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379節
活人,是活人的氣息,活人,血rou…… 唾液分泌。胸腔肺腑里糾纏升騰出怪異的欲望——食欲。 食欲?對……莊夜? ……不! 不行! 不能讓他進來……絕不能! 薛暗用力咬住舌頭。本該是劇烈的疼痛,現在也被對比得無足輕重。 他張開嘴,含糊地說:“去找……” “將軍?” “去找……云乘月!”他艱難地吐出字句,“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因為疼痛,薛暗甚至憤怒起來。莊夜是怎么了,他不是向來機靈忠心,現在怎么比最愚蠢的犯人更加愚蠢,在這里徒勞地流連? 他吞下一口血,再次竭力發聲:“去——!” 很好,門外安靜了。 因為剛才的發聲,薛暗開始不停抽搐。血從他嘴里溢出,從他鼻孔里流出,從他耳朵里流出來,最后從他眼眶中流出。視野血紅。他的面具早已在掙扎中撞碎,七零八落散在一邊,并且讓他的臉多了幾道血口。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竭力讓自己思考。他感覺自己像油鍋中的一條魚,分明痛不欲生,卻還要設法擺一擺尾巴,告訴自己一切都好。 但至少……他想要弄明白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 一切原本很正常。 他守在宮外,擔憂“忽然重病”的陛下,并胡亂猜測了一些可能。之后白玉京大陣異動,他無法前去查看。 再接著,太子召見他,并賜下了一支梅花簪。 “不是誰都能得到它的。薛將軍,皇兄很看重你,你千萬——不要讓皇兄失望?!?/br> 太子這樣說。 薛暗驚愕。 當時,聽見這話,他非常激動,低下頭,雙手恭恭敬敬接過了梅花簪。這東西乍看樸素,細看卻覺得處處圓融,很值得玩味。 一個時辰后,他帶著簪子回到飛魚衛衙門中。他將它擱置在一旁,先處理公務,預備之后再好好察看。沒想到就在他剛要松開梅花簪時,一股暴虐的氣息從簪子上傳來。 那氣息和他自己的力量有些像,是黑沉沉的死意,卻異常暴烈,仿佛充滿怨恨、尖叫、質問、哭嚎…… 他想甩掉它,卻不能成功。梅花簪牢牢粘在他手中,又涼又燙,滋味難以形容;那股力量噴薄而出,帶著濃烈的腥臭,從他手臂攀附而上,直直抵進他心臟。 ——他原本會當場死亡。 他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之所以還能保有意識,是因為也就在那一瞬間,另一股力量涌了進來:純白,溫暖,柔軟卻堅韌,是蓬勃歡快的生命力。它包裹住了他的心臟命脈,牢牢護著他,不讓那股暴虐之力毀壞他的命門。 ——是云乘月給他的護身蟬。是她說她改造過的那一支。他本想帶給老羅頭,但這幾天都沒機會。 如果不是碰巧帶著護身蟬,他已經死了! 但現在,兩股力量僵持不下;他的身體成了戰場。 他只來得及關門閉戶,吩咐手下絕不能進來打擾。他驚訝地發現,他的嗅覺改變了:他能直接聞到活人身上的味道,而且那味道讓他產生了nongnong的渴望——想吃了他們。 他竟然想吃了他的手下。 那不是傳說中的死靈嗎? 那他現在……是死靈? 薛暗頭腦一片混亂,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掙扎到了現在。 他盡量想一些其他事,來緩解劇烈的疼痛。比如……想要吞噬他的力量來自梅花簪,而梅花簪是陛下的賞賜。所以陛下想殺了他? 可需要這樣麻煩嗎?如果陛下想要他死,只需要一句話。他根本不會違抗。他沒有學過違抗。 薛暗有些茫然。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從有記憶開始,他就跟在陛下身邊,他見過皇宮最深處的黑暗,那些陰森的黃銅長明燈,他總是跪在那里接受責罵,還有酷刑。 是的,酷刑。每當陛下心情不好,就會拿他出氣。 不……他并沒有不滿,他生來如此,這是他誕生的目的,況且他早已習慣,他只是…… 原來,會有不算熟悉的人,不僅沒有傷害他,反而想要為他治傷。 就像現在,生機靈氣溫柔地流淌進他的身體,牢牢地護住他的心臟。他能感覺到,這股力量盡量輕柔地對待他的身體,想要讓他感覺舒適一些。 她的力量……原來是很溫柔的。 其實他應該憤怒。因為這枚護身蟬里藏了她的力量,如果他隨身攜帶,是不是就給了她可乘之機?