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75節
云乘月有些意外。一半是因為他的話,一半是因為莊夜會告訴她這些。 但她沒有問為什么。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在經歷了這磕磕絆絆的幾個月后,當一片寧靜的星空籠罩世界,他們之間可能真的凝聚出了一點微薄的情誼。不夠當朋友,甚至不夠當同伴,但總算能心平氣和閑聊幾句。 “那我被安慰到了?!彼π?,揉了揉懷里小麒麟的頭。拂曉正趴在她懷里。它如約來找她,不過因為它是一頭作息非常良好的麒麟,所以現在它困得不得了,在她懷里半夢半醒,不時還打個小小的呼嚕。 莊夜瞟了一眼拂曉。 “讓它來沒問題?” “沒關系。拂曉有隱匿氣息的天賦,這算是麒麟的一點小小特權吧?!?/br> “哼……這‘特權’可不小,運用得當想必也很麻煩?!?/br> 莊夜嘴上說得兇狠,語氣實則平淡。云乘月就只是笑一笑,問:“你今天突然回來,是有什么事么?” “丁家出了個觀想天字級書文的天才,這件事挺轟動,我回來看看是怎么回事?!鼻f夜說,“我不明白,云道友,你自己是個天才也就算了,你能做到‘一日觀想’也就罷了,可丁舒錦無非是個有點才華的小姑娘,在羅城或許不錯,可放眼大梁,比她厲害的人多得很。他們都做不到兩三天觀想一枚書文,憑什么丁舒錦可以?” “憑什么,你能讓她可以?” 第147章 同門(7) ◎丁舒錦與胡家小少爺◎ 憑什么可以?莊夜目光灼灼。 云乘月說:“這不是什么天賦。這是一種品質?!?/br> 飛魚衛盯著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如果一個人能夠認真體察自己的內心感受,誠實面對自己的想法,接納自己所有的正面和負面特質, 那就很可能做到?!?/br> “這……” 莊夜想了好一會兒,忽然皺眉:“我想起來了, 這好像是明光書院那套‘知行合一’的論調!難怪這么耳熟。好啊,果然他們違背了誓言,還是教導了你?!?/br> 他憤憤起來。 云乘月搖頭:“他們沒教我。而且,你別看這道理說起來簡單, 可其實, 它是教不了的?!?/br> “什么意思?” “就好比你可以告訴一個三歲幼童,說‘做人應該愛國愛家’, 這三歲幼童也能熟練背誦這句話,可以默寫,可是, 她真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她能做到嗎?如果能, 她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嗎?她是真正了解了一切事實之后,衷心地認同這句話嗎?當然不是。這句話也是類似?!?/br> 云乘月緩聲說著,同時自己也在思索:“除非一個人親身經歷,自己領悟出了這個道理背后的真諦,否則,她不可能明白這個道理?!?/br> 莊夜又想了想,終究是搖頭。 “罷了。云道友,我不能多聽你這些話。聽得多了, 萬一我道心動搖, 就真的完了?!?/br> “莊道友無需介懷。你當然也有你的人生經歷, 所以你也有自己的道理。無需認同我或者別人, 你靠自己也能過得很好?!痹瞥嗽抡\摯地說,“這段時間我已經發現,莊道友比我了解這個社會,而且多得多。你才是更符合‘知行合一’這句話的人?!?/br> 莊夜不痛快道:“我才不想符合你們的道理?!?/br> “好吧,那我不這樣說了?!痹瞥嗽碌挂膊灰詾橐?。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莊夜忽然說:“等一切結束,如果,我是說如果,云道友你要前往白玉京,你記得,離薛將軍遠一點?!?/br> “薛將軍……薛暗?”這個人名幾乎要模糊了,可只要想起他和薛無晦之間的聯系,云乘月就能暗中一個激靈。她頓了頓,說:“我當然會離他遠點。