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99節
丁舒錦見到她時,根本沒有認出來這就是自己的“云大貓前輩”,而別人告知后,驚呆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躊躇,不敢上前。 見她如此,云乘月有些失落,以為自己終究失去了這一段緣分——無論如何她是騙了丁舒錦的??尚?,小姑娘就沖上來,緊緊地抱住了她,嚎啕大哭。 “太好了,云前輩沒死,嗚嗚嗚……云前輩,我阿娘也醒了,病也好了,都是托云前輩的福,我真的好害怕,是自己和阿娘害死了你!嗚嗚嗚……” 陸瑩在一旁嘆氣:“怎么一個個都喜歡怪自己、怪自己。好啦,你們誰都沒害死誰,能不能學學我,從不把責任往身上攬?” 諸葛聰立即點頭,一臉欽佩:“陸師妹說得對?!?/br> 旁人:……總覺得有點過于諂媚? 拂曉呼嚕嚕地睡覺,不時還咂出幾聲“咩咩”夢語。真不知道,為什么麒麟會是羊的叫聲。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羅城的氛圍都很低沉。不少人都失去了親人、好友、鄰居,沉浸在悲痛之中。白事一場接一場地辦,每天都有哭聲響起。而那些僥幸生還的人們,在白事的樂聲圍繞中,也越發病懨懨起來。 云乘月還和丁雙魚、丁舒錦一起,專門去看了海星。丁雙魚還惦記著之前的事,念叨說可以讓海星回來工作,那孩子照顧生病的老爹不容易。結果去到之后,發現那狹小陰暗的屋子里已經沒有人在了。 鄰居說,海星在那個夜晚失蹤,再沒有回來。他那癱瘓的老爹太擔心孩子,硬是爬著要出去找,最后死在了街上。前幾天官府收拾尸體時,才把那老人撿走。 “……死的人不少呀,有些死得真是慘。官府還來了人到處灑藥粉,說是怕有瘟疫。那藥粉可厲害了,一把揚出來,什么臭味都沒了……” 問,死的人都抬去哪里了?至少去上柱香。 答,怕有瘟疫呀,都燒了。 丁雙魚哭了一路,回去還在哭。她不常為了自己的人生而哭泣,卻為了海星和他的老爹而哭得喘不過氣。 “怎么連入土為安都沒有呢!好歹有口薄棺呀……” 其實官府的處理是對的。云乘月知道這一點,丁舒錦也學過這一點??擅鎸ν纯薜亩‰p魚,她們一句都說不出來。 她們只能站在院子里,守著屋里的丁雙魚。 “舒錦,你確定你不回胡家了?” “云前輩,我不想去了?!?/br> “胡大小姐派人來請了好幾回。如果下一次她本人來求你,你去么?” “不去?!?/br> “如果胡大小姐帶著小少爺來,哭著說孩子是無辜的,求你為了孩子而回胡府呢?” 這一次,丁舒錦想得久了一些,然后問:“云前輩,您覺得我該去嗎?” “我覺得,你應該按你自己的意愿來決定?!?/br> 丁舒錦就搖搖頭:“那我還是不去?!?/br> 在那個漆黑的、絕望的夜晚,丁舒錦為了家中的母親,跟著胡祥、阿蘇一起,堅定地離開了胡府??稍賵远?,心中也不是沒有凄涼。尤其當那大門在她身后緊閉,她回頭看了一眼,連一絲縫隙也沒看見,從此就對這人世間更多了一分認識: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 她不怨胡府。人家和她非親非故,還要對一大家子負責,不可能為了一個小小的她而冒這個險。 她也不怨胡大小姐。哪怕在從前,胡大小姐放任賴文珺禍害她家,她也覺得,她不能譴責一個可憐的母親——何況后來胡大小姐還求她求得那么可憐? 可是,可是。原來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那么,同樣地,她幫胡大小姐也是情分,不幫也是本分。 心軟天真的小姑娘,終于能硬起一點心腸。 “云前輩,我怕被胡家報復,您能再幫幫我嗎?”丁舒錦鄭重說,“我發誓,將來您若有需要,我會為您付出一切,哪怕拼上我的命?!?/br> 云乘月摸摸她的頭:“我可不需要你的命。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好好修煉,不要辜負‘篤’字那一點天真執著的勁頭?!?/br> “不,我一定會報答……也一定會潛心篤學,不辜負自己的運氣?!?/br> 丁舒錦用力點頭。 “好。我已經托人處理好了手續,舒錦,趁我還在羅城,你盡快帶著老板娘一起去首府青碧。青碧位于安州北部,有直達的飛車,到了之后先安頓下來,而后就去州學報道?!?