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殊面色凝重，赫連箏拍拍她肩膀，“剛才不是說了，隨口而已，聽不聽在你?！?/br>
    赫連箏拂袖離去，玄霄抱劍跟上，段明殊注視她背影許久，直至她雪白的衣衫融進漫天飄飛的鵝毛大雪中。

    如此，又過了十來天，小紅發現，混沌石一塊也找不到了。

    “羅盤肯定是壞了，朱雀大人又不管我們，我也想好好做事嘛，可就是找不到了，還連累師尊一起受苦……我怎么這么沒用啊，還有這個該死的羅盤，怎么就是沒反應嘛！”

    她原本打算一路往西一路找石頭，可自從那日從泉水鎮逃出來，就一塊石頭也沒找到過。

    小紅崩潰了呀，一整個大崩潰，蹲地上哇哇大哭。

    “我該怎么辦啊，我肯定是要被罵的，嗚嗚嗚嗚……”

    小石妖蹲在她身邊，不住給她擦淚，“小紅，不要哭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嘛?！?/br>
    大毛也想不通為什么，前陣子還好好的呀，怎么羅盤突然就不靈了呢？

    卻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幾名男修從林子里跳出來，手中法寶一揚，一張金色的大網將地上小紅套個正著。

    小石妖險些也被套入其中，還是大毛伸手拉了她一把，小紅驚恐之下劇烈掙扎，還不忘小石妖，“大毛，跑！快跑！”

    大毛哪里還等她吩咐，他早扛著那石妖跑得沒了影。

    小紅這才想起應該先救自己，她試圖土遁，金網卻越收越小。

    “我勸你別亂動，還能少吃些苦頭?！?/br>
    幾名男修來到她面前，黑靴上沾滿塵土，小紅抬起頭，看他們身穿整齊的藏藍綢絲官服，頭戴官帽，斜挎寶劍，觀其腰間令牌，歸屬仙盟神捕堂。

    “為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事？”小紅睫毛還掛著淚珠，又委屈又憤怒。

    一名男修蹲在她面前抖開追緝令，“犯的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罪名：偽造身份玉牌，看清楚沒有？”

    小紅傻眼。

    “確定是她？”另一名男修問。

    “是她，另外兩個倒是跑得快?！?/br>
    “看來線報無誤，走，先押回去審，現在非常時期，馬虎不得?！?/br>
    小紅就這樣五花大綁給提溜走了。

    暗處，赫連箏現身，眸中盡是得色，“真是不堪一擊?！?/br>
    玄霄擔憂：“不會出事吧？”

    赫連箏漫不經心撣過袍袖：“那邊我打過招呼，蹲陣子大牢而已。再說，偽造身份玉牌又不是什么重罪?！?/br>
    小紅呼喊聲遠遠傳來。

    “我冤枉啊——”

    “枉啊——”

    “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紅：吃牢飯去嘍！

    小石頭：牢飯好吃咩？（有點子心動）

    狗箏：呵呵，掌中之物罷了。

    她逃！她追！她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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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二九天, 草木黃落，百蟲僵伏，倒還沒開始下雪, 早晚有霜，白白在枯草上覆一層, 野地里睡一宿，保準凍得跟石頭一般硬。

    小石妖沒有冬衣, 還穿著初秋的薄衫, 她不畏寒暑, 只是說不會被凍壞，不是感覺不到冷。

    她蹲在一堵避風的斷墻下，縮著脖子，兩只手掖在大腿縫里, 看大毛用布巾把頭嚴嚴實實包起來, 只露出一雙幽綠的眼睛。

    “大毛, 你要小心, 我只有你了?！毙∈诹镂淮L鼻涕。

    大毛點點頭，“你在此地不要走動, 我去去就回?！?/br>
    他身上還穿著打補丁的花裙子，兩手攏在袖子里，縮頭大步往前走, 小石妖忍不住喊：“大毛！”

