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41節
“行了行了?!被实蹟[手道,“你就說,你想如何?” 太子立即道:“殺了盧桁!” 皇帝幾乎氣笑。 殺了盧桁?他怎么不說殺了明光書院的王道恒?再簡單一些,所有意趣之道的修士全殺了吧!大道之爭可真是簡單的事,治國也真是簡單——殺就夠了! 皇帝砸了個杯子出去,正中太子頭頂。 “盧桁是老臣,還當過太子太傅,同你有師生之誼。他哪怕是犯了刑律,你也要跪著為他求情,這才有個太子的樣子——你懂不懂?修士求道,朝廷卻要施仁!” 嘶啞怪異的聲音在宮殿中回蕩。 太子不敢躲,更不敢還嘴,只能唯唯稱是。 皇帝稍微氣順了點。氣過了,笑過了,他就覺得有些疲憊。他耳中還能聽見自己怒吼的回音,還是那么怪異。那是舊傷的證明,是多年來難以愈合的證據…… 他閉上眼,把玩虎符的速度變得更快。 “盧桁耿直忠心,桃李滿天下,在百官中很有威望。這樣一個老臣,最好拿來敬著,而不是喊打喊殺,去寒了別人的心?!辈蝗荒阋粋€人治國,當個光桿將軍?光是那本厚厚的律法,你小子都背不下來! 皇帝腹誹。 但他盡量耐下心來:“盧桁不用管。你如果一定要摻和這事,不如多去莊家走動走動?!?/br> 太子有些疑惑,又有些心虛:“莊家?” 明知故問?;实蹞u頭,語氣嚴厲了一些:“當年朕訂下你和莊大小姐的婚約,但后來你怎么回事?既然莊家已經認了后來的女兒,你自然該迎娶她,而不是到現在還對前頭那冒牌貨念念不忘,還跑去修什么佛!” 聽到這里,太子沉默片刻,竟然抬起了頭。他眉眼幾動,顯出一點倔強。 “皇兄,您分明知道?!彼麚Q回了更加親近的稱呼,那絲倔強也更明顯,“幼薇才更像……那個人?!?/br> 皇帝面無表情。 “我管她像誰,血脈才是唯一的標準?!彼涞卣f,“莊家也算和朕血脈相連,朕曾經承諾過,會補償莊家。一個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就是正好??墒翘?,你食言了,也就讓朕食言了!” 皇帝與莊家的血脈相連…… 可皇帝并不姓莊。 如果有旁人聽見這消息,必定大驚失色,并衍生出無窮的猜想和陰謀論。 可太子聽見了,卻并不吃驚。顯然,他早就知道這件事。 他只是沉默著,保持著那一絲倔強。恰如當年。 皇帝盯他片刻,自己閉了閉眼。 “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太子,聽著,今天開始,朕要你去和莊家多走動。莊家是法度一道的股肱,你既然要當未來新君,就要得人支持,而不是當什么獨行客!” “……新君?” 太子卻一愣:“皇兄?” 皇帝揮揮手。 “朕的時間不多了?!?/br> 他的時間不多了。正是因此,明年的歲星之宴才如此重要。也是因此,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后悔,后悔沒有多教導太子一些,以至于現在看來,竟要落得國朝后繼無人的下場。 太子還是一臉茫然。他好像從沒想過“皇帝可能不在”的可能性,一時都嚇懵了,愣愣做不出反應。 看著他那個樣子,皇帝就覺得膩味。他不愿再多說,大袖一拂,就將太子趕出了云霧障。這點實力他還是有的。 不過…… 重新閉目前,他分出一縷神思,出了一會兒神。 剛才太子說,莊幼薇……不,宋幼薇很像那個人。其實他曾經也這樣覺得。所以在一眾候選人里,才點了她做太子妃??缮匣卦诿鞴鈺阂娏四莻€女修,那個云乘月,他卻又覺得,這個宋幼薇之女,才真的像那個人。 也許這都是錯覺。修士活得太久、修道太久,往往就會陷入不可知的迷障。 畢竟…… 那個人的名字,同樣早已消失在歷史的暗影中,所有人都不再記得。連王道恒也是。 連他也是。 …… 千里之外的明光書院。 樂陶通過帝陵,冒出了頭。 “陛下?!?/br> 她屈膝行禮,并很快被免禮。 陛下問:“樂卿,情況如何?” 樂陶回答:“大梁對死靈嚴防死守,不過臣還是在山野撿了幾個孤魂野鬼回來,也初步喚醒了他們的神智?!?/br> 薛無晦頷首:“那就扔去歲星星祠,里頭的前輩們會教導他們?!?/br> 教導……折騰還差不多。樂陶心想,有點幸災樂禍,也很愉快。折騰新兵總是讓人開心,很多戰友的情誼也就是在這時候開始的。真沒想到,她死了這么多年,還能有再體會的這一天。 