不過,我以為你很尊敬他?!?/br> “我當然尊敬薛將軍。薛將軍是我有生以來最敬重的人,我曾發誓為他獻上一切,包括生命?!?/br> 莊夜的語氣出乎意料地嚴肅。但緊接著,他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你離將軍遠一些。我從來沒見過將軍這么在意一個人。我有預感,云道友,你會為將軍帶來不幸?!?/br> 云乘月輕咳一聲:“你剛才好像說出了什么奇怪狗血說書玉簡里的臺詞,接下來你不會要告訴我,薛將軍對我一見鐘情吧?” 莊夜一愣,當即無語:“我不是這個意思,雖說對你一見鐘情倒也不奇怪……不過,薛將軍對你的‘在意’,更像是,像是……” 他思索了好一會兒,竭力搜刮自己的語詞儲備,最后很肯定地說:“碰到了非常難追捕、通緝多年的重案犯,一瞬間產生了必定要親手將之捉拿歸案的執念?!?/br> 云·重案犯·乘月:……? 行吧,是她搞不懂飛魚衛的執念了。 她也就放過這一茬,不過還是將莊夜的勸告記在心里。她又問:“莊道友,我看你一身裝備齊全,修為似乎也有所恢復,是打算做什么事?” 莊夜略一思考,說:“告訴你也沒事,總歸你不會和我搶生意。有種東西叫‘懸賞榜’,云道友是否聽過?” “似乎沒有注意?!?/br> “那是各地官府發布的懸賞。大部分時候,官府都能解決治下的問題,但有些時候,即便是大梁的官員,也會遇到束手無策的難題。這時候,官府可以發布懸賞,如果誰有自信解決,就可以揭榜,事成后都有不少報酬?!?/br> 莊夜詳細解釋:“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忙羅城的懸賞??上н@里挺太平,沒什么窮兇極惡的逃犯,不然我還能掙得更多?!?/br> 云乘月:…… “……我覺得,沒有窮兇極惡的逃犯,應該是件好事?” “好壞因人而異,也分時間,對現在的我來說就是個遺憾?!鼻f夜毫無愧疚之色,“但好在,最近本地官府發布了一項新的懸賞,報酬十分豐厚,甚至拿出了一些修煉用的寶物,就算放在白玉京也不會遜色。我打算接下來?!?/br> “最近的懸賞……”云乘月心里一動,“不會是羅城這反常的天氣吧?” “你也發現了?也對,這頭麒麟都來找你,想必你已經見過你那些書院同窗。他們就是為這事而來,不過沒能搞定,所以官府才不得不發布懸賞?!?/br> “你……小心一些?!痹瞥嗽逻t疑著,“我聽說,前不久有大人物失蹤了,說不定也和天氣有關。我甚至擔心那是虞寄風?!?/br> “什么,熒惑星官……?!不,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我沒聽說過。這種事不可能一點風聲不漏。如果真是那樣的人物失蹤,京里必定派人來查?!?/br> 短暫的震驚后,莊夜冷靜下來,非??隙ǖ叵铝私Y論。他哼笑道:“恐怕是羅城縣令擔心自己今年的考評結果,才說些瞎話,指望渾水摸魚?!?/br> 是嗎…… 云乘月總覺得不像。 可莊夜比她更懂得官場,也更懂人情世故,因此也不需要她的贊同。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結論,并且決心繼續努力實現自己的目標。 “走了。云道友,下回再見?!?/br> 莊夜的身影消失了。云乘月凝視著那個方向,又閉上眼。她靜坐于星空下,周身沒有一絲靈力溢出,但她的神識彌漫如霧氣;在神識的世界里,她看見莊夜在陰影中疾行,一路往東邊海域而去。 那海域黑漆漆的,宛如一片巨大虛無的深淵。她忽然想起陸瑩說過的,有“某位大人物”失蹤了。 云乘月沉默著,一下下撫摸著拂曉的頭頂。她依舊放不下那隱隱的、沒有來由的擔憂。 “拂曉,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br> “咩……?” 拂曉很快抬起了頭。