她身邊的小隊隊長見此,停步詢問:“……皇后娘娘?” 衛皇后站在原地,如秋水般的目光投向那座被層層包圍著的宮殿,她駐足看了一會兒,忽然轉身:“回去吧?!?/br> 她了解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她能預判出他會做出的選擇。 那聲慘叫,絕不是衛修竹的———但衛修竹也活不了。 從他被逼入這座昌寧宮開始,一切就已經注定,無法轉圜。 皇權路上沒有情誼,唯死人不爭。 以為衛皇后匆匆而來是為了確認太子安全的小隊隊長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很快,他就將這些多余的雜念通通拋去:“是?!?/br> 于是未等昌寧宮附近的守軍通傳,衛皇后一行人便離開了。 “?。。?!” 是屬于人的,痛到極致后發出來的慘叫。 廣樂軍首領的右手一種不正常的姿態扭曲著,匕首“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 衛修竹的身后,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 明明這樣生死一線,衛修竹并沒有什么很大的反應,只是在看到救了他的人的裝束時,眼中才有了些許波動。 “……逐……東流?” ———那是衛琇生前唯一的影衛。 迎著衛曄明顯在狀況外的眼神,衛修竹忽然明白,這是一道衛曄也不曾知曉的命令。 衛曄擰眉,這確實是他沒有預料到的變故:“逐東流,回來?!?/br> 被稱作“逐東流”的人,木然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為難的神色。 他的聲音很平很穩,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主上……之前有過命令……保護他、不殺?!?/br> 這幅場景透著一種莫名的怪異,讓人的心思只往那個沸沸揚揚的流言上飛。 衛修竹突然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