說完了正事,樂陶就開始東看看、西看看。 薛無晦冷道:“看什么?申屠在北境帶孩子,也還沒回來?!?/br> 帶孩子?陛下居然會用這樣的說法。一定是被乘月帶壞的。樂陶憋笑。 “臣找皇后殿下?!迸畬④娬f,故作嚴肅,“這次的行動,臣還沒向皇后殿下稟報?!?/br> 薛無晦沉默片刻,淡淡道:“她離開了?!?/br> 樂陶一愣,大驚:“???難道說陛下又成了……”孤家寡人? 還好,女將軍聰明地把那句不敬之語咽了下去。 陛下瞥她一眼,眼神還是冷冷,語氣也還是淡淡:“她去做她自己的事,求她自己的道。無需用雜事打擾她?!?/br> 好似無動于衷。 樂陶再一愣,眼中那點輕松愉快消失了。她遲疑半晌,重新屈膝,恭恭敬敬地說:“可是陛下,臣還是以為,既然陛下答應過皇后殿下不再隱瞞,就該言出必行?!?/br> “哦?這是指責朕失言了?” 女將軍微微一抖。但她堅持住了。 “臣不敢。但……臣也不能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彼椭^,一鼓作氣,“臣一直明白,陛下宅心仁厚,總是默默為臣等做打算,可是,皇后與陛下夫妻一體,她不是臣這樣死后還需要陛下庇護的無能之輩,而該是和陛下并肩作戰的戰友?;屎笏膊皇窃敢饪s在別人身后的人,陛下應該比誰都明白這一點?!?/br> “……還自以為是地教導起朕來了?!?/br> 這話說得諷刺,但聽上去,陛下并沒有生氣的意思。樂陶稍微松了口氣。 “罷了。等云乘月回來,你也好,申屠,其他什么孤魂野鬼也罷,愛跟她說什么就說什么?!?/br> 樂陶立即高興起來:“是!陛下圣明!” “下去吧?!毖o晦搖搖頭,“樂卿辛苦,自去歇息。大梁即將有大動作,孤魂野鬼你不必再管。朕……” 不知道為什么,他遲疑了一下,好像對自己即將說出的話抱有疑慮。這位陛下很少會這樣。他很少像這樣,對自己做出的決定猶豫不決。 樂陶只敢等著。 終于,陛下還是說了出來。 “朕有一具棲魂傀儡?!彼露Q心,語速變得很快,“樂卿,你去北部蒼州,叫申屠一起,幫朕……做一個活人的身份出來?!?/br> 如此如此,這般那般。陛下細細地交代了一番。 活人的身份? 樂陶越聽越驚訝。事情倒是不難,就是很需要耐心細致,難怪要叫上申屠??伞@件事好像不怎么有必要?不對不對,陛下既然這樣說,那就一定有必要,只是她看不明白。樂陶生前就很有自知之明:她適合當將軍,卻不適合當謀士。 有什么事她照辦就對了。 女將軍痛痛快快點了頭。 最后,她還有一件事要問。 “陛下,臣斗膽,”她問得很小心,神態也變得非常嚴肅,“最該車裂凌遲的那個叛徒,已經找到了么?” 那個叛徒——千年前謀劃了整個陰謀,又從背后親手斬下陛下頭顱的叛徒。 樂陶低聲說:“臣一直想不明白。早在陛下立國前,我們這些追隨者就立下道心誓,誰敢背叛陛下,便是五雷轟頂的下場??删烤故钦l,竟然有那等修為、那等手段,突破道心誓的限制,將陛下……” 她不忍再說,也不敢再說。 薛無晦的反應卻非常平靜。若一個人花了千年來怨恨、來質疑,那最終當他接受業已發生的一切,他就會獲得遠超常人的平靜。 “辦法總比限制多。不過,叛徒也付出了嚴峻的代價?!彼踔廖⑽⒁恍?,雖然這笑容異常冰冷。 樂陶蠕動嘴唇:“那,究竟是……” “樂卿以為是誰?” “從實力來看……言氏?或者班氏?” “另有其人?!?/br> “那……莊氏?” 薛無晦翹起嘴角。 “對了。但也不全對?!彼⑿χ?,眼中閃爍著森冷的鋒芒,“樂卿,你會知道的?!?/br> …… 假如云乘月能聽見薛無晦和樂陶的對話,她一定會給女將軍一個扎實的擁抱,告訴她她說得對,她討厭被隱瞞,就算是麻煩事,也要讓她自己決定推辭還是參與。 不過她現在顧不上思索其他。 這個靜謐的后半夜,她正行走在后山的法陣中。 夢馬在這里不管用,甚至顯出了畏懼,她就收了起來。一柄玉清劍在手,銀白的劍身散發光芒,照亮了她的前路。 其實,這里并不需要照明。 因為法陣已經對她顯露真容。 在山外看起來,法陣像巨大的粗繩,而置身其中時,就會發現它們依然由無數字列組成。它們好似一條條活動的藤蔓,組成了一座深深的書文之森。她每往前走一步,這些“藤蔓”就自己移開一些,又迅速在她身后合攏。 她就這樣一步步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