/br> 丁舒錦繼續用力點頭,然后小聲說:“云前輩,我可以分一部分錢給雪青么?劉雪青,您還記得嗎,她是劉捕頭的女兒,曾給我家送錢?!?/br> “我記得她?!蹦莻€總是在清晨抱一只罐子來打水的劉娘子,喜歡戴叮當的首飾,有點驕縱,很愛笑。 “她經過這次……她家只剩她一個人了。她的成績也很好,我想幫幫她,也許以后她也能走出羅城?!?/br> “這件事你自己決定就好。舒錦,你是個善良的孩子?!?/br> “因為我有很好的阿娘、很好的老師同學,還遇到了很好的云前輩?!?/br> 小姑娘笑得很甜,眼里閃耀的都是期望。 云乘月衷心希望,今后丁舒錦能擁有錦繡燦爛的人生。 不過胡家那邊終究是不死心的。胡大小姐找到自家二弟,軟硬兼施,最后哭個不停,其他家人也跟著勸。胡祥和家人關系很好,實在硬不下心,就來求云乘月。 “云師妹,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爽,可……要不你教教我,我去教我那侄兒?” 向來豪爽的胡師兄,一臉忸怩地來找她,還帶了一盒上好的點心,小聲說這是家里特意給云師妹做的,什么意思都沒有,就是請她嘗一嘗。 “云師妹,實在對不住你,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我二姐,我二姐從小就待我很好……唉,當我求求你了?!?/br> 胡祥哭喪著臉:“今后你拿東西我全給你免費,也記你人情,云師妹,我真求求你了……” 第161章 尾聲(1) ◎道別羅城◎ 云乘月無奈地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 胡師兄沒什么錯。何況,經歷了“鯉龍食用天才”一事之后,云乘月有些懷疑, 胡家的詛咒也和神鬼有關。每一代天賦最好的孩子都會在七歲之際失去“心眼”,說不定這點生命精華就是拿去給鯉龍吃了。否則千年之中, 它憑什么活下來? 千年前將鯉龍鎮壓在那里,原本也不是為了讓它茍延殘喘…… 她有一點隱秘的愧疚。 考慮之后,云乘月到底答應了。她答應說,給胡家小少爺寫一張字帖, 讓她的“生”字投影陪伴他。等這投影消耗得差不多, 就來找她,她再寫一張。 答應之后, 她當場就揮毫寫就一張大字。 胡祥原本還遲疑,可一看這字,當即眼前一亮。他畢竟是明光書院的夫子親傳, 靈性、眼力都是一等一, 一眼就看出這字圓融沒有一絲漏洞,又偏偏沒有絲毫刻意的匠氣,筆畫看似歪斜、輕重不一,實則一派天真靈動,彷如幼童自由自在地追逐蝴蝶,徹底是天人合一、返璞歸真的境界。 他看得入迷,險些要舍不得給了,回過神來才不好意思地一笑。他心想, 怪不得師長們都如此看重云師妹, 她的來歷必定不同尋常, 此前還是第三境, 而今便是第四境,可那優雅又自然的氣質,竟隱隱像得了第五境的妙處……這般人才,已經不是“天才”二字能夠概括??蛇@樣的人,往往又更多磨難。 “多謝云師妹??戳诉@字,我才知道原來我本人也能得些領悟。這諸多人情我都記下,今后但有需要,我在所不辭?!?/br> 胡祥甚少如此鄭而重之,可他知道,這是值得的。今后這一位再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云師妹”,趁現在,他一定要將這層關系抓牢。 云乘月只一笑。 “我也是感謝胡師兄往日照顧。今后之事,隨意即可,何必拘束?!?/br> …… 進入八月,羅城秋日的天空日日晴朗,仿佛要彌補盛夏失去的燦爛。這仿佛一個無言的安慰:日子總是要過的。 原本書院一行人打算一起坐飛舟回去,可莊家的叔侄接到白玉京來的一封信,當即變了臉色,說要從書院退學。他們走得很匆忙,連退學的手續都懶得去書院辦,一點看不出當初辛辛苦苦考試的勁頭。 臨行前,那對叔侄來找云乘月,說是為了道謝。 “不管怎么樣……云乘月,我欠你一個人情。當時我在海底,不知道事情輕重,言語輕佻,這是我的不對?!鼻f清曦瘦了一些,神色郁郁,“等你來了白玉京,如果有麻煩,我愿意幫你一把?!?/br> 莊不度的神色也難得嚴肅。他望著云乘月,欲言又止,最后付之一笑:“小曦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云道友,你背后兩把劍,一把是玉清劍,另一把是上清劍,是不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莊不度深深望了她一眼,眼神恍惚一瞬。 “那么,你要保重,千萬不要重蹈……覆轍?!?/br> 說罷,他們就乘上莊家派來的飛舟,離開了羅城。那是一只很低調樸素的中型飛舟,速度卻很快,輕盈一滑,就消失在云端。 莊家人的匆匆離去,令幾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在明光書院的名頭剛剛重新響徹時,莊家的嫡系選擇退學,只能說明:位高權重者下定決心,讓世家明確站位,不準兩頭下注了。而且這命令應該很嚴格,才會讓莊家這樣的頂尖世家也異常重視。 果然,緊接著,諸葛聰也收到了家里的信。他權衡再三,最后苦笑著對同門道歉,說自家只是諸葛家里不起眼的旁枝,無力反抗,如果不回去,父親的官職可能就保不住了。 云乘月當即就說:“大道之爭,爭的本該是各自對道的理解,是要以理服人,現在憑強權強迫別人站隊自己,有什么意思?白玉京既然非得要挾人,我們當然不能跟著為難諸葛師弟,否則我們和白玉京有什么區別?” 胡祥原本有些不高興,聽了之后,不禁有些慚愧,心道如果師長們在此,必定也是這樣認為。他入學多年,對自家書院理念的理解,竟還不如入學才一年的云師妹。 他當即也表示:“諸葛師弟盡管回去便是?!?/br> 諸葛聰沒料到他們這么爽快,一點不計較,不禁又慚愧又感動:“我……我不會忘記這份情誼。多謝云師姐,多謝胡師兄。那,那陸師妹……” 他原本是想帶meimei回家的。 陸瑩想了想,看向云乘月:“你是不是也要去白玉京了?” 其他幾人都一愣,連云乘月都有點驚訝:“你怎么知道?我還沒說呢?!?/br> 陸瑩撇嘴道:“你都第四境了,肯定可以畢業了。來年歲星之宴還像把刀懸在頭上呢。如果你去,我也跟著你去,就是得回去問問老師們能不能批準……如果我接連游學,可以被允許嗎?” 她有點發愁這個。顯然,陸瑩并不想退學。世家那些都離她太遠了,而且她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命運自己抓著,并不覺得諸葛家如何、她就要如何。 諸葛聰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點頭。他尊重meimei的想法,況且,現在也許真不是相認的好時機。只要meimei能回家見見父母,少個名頭又如何?反正他們只是諸葛家不起眼的一枝,不敢反抗嫡枝,卻也犯不上事事為了嫡枝打算。 阿蘇則很憂慮:“這樣說來,也許小姐也……”她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小姐過得如何了。如果小姐要回家,她要回嗎?這個疑問令她有一瞬的迷惘,旋即悚然一驚:她當然要回。她是小姐的人,能來書院也是托了小姐的福,怎么能忘恩負義! 女護衛沉默地低下頭,也沉默地縮回這個名為“季家家仆”的軀殼里去。 只有拂曉蹲坐在一旁,擔心地看了她一眼,用尾巴輕輕拍她的小腿,嘗試安慰。它換來了一個帶著感激的溫情笑容。 離開羅城的前一夜,為了方便第二天清早啟程,云乘月宿在胡府。她住西廂,就是之前給丁舒錦準備的小院子。院子小,遠離主院,清幽靜謐,還栽了桂花。 八月正是桂花開的時候,甜香濃得簡直有點熏人。云乘月睡不著,在院子里溜達,看了桂花好幾眼,覺得這么馥郁的桂花香氣,不拿來做做糖桂花、桂花糕,實在是可惜了。 她在丁雙魚那里學過做花醬的法子,干脆說做就做,回去拿了一只布袋,就開始摘花。 小如米粒的淡黃色花朵,輕輕一搖就紛紛墜下。如果修士只是想要花,袖子一兜也就全兜住了,可她只是一朵朵地采摘,細致地挑選著。她發現自己有些懷念僅僅身為“云大貓”的時光,那時她天不亮就起床,在清冷的空氣里推石磨,聽草叢里的蟲叫,還有豆漿涓滴流淌的聲音。眼里心里只有一件事,日子就會很踏實。 “這么摘花,那些落在地上的豈不是浪費?小云啊小云,你真是個狠心人?!?/br> 笑瞇瞇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屬于誰。 云乘月站直身體:“虞寄風,現在是宵禁?!?/br> “我可沒在大街上晃,稱不上犯宵禁?!?/br> “那就是私闖民宅?!?/br> “這個聽上去還不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