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摸了摸身上將要突出的骨頭，無聲嘆息。

    又瘦又小，哪里像是十歲的孩子？

    而收回手掌的她，卻發現自己的手上是一片泥土，很顯然她全身都臟。

    也是，連基本的住處都沒有，生存都是問題，哪里來的條件將自己收拾干凈呢？

    蘇若將自己蜷縮得更緊，忍著胃部饑餓的絞痛，抬眼望向橋外的雪花。

    等雪小一點，她要出去想辦法找點吃的去。

    系統在一旁看著，于心不忍，主動保證：【宿主，你再等等，肯定馬上就有人來領你回去了！】

    如果除去血緣的羈絆，想要一個人收養另一個人，最重要的，是讓對方看到你的價值。

    無論是外在的價值，還是內在的天賦，你總要有一樣，值得對方投資，才會獲得相應的投資。

    這是曾經蘇若棲身收養福利院，體會最深的一樣道理。

    而那時的蘇若黑黑小小的，長相普通，腦子也不夠聰明，福利院那么多優秀的孩子，只要有機會，外邊的人有意圖來他們這里領養孩子回去，多的是選擇挑選，根本輪不到蘇若。

    而現在，她實在是不愿意將命運，交托到別人的手中。

    她這個樣子，身上也沒什么可圖的，她要找一個，就算她變得‘笨’了，對方也不會丟棄她的。

    蘇若在等雪停以后，努力堅持站起凍僵的腿，然后又被冷風勸退，彎腰躬縮著背迎上風雪。

    ……

    “謝謝?！迸⑴K黑的臉，一口被風雪苦難侵蝕的苦牙，偏偏她愛笑，也懂得干凈，看到蒼蠅館的老板走過來，先下意識擦干了手，這才彎身接過他遞來的一塊錢。

    “干完這次，你就趕快走吧！”老板臉上有憐憫，還有點不耐煩，“你這么小的孩子，我再留著你干活，早晚被發現，到時候我可就說不清了！”

    雇傭童工是犯法的，如果不是女孩死活不愿意說出她的家人，又表示自己能干要求少，他可不會收留她。

    不過，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老板還是怕，因此出聲催促著。

    當然，也是因為他們又找到了新的成年勞力，接受他所出這個工資的洗碗干活，補上了空缺，自然就不需要她了。

    聽到他這么說，女孩沒有絲毫的氣憤迷茫，反而還是笑著：“我拿了老板的工錢，當然要干完了今天的才能走，不然也對不起老板好心收留我?！?/br>
    嘿！

    這個小孩年紀不大，倒是會說話！

    也是，吃苦的孩子早當家，常來的那個小孩不也是？

    老板滿意點點頭，臨走時瞄了一眼對方洗過的碗，用水少，洗得細致干凈，干活積極不抱怨，如果不是考慮對方年紀太小，別人一眼就能看出未成年，再長幾歲，他怎么也愿意留下來讓她在他這里吃口飽飯的。

    這個蒼蠅館，是蘇若觀察后精挑細選的，老板雖然有點摳門，卻本心不壞。

    而且這里臨近鬧市，她留在這里，一邊賺取生存費用，一邊尋找合適目標，再適當不過。

    但這里，依舊和她的舊橋一樣，處于這座城市的貧民區。

    雖然從收養角度看，她應該找個經濟富裕的，這樣才有能力帶走她。

    可蘇若卻清楚，與其找到一個不需要精神富足，更滿足于金錢富足的人家，試圖想辦法讓對方領養自己，不如找一個雖然生活普通，但卻能夠互相依靠活下去的人。

    在艱難中，才能更好建立感情，才更不容易被拋棄。

    雖然苦難的生活壓迫，更容易造就自私利己的人，可無論何種境遇，只要用心，總能找到合適的人選。

    因為人都是多樣性的，也不可以偏概全，走入誤區。

    所以，即使蘇若還沒目標，也不妨礙她積極面對生活。

    而等到她主動向前面館子的老板交班，卻有了意外收獲。

    “還是老樣子？”老板問著，熟練的收過錢又找了錢。

    “嗯?！鄙倌挈c頭，黑黝黝的眼眸瞧著有些嚇人，身上常年的陰郁氣息包裹了他。

    蘇若安靜站在一旁，鼻端嗅了嗅。

    紙錢上一股淡淡的油味，很嗆鼻，不是吃飯的菜油，倒是像修車油。

    蘇若快速掃過少年的手，粗糙又蠟黃，可是看著很堅韌有力，手指上都是常年的老繭，應該是勤奮干活所致。

    “每回只要心情好，你總是喜歡來這里破費一次，花錢買一碗帶rou絲的細面吃，這次是什么好事??？”老板看上去和少年很熟識，了解他的習慣，也毫無顧慮的交談詢問他的私事。

    蘇若又跟隨著老板，大眼望著少年，明晃晃的。

    少年低頭回視了她一眼，其中并無顧忌或是厭煩的情緒出現，只是淡淡來了一句：“老板給我漲錢了?！?/br>
    “呦呵！那敢情好！”老板看上去是真心為他高興，還帶著幾分作為長輩的職責勸道，“記得好好攢起來，過幾年，你也就成年了，到時候就應該想著娶媳婦生孩子，那都是要錢的！”

    “你和一個小孩子說這些干什么！”老板娘將面放下，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他一個人生活，我怕他不懂，這不是提醒一下？”老板和他老婆解釋。