    大毛回頭, 看她小小一團可憐巴巴蹲在墻下，聽見她帶著nongnong的鼻音說：“你不會丟下我吧？”

    大毛原地靜默許久，還是朝著她走過去, 從懷里摸出一塊玉佩遞給她。

    品相極佳的玉鯉魚, 小石妖接過, 習慣性用兩根大拇指細細的摩挲。

    又想起阿箏了，過去阿箏也常拿小玉佩來哄她。

    “我不要你的東西?！彼f回去，“我有很多，阿箏給我的，只是現在不在我這里?！?/br>
    大毛不接：“這是我跟我娘子的定情信物，原本是一對，另一只在她手里。你不是怕我走了？東西給你拿著，好讓你安心，我回來的時候再還給我?！?/br>
    “啊——”小石妖反應了會兒，“那你娘子呢？”

    “死了唄?！贝竺嫔喜o悲色：“死了幾百年了，我都快記不清她的樣子?！?/br>
    “咋死的呀?！彼謫?。

    大毛說：“人嘛，上了年紀都會死，我和她都是凡人?！?/br>
    小石妖說：“可你的樣子還很年輕?！?/br>
    “我比她死得早?！贝竺擦藗€位置給她擋風，“我二十六歲率軍出征戰死沙場，丟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欸，不說這些，總之你拿好玉佩，別弄丟了?！?/br>
    大毛又摸摸她的腦袋，“其實我還有個女兒，我離家的時候，她八歲，也有一雙大眼睛，我沒看見她長大的樣子，想來應當也是像你這般雪玉可愛的?！?/br>
    小石妖兩眼亮晶晶，“我可以幫你找到她們的轉世！”

    “不必了?！贝竺斎灰苍囍疫^，可前世緣前世盡，他一只幾百歲的僵尸，同她們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那大毛快去快回?！毙∈亲?。

    大毛又叮囑她別亂跑，說看看能不能給她偷件襖子。小紅沒了，小石妖一下失了主心骨，大毛只得擔負起責任繼續照顧她。

    也是離了奇，這石頭混到這步田地，身邊竟然還有人伺候。到底是小神女，天生好命。

    大毛離去，兩刻鐘后回轉，城門口揭回來一張追緝告示，還有偷的花襖和兩屜rou包子。大毛

    小石妖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玉佩還給他立即撲過去大吃特吃。

    大毛給她披上襖子，蹲在一邊看告示，末了嘆口氣，“小紅真給關進大牢了，卻不知給關在何處，我們進不了城，想見她一面都不行，她怕是也急壞了?！?/br>
    小石妖連吃了七八個rou包子才停，“被關進大牢會怎么樣？”

    “興許會被斬首?！贝竺膊淮_定，“我不常在外頭走動，不知道現在的法令制度，但想來偽造身份玉牌應當不是什么重罪……也說不好，這進了官家的大牢啊，不死也得脫層皮，要是倒霉做了達官顯貴們的替罪羊，那才是冤枉?！?/br>
    大毛也是在官場上混過的，“我告訴你，官官相護，同氣連枝，這里頭水深著呢，仙門里肯定也有不少貪官污吏?！?/br>
    小石妖嘴里的rou包子馬上就不香了，“那怎么辦呀，不能被殺頭呀，小紅不能死，她還沒有成仙呢，小紅和阿箏都不能死……”

    她“嗚嗚”細哭起來，“我們真是太慘了，太倒霉了，怎么會這樣啊，小紅就要被殺頭了！”

    “你先別急，暫時是死不了的?！贝竺参空f：“慶為春，賞為夏，罰為秋，刑為冬，按照慣例，最快也要明年秋收過后才處置，所謂秋后問斬，便是如此，殺頭這樣的大事，自然也得遵循天理?！?/br>
    “時間還早，我們慢慢想辦法，再說，小紅是被冤枉的，等仙盟的人查清，說不定就給放了，她也就蹲陣子大牢，沒有性命之憂?！?/br>
    明年秋收，小石妖掰著手指頭數一數，那確實還早。

