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43節
“如果我不傳呢?如果……” 傅眉目光陡然銳利:“我殺了你呢?” 殺意…… 這一回,云乘月感覺到了一絲真實的殺意,像密密麻麻的針刺在她皮膚上。那我怎么知道?她心想,很無奈,便嘆了口氣:“總歸我反抗不了,那就算我倒霉罷?!?/br> 傅眉稀奇道:“你不怕死?” 云乘月語氣平平:“怕也沒什么用?!?/br> 傅眉想了想,卻恍然“唔”了一聲,好似明白了什么:“哎呀,你是這么回事?!?/br> 云乘月一怔:“什么?” 傅眉已經收起殺意,再度微微一笑,又拿起一塊糯米紅豆糕,細嚼慢咽下去。吃完一塊,她看一眼空空如也的點心盤,目露遺憾。 “云乘月,你過來?!彼噶酥肝恢?,命令道,“我看你已經從《云舟帖》中領悟了生機之道,那你再把你能寫出的部分,全寫一遍?!?/br> 這是真的看出她問題何在,而且打算教導她了么……? 云乘月正要動,卻又遲疑站住。 傅眉略有不耐:“傻站著干嘛?” 云乘月道:“白玉京禁止書院教我,傅眉既然是書院的修士……” “我算什么書院修士?”傅眉嗤笑一聲,清淡細致的五官舒展,顯出幾分傲慢不屑,“早在二十年前,書院就逐出了我這逆徒,正好,我也懶得理他們那些不懂意趣之道的凡夫俗子!” 云乘月干笑一聲。她這才明白過來,在白玉京的誓言威脅下,書院上下如果真有一個人還能不受限制,那只能夠是傅眉。 至此,她方能確定:王夫子等人,的確是希望她來找傅眉學習。 而且,如果真是這樣……那別聽傅眉說得凌厲,他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沒有那么勢不兩立。當年的事情,聽上去喪心病狂,可實際大概另有隱情。 再有,宋幼薇是二十二年前遭逢大變而離開的。兩件事隔得不遠,是否存在什么聯系? 云乘月想起了手里還有一封沒有拆開的信。她產生了一絲真切的好奇和沖動,旋即又壓了下去。 正好傅眉也催道:“來寫?!?/br> 云乘月端正坐好,再度執筆。 旁邊有個敵我不明的大修士看著,她先還有點不自在,寫得也別扭,但多來幾次,待到重新浸入書文的世界,她的眼中便又只剩下那墨色的線條。一點一劃,一撇一捺,飛絮游絲;這是墨色構筑的生機勃勃的世界。 等寫過十來遍,云乘月擱下筆。她漸漸回神,望著最后一遍“仲春之際,云舟飛渡”,自認是有史以來寫得最好的一次。 可傅眉不滿意。 她皺眉道:“怎么寫來寫去就這兩句?” 云乘月還在觀察自己的字,慢了一拍才回答:“只看得到這兩句?!?/br> 傅眉奇道:“怎么可能,你不是第三境?當年宋幼薇剛晉升第三境,就看見了四句。你這都第三境中階了?!?/br> 放在外面,旁人見云乘月十九歲第三境中階,誰不驚嘆一番??稍诟得季褪抢硭斎?。她說得太理所當然,就跟普通摘了幾個果子似的。 云乘月一愣,不禁有點尷尬:“那可能是我瓶頸的問題吧……” 她就把虞寄風說她“缺少煙火氣”的事講了,又補充了一番自己這段時間的見聞、心得。再講自己在書院苦于無人求教的困境。 絮絮講了很多。她難得這么嘮叨,等反應過來時,她才發現自己一句三嘆,都快趕上手舞足蹈講說書玉簡的季雙錦了。 她就訕訕地停下來。奇怪了,她的情緒波動怎么變多了?她有點納悶。 傅眉卻聽得很滿意。她獨自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待了太久,著實是有點懷念其他人講話的模樣了。 “原來是這么個問題。難倒是不難,不過也不是誰都能教的……嗯,我也要想一想?!?/br> 傅眉思索片刻,一拍手:“等我想好了再叫你,你先回去,別佇在這兒打擾我,看著煩!” 她變臉得突然,劈手而來就是一道掌風。 云乘月只覺眉心一刺。她已經看見了那掌風中裹挾來的書文,卻看不清那字具體是什么;玉清劍分明在她膝頭,她卻感覺自己身體太沉、反應太慢,根本來不及握劍。 躲不過。 做出這個判斷時,她已經被掌風擊中。一道幽綠的旋渦釘住她,頃刻將她吞噬。 “——下次來的時候,多帶些吃的,最好要咸口的!” 這是云乘月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她再一眨眼,眼前是略顯刺目的陽光。白色的光照在窗戶上,穿透輕紗,將屋子里照得十分亮堂通透。 是她的房間。 窗邊的書桌上,有一封寫得歪歪斜斜的留言。 ——拂曉去上學,上課,不跟別人說主任不在。拂曉守口如瓶。以后變得厲害,拂曉也去,跟主人一起冒險。 是小麒麟給她寫的留言條。雖然字跡歪斜,可一筆一劃寫得極為認真。 云乘月把留言看了好幾遍,又摸了摸被陽光曬暖了的桌面,終于才有“我回到自己房間了”的實感。 只不過…… 靜悄悄的房間里,她挫敗地捂住臉。 “下次再去……好歹給個捷徑???難道又要我小心翼翼偷摸過去?真的很麻煩……等等,我的東西是不是還沒收拾?糟了,我的書!” 云乘月反應過來,更加覺得心酸。她趴在桌上,把旁邊的黑色兔子扒拉過來,一頭埋進了它毛絨絨的肚子。 “這算什么事嘛……” ——咚咚咚咚! 外面傳來一陣粗暴急迫的敲門聲。有人在拍她的院門。 云乘月精神緊繃了許久,這會兒好不容易送下來。她起身就要去開門,轉念一想,又先憑空寫了一個“水”字。 清水匯聚,形成一道流動的“門”。她從中穿過,渾身塵埃、汗漬立即消失。接著,她又散下長發,換回書院的統一服裝。 快速做好這一切,她才慢悠悠地走出去。這時,拍門的人已經是聽得出的不耐煩——都快將門捶爛了。 推開門,她搶先打了個哈欠。 “誰這么著急……哦,你啊?!?/br> 云乘月揉了揉眼睛。 院門外,莊夜冷冷地盯著她。他那雙陰鷙銳利的眼睛發著炯炯的光,活像要憑目光把她剜了。 “云乘月,你,”他一字一句道,“偷跑去哪兒了?” …… 后山,永夜。 綠影閃過,書文化虛,人也消失無蹤。 傅眉留在永夜的一點燈火中,滿意地看著那懸空明珠,還有那嶄新的桌椅、紙筆,乃至幾本書冊。都是云乘月沒來得及收起的?,F在傅眉覺得,這些東西理所當然都歸自己。 她坐下來,又細細看了云乘月寫的字帖。 “還真是個初學者,筆法稚嫩得很,臨寫乍一看有模有樣,好像整個把《云舟帖》的意趣原樣搬了過來——可那有什么用!” “書文書文,書的是自己的心,文的是自己的神。沒有自己的體悟在里頭,寫得再像也是白費功夫!” “哼,宋幼薇當年這一點就比她強得多,虧她還是宋幼薇親生的!不過,畢竟三歲就沒了母親……” 傅眉忽然沉默下去。 她那清淡卻傲慢的眉眼里,浮現出一點哀戚之色。 “三歲啊……” 她喃喃地念道。 忽然,她神色一厲。 “——滾出來!” 她重重扔出了手里的書冊! 那從山海閣中借出的、可憐的書冊,被電光般地扔出去。脆弱的書頁抖動著,殘影卻仿佛化為了無數枯淡的筆墨線條。 ——殺! 只在這隨手一扔間,幾冊書籍便化為了一枚幻影版的書文!這枚書文書寫得奇特至極,如果讓看重法度的人見了可能會驚呼“這算什么字”。然而就是這一枚處處扭曲的文字,卻爆發出清晰凌厲的殺意,乃至讓這片永夜都為之顫抖。 ——鐺! “殺”字擊打在了一樣東西上面。那是一只突然出現的金色巨鼎。 當巨鼎消失,出現在那里的就成了一個人。 一名青衣道袍的男修拱了拱手。他年紀本就很輕,加上臉龐圓潤柔和、嘴唇豐潤略小,就更顯出一點孩子般的神氣。若云乘月在這里,必定一眼認出:這是律法班的魯潤師兄,也是張夫子的親傳弟子,律法大道的天才。 這位天才對傅眉行禮。 “傅師叔?!彼戳艘谎鄣厣弦殉伤槠臅鴥?,皺了皺眉,“這是山海閣藏書,損壞實在可惜?!?/br> 傅眉冷笑一聲:“誰是你師叔?魯潤,若是你家夫子在這兒,姑且有資格訓我一句。你一個仗著法寶才能全須全尾站在這兒的小輩,誰給你的膽色沖我開口?” 魯潤神色如常。 他彬彬有禮:“我修為不如傅師叔,只得借助長輩法寶,這件事沒什么值得羞恥的。至于教訓,無論是誰,隨意損壞山海閣藏書就是行為失當,我既然看見了,就要指出?!?/br> 傅眉皺眉:“你這小子說話真是越來越像張夫子,讓人受不了,雞皮疙瘩都起了!我真想不明白,你們這些天然親近法度之道的流派,怎么還在書院里,難不成是當臥底的?” 魯潤一愣,無奈了:“傅師叔,說話要有依據?!?/br> 傅眉冷道:“我看你小子賊眉鼠眼就是依據?!?/br> 魯潤:…… 算了,這些年來,他在后山學到的唯一的道理,就是永遠不要和這位動輒發瘋的師叔講道理。 “傅師叔,我只是個傳話的?!彼俗屃艘徊?,不卑不亢道,“夫子遣我來,是要我多告訴師叔一句,關于云師妹的情況?!?/br> 傅眉不耐煩:“有話直說?!?/br> “是。云師妹來到書院后,與莊家嫡系的小姐打過交道。那位莊師妹,正是當年的‘莊氏千金’之女?!?/br> “是嗎?嘖嘖,我可不喜歡她。怎么,云乘月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