它睡了一會兒,已經有精神多了,圓滾滾的眼睛水潤明亮,天真無邪地看著她。 云乘月順手理了理它睡亂的鬃毛。 “你待在胡府,首先注意自己的安全,若有余力,再幫我注意一下關于‘天氣反?!@件事的消息。如果有新消息,就晚上悄悄告訴我?!?/br> “咩咩咩!” 拂曉眼睛一亮,立即大力點頭。這還是它第一次被云乘月交托任務,而且聽上去非常重要。它終于要成為一頭有用的麒麟了嗎?小家伙心里相當激動,尾巴又搖成了殘影。 云乘月說:“謝謝你,拂曉?!?/br> …… 第二天就是胡府下拜帖,請云乘月過去的日子。而她當然也帶上了丁舒錦。 一路都很順利,到了胡府門口時,人家早就派人恭候在門口。就是那位吳管家。云乘月猜,他們是聽說了丁舒錦的事,立即對她們刮目相看。 丁舒錦也察覺到了這種決然不同的待遇。當她們行走在胡府那四季如春、花木繁茂的庭院中時,她悄聲問:“云前輩,怎么我們今天被這樣禮遇?” 云乘月笑笑:“我想,是因為大家都尊敬有本事的人?!?/br> “是指云前輩嗎?”丁舒錦還沒有習慣自己身上的變化。 “是我,但也是你?!痹瞥嗽旅嗣∈驽\的頭,最近她對這個動作上癮了,“記得我早上告訴你的么?” 丁舒錦茫然點頭,想了下,又用力點頭:“嗯!” “很好。等會兒我說開始,你就那么辦?!?/br> “好的,云前輩!” 丁舒錦現在對這位前輩崇拜極了。她阿娘也這么想??傊煤寐牬筘埖摹⒛锸沁@么囑咐的,而她深以為然。 她們說話時并未刻意隱瞞,四周胡府之人都聽得見。那位引路的吳管家就投來好奇的目光,但云乘月并無解釋的意愿。那好奇也就沉入了靜默,沒有引出一句多余的對話;世家就是有這樣的修養。 一路行去,直到了一座樹木蔭涼的花園。此處多植野花、藤蔓,間或有奇形怪狀的山石,可謂野趣盎然。 還不到午飯的時間,花園里卻擺著筵席。一名華服女子坐在桌邊,正慢慢喝一杯茶。她面前擺滿美食佳肴,卻只有離她最近的一道酒糟鴨掌被動了幾筷子。其余什么膏脂豐滿的醉蟹、豆豉炒龍蝦、清蒸海魚……動也沒動。 還有一名大約十二歲的男孩,坐在女人身邊。他也沒吃東西,反而拿著桌上的綠豆糕、椰蓉酥之類的點心,顧自擺弄著,似乎想用它們搭建出什么建筑。 “大小姐,客人到了?!?/br> 吳管家躬身行禮。 胡大小姐放下茶杯,點點頭,但并無起身之意。這名四五十歲的女人冷眉冷眼,與其說她是一名為了孩子而發愁的母親,不如說她是一名充滿了警惕和懷疑的戰士。 “云道友,果然是你接下了胡府的疑問?!贝笮〗憷淅涞?,看也不看丁舒錦,目光如刀,“你果真有辦法?” 云乘月并不在意她的語氣,只溫和道:“那要看大小姐想解決到什么程度?!?/br> “這是何意?”胡大小姐冷眉一蹙,神色更冷,“云道友莫不是逗我來的?” 云乘月搖頭:“如果要徹底解決胡家的詛咒,我目前無能為力?!?/br> “你……” “但是,如果是希望令郎能夠與人交流、學習、生活,那么,需要的花的時間雖然多一些,但不是不可能的?!痹瞥嗽掠炙妓髁艘幌?,“至于壽命問題……現在我不能斷言,不過理論上,延壽是可以做到的?!?/br> 胡大小姐眼瞳緊縮?;羧?,她站起身,連手邊茶杯碰倒了都沒察覺。 “你,”她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說的是……是真的?云道友,真能做到?” 她的目光投向身側。她的孩子,十二歲的胡韶,依舊捏著各色點心,專心致志地搭建著什么。 他搭建得實在專心。雖然點心實在不是建筑的好材料,酥脆的渣掉個不停,但他手下的“建筑”卻已經搭建了兩層,眼看將有第三層。 可點心終究不是磚泥。忽然,恰恰在云乘月注目的那一刻,男孩的“建筑”一晃,當即倒塌;點心渣濺得到處都是。 “……?。。?!” 男孩愣了片刻,突然大叫出聲,手臂四處亂舞,猛地將桌面掃得一塌糊涂。桌布也被拉扯下來,“乒乒乓乓”亂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