    她心也是真大，繼續吃包子，好奇問：“大牢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呀？”

    想來人間和仙門里應當也差不離，大毛說：“就是一間挨著一間的牢房，有床，有被褥，還有恭桶，到點放飯。環境的話，也看地方，仙門興人道，說不定還有兩菜一湯呢?！?/br>
    小石妖懂了，“有房子住，還有飯吃，飯是送進屋里，是不是？”

    大毛：“是?！?/br>
    “那我也想坐牢?！彼酝炅税娱_始滿地打滾，“為什么不抓我，我要坐牢，我要坐牢！我要兩菜一湯！”

    刀風割面，細雨斜飛，生活不易，大毛嘆氣：“我也想坐牢?！?/br>
    從小紅被抓走，小石妖和大毛一直在深山里走，遠遠避開人群，嘴上說想坐牢，卻不是真的愿意自投羅網，失去自由。

    到了晚上，實在是找不到地方睡覺，大毛只能帶著小石妖在山上挖墳。

    小石妖縮在火堆邊，不時轉轉身子烤烤后背，大毛在后頭“嘿咻嘿咻”刨地，也虧得他曾經給皇帝做過幾年摸金校尉，懂得一些風水知識。

    怕那石妖無聊，大毛一邊挖還一邊同她講話，“那幾年亂得很，人跟妖怪打，妖怪跟人打，皇帝想修仙，收買了一批修士煉丹，搶殺仙門，又被報復。國庫里沒有錢了，就派我們去找墓，找到陪葬品，繼續打打殺殺，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br>
    “皇帝真壞?！毙∈龘炱饦渲?，用火堆里拋出個地瓜，敲掉外面的黑皮，剝開捧在手里啃。

    烤地瓜甜糯香軟，要擱從前，一堆好菜好飯里，這樣的粗食小石妖鐵定瞧都不會多瞧上一眼，現在她小口啃著，都舍不得吃。

    大毛說：“最近這幾百年倒是好了很多，仙盟妖盟各自劃分了地盤，共同為新帝獻丹，帝王所求不過長生，雖然凡人壽元終是有限，能太平幾日是幾日?！?/br>
    挖到了堅硬的墓石，他長指劃過，切割出一個四方的口子，再屈指一敲便打通了墓室。

    “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掘多了墳，沾染了過多的尸氣，我死后也不會化僵，也就遇不著你跟小紅了?！?/br>
    “以后你跟我混吧，等我回去了，幫你在鬼界謀個差事?！?/br>
    小石妖把焦糊的紅薯片也咽下去，她張著手嘆氣，“要是泥巴也可以吃就好了?！?/br>
    大毛熄滅了火堆帶著小石妖鉆進墓室，掀開墓主人的棺材板，把爛成一把碎骨頭的墓主打包堆在墻角，清理干凈棺材，小石妖才躺進去歇息。

    墓室里幾只游蕩的幽鬼畏懼她身上的神光，不敢靠近，小石妖躺在暖和的棺材里，安慰說：“我不會白白占你們的便宜，等到明天早上我睡醒就幫你們超度，到時你們就能重新投胎做人?！?/br>
    角落里的幾只白綠幽鬼互相看看，發出極細碎如翻動稻草的聲響，是在感謝她。

    他們是陪葬的下人，困在地底許多年，無人為其引魂，魂魄已經很淡，快要消散了。

    墓室中長明燈靜靜燃燒，光線昏暗，鼻尖淡淡的陳舊腐味，小石妖翻個身，睡不著，“想吃烤鴨?！?/br>
    大毛躺在棺材下面的石臺上，答得冷酷：“沒有烤鴨?！?/br>
    他生前不是挖墳就是打仗，哪里有機會學煮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