她明明是個神秘又麻煩的人物,不止一次擾亂律法,還涉嫌勾結死靈…… 但是。 薛暗竭力翻了個身。他把頭重重撞在地上,用疼痛對抗疼痛;疼痛碰撞,帶來轉瞬即逝的安寧,他就在這安寧中去拼命地吮吸那一點點溫暖舒適。只要多一點點,就多了十倍的安慰。 在這露珠般短暫的安慰中,他閉著眼睛,恍惚聽見有人說話。 ——情感是很奇妙的。 對了……初學書文時,曾有人這樣告訴他。 ——情感是很奇妙的。當你想著自己很疼,疼痛就會加倍;當你渴望戰勝疼痛,你反而會好過許多。 ——人類的情感,看似柔弱無力,看似虛無縹緲,實則蘊含著至深的力量。因此…… 等一等。 薛暗忽然疑惑起來:真的有人這樣對他說過嗎? 不……他是如何學會書文的?記憶之中,好像他天生就會這些,從來沒有學習的過程。 那……這些學習書文的記憶,真的屬于他嗎? 如果不是,為什么別人的記憶會在他的腦海里? 很奇怪……等等,他到底是誰? 這個突如其來的困惑不斷盤旋,也不斷放大,直到徹底占據了他的頭腦。他原本還保有一絲清明,現在卻開始混亂。 如同感覺到了他的虛弱,那股外來的力量攻勢更猛;它們死死纏在他心臟上,像植物生出尖刺,試圖扎破生機靈力的防線。 “……” 他發出無聲的嚎叫。劇烈的疼痛沖刷了一切思緒,他的身體不自覺彈起,重重撞在一旁的桌子上。但這一次,那種微弱的疼痛已經無法對抗體內的劇痛了。 ……完了! 這個念頭升起之時,薛暗卻聽見了其他人的聲音。 “——還好趕上了?!?/br> “將軍,將軍,將軍……!將軍,振作一些!” “莊夜,你現在有些礙事,能不能請你讓開?” 生機靈光輕盈而來。 它們比體內的生機之力更濃厚、更輕靈,乳白中又蘊藏著細細的五彩閃光。它們裹住他,也包裹住了他體內的猩紅之力,不讓它進犯分毫。 云乘月……終于來了。 薛暗心中松了口氣,身體再也撐不住,陡然跪在地上,接著又無力倒下。他躺倒在地,只能盡量撩起眼皮,去看那來人。 房里有光,而她背著光,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讓我看看?!?/br> 她靠近過來,伸手覆蓋在他心口。 “云……乘月?”他的嗓音干澀得出奇,難聽極了,一點都不像他的聲音。他只說了一句,就立刻緊緊閉上嘴。 “嗯?!彼龖艘宦?。 “莊夜……?”他竭力偏過頭,看見了莊夜那滿頭大汗、神色激動的臉。 “將軍,我將云乘月帶過來了……您,您一定有救!” 莊副指揮使簡直快要哭出來了。這個發現讓薛暗有些想笑,他也真的扯了扯嘴角。這場景難道不好笑?飛魚衛的兩個重要人物,眼巴巴指望著他們追捕的對象救人。 隨著她力量的浸潤,疼痛漸漸遠離,他的身體也漸漸放松下來。他睜著眼,看見半空懸浮著四個大字:斬死為生。 “這是你的書文?”他的思維重新清晰起來。 她沒說話,瞥來一眼,似笑非笑,仿佛在說:才不告訴你。 薛暗莫名有些臉熱。 “薛將軍,”她開口了,“你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他張口,又遲疑。他學過為尊者諱,那他應該說陛下的壞話嗎? 莊夜在旁邊著急:“將軍,都這個時候了,還猶豫什么?我知道!肯定又是皇宮里做了什么!” 她眉頭微蹙:“又?” 莊夜看了他一眼,而他沒說話。于是,他像得到了什么允許,狠聲道:“將軍進宮,十次有八次都沒好事!總是好好的人進去,一身傷出來!” “將軍為陛下做事,從來恨不能赴湯蹈火,忠心可鑒日月!憑什么總是因為一些小事,就被行私刑?” 這說得有點多了吧……薛暗輕咳一聲,試圖阻止莊夜。 可莊夜像是情緒上頭了,仍舊憤憤:“看看,朝廷上那些尸位素餐的狗東西,哪一個不是待得好好的?偏生我們將軍,比誰都累,得不到個好也就算了,還總是……將軍,屬下早就想問,憑什么?憑什么!” 薛暗啞聲道:“君要臣死……” “屬下從來不信這些!”莊夜激動道,“而且,飛魚衛中也不是只有屬下一人,知道將軍受傷之事!” 薛暗一驚:“什么?我明明……” “將軍,您是我們的將軍,大家都關注著您,那些傷,那些血腥味,那些藥和繃帶……其他人怎么可能半點不知道!”莊夜說著,眼圈都紅了,“只是看您瞞得辛苦,大家都不忍心拆穿而已?!?/br> 薛暗沉默了。 莊夜繼續道:“將軍可能不知道,以前阿劉還沒退下時,總會第一個注意到將軍受傷,然后就會去廚房做一碗豬肝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