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51節
老板娘爽朗道。 不用多招呼第二句,小伙計已經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吃上了。他還迅速瞟了一眼桌上那個更厚點的油紙包,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云乘月剛放好掃地工具,聽得一愣。她沒想到,老板娘還特意給莊夜備了吃的。 “……謝謝老板娘?!彼悬c訥訥地說,忍不住又補充一句,“其實不用給他?!?/br> “哪有不用的!”老板娘卻瞪她一眼,斷然道,“既然做了同伴,就要相互幫襯。我閨女給我講過這道理,我這當娘的不能給她丟臉?!?/br> 云乘月只能謝過老板娘好意。 她也坐下來,開始喝粥。 已經沒有客人了,店里只有他們三個人。三個人,就是這家店所有的員工。 涼爽的夜風吹進店里。云乘月放松下來,小口小口地喝粥。 喝了沒幾口,她忽一抬頭,卻見老板娘和小伙計都把她看著。 “怎么了?”她有點奇怪。 那兩人的表情也很奇怪。 他們對視一眼,然后老板娘問:“大貓,你以前是不是大戶人家的?” 云乘月微微一驚:“嗯?” 老板娘一臉狐疑:“你別是從大戶人家跑出來的?” 小伙計跟著驚道:“不會是逃奴吧!” “……嗯?!”這是什么聯想?云乘月險些被一口粥嗆到,只能連連擺手:“我不是,我不是!逃奴……什么逃奴?我就是以前,以前……” 她還是不怎么擅長說謊,結巴了一下,才勉強編出來:“我就是以前運氣好,認識了一個大家出來的小姐,學了她一點東西!” 或者,薛無晦應當算成“大家出來的大少爺”?她暗自沉思。 不知道老板娘和小伙計信不信,反正他們都沒再說什么。云乘月喝完粥,主動收拾碗筷,又想去水缸里舀點水來洗碗。 老板娘眼疾手快,猛一下竄上來抓住她的手腕。 “大貓你干什么咧!大晚上的浪費水!” 云乘月不明所以,卻還是把碗筷放下,遲疑道:“浪費?” “這水明早拿來燒的,你這倒霉孩子,差點給我臟了!”老板娘拍了她幾下,埋怨道,“日出時才有井水用,但我們日出前就要備好吃食,你現在給用了,明天早上賣什么給客人吃,西北風?” 小伙計在一旁咧了咧嘴,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老板娘,扣她工錢,幫她長個教訓!” “少在那里拱火!”老板娘轉頭瞪他一眼,又從圍裙兜里摸出兩個銅板,都是五文一枚的,遞給小伙計,“海星,今日的工錢,拿了快回家,給你家老爹收好!” 小伙計海星摸摸鼻子,捧著錢,拿上自己那個油紙包,飛快跑走了。 老板娘回轉過頭,又摸出兩枚銅板。她猶豫一下,還是遞給云乘月。 “大貓,今天的工錢,十文,我不扣你錢?!彼嬲]道,“但要是你真浪費了水,我要扣你三天工錢的!” 云乘月捧著那兩枚銅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到底點點頭,道了謝,收在懷里。 老板娘盯著她。 “你……大貓,你是外地人罷?你們那里用水,不是每天早上日出領的么?” 云乘月想了想,慢吞吞說道:“我以前一直跟另一個同伴在一起,他負責搞來吃的喝的,我負責打獵。況且我們在山野里待得多,需要水就去河里打,不大知道城市里什么情況?!?/br> 老板娘將信將疑。 “我閨女說,大梁的律法哪里都一樣,哪里都是日出領水,除非花錢買很貴的造水儀,或者……只有那些觀想出了書文的厲害修士,才能隨時隨地制造清水?!?/br> 說到這里,老板娘失笑:“哎喲,我都在想什么喲!要真有這么厲害的同伴,大貓你哪里至于來我這小店做活!當我沒說過,快回去罷!” 云乘月心下松口氣,立即點頭。她拿起油紙包,想想,也學著剛才的海星,一溜小跑地跑走了。 老板娘望著她的背影。 她搖搖頭,轉身吹滅了店里最后一根蠟燭。如果能多賺錢就好了,不僅可以買造水儀,還能買多兩盞夜明燈。她給閨女買了一盞,閨女很開心,說同學人人都有,終于她也有了。 老板娘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心情很輕松。這是她一天中為數不多的清閑時刻,也是屬于她自己的時間。 最后,她鎖好門窗,準備回家。她家原先就在店鋪后面,方便看店,也便宜,但自從閨女去城北公學念書,她就咬咬牙,用多年積蓄在北邊買了一間小房子。閨女念書寫字那樣有天賦,哪里能叫她被人看不起。 “老板娘?!?/br>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吃了一驚?;仡^時差點扭了脖子。 一名提著燈的青年,正笑瞇瞇地看著她。他穿著簡單的修身短衫,長發束高,打扮得很利落,但他手上的燈是宮燈樣式、雕刻花紋的夜明燈。在燈光的照耀下,他衣料上的暗紋微微反光。 不是經常能見的人物。老板娘惘然地看著他,謹慎道:“您是……” 青年問:“宵夜不賣了嗎?好遺憾啊。我聽人說這一家的夜宵鮮香暖胃,才特意走來?!?/br> 他說著“遺憾”,面上仍是笑瞇瞇的,俊朗的眉眼間仿佛帶著陽光的色彩。他的出現,令周圍的街道、建筑顯得更加寒酸。 和所有謹小慎微討生活的人一樣,老板娘畏懼和這種人打交道。誰知道他們會做什么呢? 她雙手不由捏緊了衣衫,局促道:“沒有,哪里,就是一點窮酸的東西,哪里值得您特意來……” 青年恍若未聞,只笑道:“明日若早些來,能否一嘗?” 