    “那也太小了，還早著呢?！崩习迥锏穆曇暨h去，蘇若站在原地，然后在少年坐定準備吃面時，來到了他面前。

    少年手中挑起的筷子停下，奇怪看她一眼，沒理。

    蘇若又瞧他幾眼，轉身跑了。

    等到少年吃完了面，腳步深一下淺一下的走出這家蒼蠅館，返回自己的小家。

    而在陳舊昏暗的路燈下，少年發現他的身后跟了個尾巴。

    他起伏的腳步停下，又快步加速，根本對后面的人毫無興趣。

    蘇若眼看著人跑遠，她也跟著跑。

    而任由她速度再快，也敵不過一個比她大四歲的強壯少年的體力，一個轉角就跟丟了。

    蘇若半點不慌張，繼續往前走，很快到達目的地。

    隱在陰影中的少年一臉奇怪，這就放棄了？

    他慢慢走回去，卻在土黑的二樓門口拐角瞧見了蹲坐的女孩。

    這里是貧民窟，這一片全都是建了幾十年的老樓房，只有兩層。二層樓房房間是一間一個門一個窗戶，一字排開，外邊一條細細的走道，水泥圍墻，高度在成年人的腰間，小孩子卻連冒個頭都做不到。

    蘇若此刻站起身就是這個情況，她背對著走道圍墻，嘴巴緊緊抿著，一句話不說，只死死盯著他。

    少年沒想到她連他住在哪里都打聽到了，這個小孩出乎意料的早熟懂事，可殷戾半點興趣都沒有，他當做沒看到，繞著她就走。

    蘇若輕輕拉住他的衣袖，聲音稚嫩：“哥哥?！?/br>
    殷戾身形僵住。

    雖然這個世界更高等，可相比于上個世界，蘇若被系統解開的原本形態比例更多，聲音是她的一部分，自然也更引人動聽。

    當初就是蘇若的出聲，讓本欲趕人的老板開始了心軟的第一步，而現在，也留住了少年的腳步。

    雖然很短暫。

    “你叫我什么？”殷戾轉身，俯視著小小孩童，懷疑她是不是認錯人了？

    “哥哥，我……沒有家了，能在你這里住一晚嗎？”蘇若不是無的放矢。

    一開始，她只是對這個少年好奇，等到她出去打聽，才發現信息的重合。

    本來，她在蒼蠅館的這幾天，就鎖定了這個名叫殷戾的人，可對方經常見不到蹤影，她有工作又不能跑遠，因此只能守著，期望有機會見面。

    后來一直沒遇到，她以為沒緣分，已經準備要放棄了。

    沒想到在老板將要趕人的當頭，又柳暗花明。

    殷戾是個獨居的少年。

    但是在這一片里卻較為有名。

    不是因為那張過于清俊的臉龐，而是他的沉默和吃苦能干，以及區別于其他同齡人的成熟穩重，最重要的一點，他很受這里女性，尤其是中年阿姨和老奶奶的喜歡。

    而蘇若只是坐在一旁，聽了幾耳朵，就弄明白了。

    殷戾不算是個很熱心的人，卻是個很懂得尊重他人的少年。

    而這種幾乎是應該的平等和尊重，她們甚至有的人，在自家老公兒子那里都沒有體會到。

    他們將她視作生兒子的工具，伺候他們一輩子生活的保姆，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就是沒把她們當做人，一個和他們同等高度的人。

    女人們說不上那種感覺，就只能一遍遍夸著殷戾這個小孩懂事，好。

    可蘇若清楚，在她們的故事里，殷戾沒有屈服于生活的奉承，沒有討好周圍人的虛假。

    他只是將所有人看做相同，不因對方比他好而自卑嫉妒，也不因對方比他差而生出鄙夷之心。

    這樣一個人，實在難尋。

    也是她走運，才能碰上這么一個少年，還如此符合她的想法。

    這個人雖然因為坡腳被父母遺棄，卻性情堅韌，一步步咬牙活了下來，給了自己一個居所，內心純善，沒有被生活改變菱角，只是懂得隱藏。

    蘇若相信，如果她和他生活，一定不會輕易被拋棄。

    不是因為對方缺失親情，而是因為他本人的品質，已經超越了這一切。

    蘇若承認，她有碰瓷的嫌疑，厚臉皮。

    可她這具身體太小了，很不容易活下去，而她還要在成年后在這座城市里開啟任務，所以她必須找到合適的人，將她撿回去養大。

    但是，她并不是忘本的人，她會向殷戾保證，現在他是她的依靠，而她以后也會加倍努力，成為他的依靠。

    他們可以互相依靠，一起走下去！

    “不……”殷戾一個字才出口，女孩的眼淚應聲落下。

    大顆大顆的水珠掉落，像是明亮的珍珠，她只是安靜流著淚，沒有發出可能吵鬧，令人厭煩的哭聲喊叫。

    “好。不過我的屋子很小，你只能睡在地上?！币箪逋肆艘徊?，但也不完全心軟。

    “嗯嗯！我都可以的！哥哥你知道嗎？我很厲害的，前幾天我在橋洞里，還睡得很香呢！”小女孩露出大大的笑臉，眼淚抹開，露出稚嫩的臉龐。

    殷戾眉峰微動，卻不主動接她的話。

    蘇若一點都不氣餒。

    有了第一步，那么邁出第二步第三步，就容易多了。

    殷戾說到做到，他只給了她一條舊長布，將衣架扯過來，一條棉線橫穿屋面，掛上了幾件殷戾的舊衣服，算作遮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