他眼神清亮,帶著不容拒絕的壓力。老板娘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甚好。老板娘,明日再見?!?/br> 青年回轉過身,衣擺處仿佛亮起一捧紅色的粉末。一眨眼,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老板娘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記起來放開自己的衣擺。她的手汗津津的,粗布織成的衣服也被浸出了汗漬。 唉……希望不會有事。不,往好處想,說不定貴人吃得高興了,能多賞些錢呢!要是這樣,就能給閨女多買些好的筆墨、字帖,是好事咧! 老板娘忽又振作起來。 她抬頭看看星空,看出明天是個好天氣,決定明日要多舍得一點錢,定一些好的食材,專門留給那貴人。 …… 云乘月也看出明日是個好天氣。夏天來了,又是海邊的城市,晴朗的天氣就像每天運回來的海魚一樣多見。 她匆匆跑回濟貧館,被看門的抱怨了幾句“總是回來這么晚”。她摸出一枚五文的銅錢遞過去,才讓對方臉色好看些。 “找著活路了?” “找到了?!?/br> “五文可不夠。一人得二十文一月?!?/br> “容我之后慢慢給您?!?/br> 看門的不說話,直盯著她手里的布包看。云乘月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但她猶豫了一下,決定假裝不知道,一溜煙地跑走了。 看門的在背后又抱怨了幾句。 云乘月一氣跑過院子。她繞過三間平房,經過支開的窗戶時,聽見里面傳出此起彼伏的鼾聲。難以形容的混合味道飄散出來。她屏住了呼吸。大通鋪就是這樣,幾十個人睡在一起,清潔干凈都只是妄想。 平房后面有一座廢棄的馬廄。聽說這濟貧館以前還養馬,后來養不起,馬賣了,馬廄也就廢了。 因為前兩天他們沒錢交給濟貧館,便被從大通鋪里趕了出來,只能住馬廄。云乘月也才知道,原來濟貧館也要交一點錢才能得到救濟。 莊小狗坐在馬廄門口,靠著干巴巴的木頭柱子,閉眼打座。 云乘月走過去,踩到了“嘎吱嘎吱”的干草,也就讓他睜開了眼睛。 “找到工作了?”莊夜問,有點不耐煩,“要再找不到,我們連馬廄都住不了?!?/br> 云乘月想也不想就說:“說得這么容易,有本事你自己去打工?!?/br> 語氣有些暴躁。 莊夜有點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云乘月自己也發覺了,趕緊深呼吸。 “樂觀一點,其實馬廄比通鋪好多了?!彼f著,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打了一整天的雜,她這會兒只想休息,不想浪費精力吵架。 她打開油紙包,自己拿了一個餅,再將剩下的扔給他:“找到了,還給你帶了個餅?!?/br> 一邊說著,她一邊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剛才喝的海鮮粥已經消化光了,這會兒啃餅也啃得津津有味。餅是雜面揉的,口感粗糲,好在有油氣,又添了點小海鮮rou,吃起來很香。 咬了好幾口,她才注意到,莊夜也在悶不吭聲地吃著。他也大口大口地撕咬著冷卻的餅子,沒有一點嫌棄,動作堪稱兇狠。風卷云殘地,三兩下就吃完了,連點渣都沒剩。 云乘月不覺有點發呆。飛魚衛不是入品的官員?怎么莊夜吃起東西來,比店里的小伙計還粗魯。 “你不會噎著么?”她不由說了一句。肚子里有了踏實的東西,身上積攢的疲勞、心里的焦躁,也隨之消失不少。她現在又平和下來。 莊夜端起手邊缺了口的水碗,仰頭就一氣喝干。當他放下碗,借著微微的月光,云乘月看見碗底沉淀的泥沙。 “有水?!彼@才說了一句。 云乘月也覺得喉嚨有點干,就盯著那只碗看。 莊夜有些警惕地把碗拉了拉:“看什么?” 云乘月問:“我怎么沒碗?” 莊夜說:“我只拿了一只。你要的話自己去拿?!?/br> 云乘月“呵”了一聲,從腰間摘下一只小小的水囊,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這是店里淘汰下來的,老板娘沒舍得扔,補了一補,拿給她用了。 這回輪到莊夜直直盯著她。 云乘月更加露出一絲微笑。 半晌,兩人卻都xiele氣。 要真說起來,他們倆一個是世人矚目的天才修士,一個是身居要職的青年官員,現在居然淪落到為了一口清水相互眼紅,實在滑稽。 莊夜拍了一下地面,狠聲道:“最好別讓我知道是誰干的!” 這當然也就是氣話。他對云乘月發了道心誓,絕不能將這一切遭遇泄露出去,否則當場道心破碎。再說,他也知道,罪魁禍首肯定修為高深,他不是對手。 云乘月也跟著嘆了口氣。 她托著腮,望著天空。羅城的夜晚幾乎沒有燈火,夜空清朗得能看見每一絲云;深邃的夜空流淌在云層間隙,也流淌出星月的光輝。 她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司天監預備役的身份??勺詮男扌幸詠?,她從沒有機會好好觀測星空,也沒有誰教過她。薛無晦倒是提過幾句,可他本人也并不擅長觀星。 莊夜也望著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