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30節
莊清曦筆挺筆挺地坐在板凳邊緣, 氣得臉微微發紅,卻忍耐著不說什么。倒是陸瑩抬起頭,舉著豆腐腦的勺子, 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云千金也會故意為難人了?不當你清高脫俗的大小姐啦?你轉性了?”她嚼了嚼嘴里的酥黃豆, 被辣椒油辣得呼了一口氣,也趁機再思索了一下。 忽然,她神色一凝:“不對,莫非你被人奪舍了?!” 這個點正是書院學生轟隆隆來吃早飯的時候。聞言,眾人紛紛看過來,也都是神色凝重。 “什么,誰被奪舍了?” “被奪舍可是大事!” “速速稟告師長!” “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季雙錦趕緊放下豆漿, 回頭細聲細氣地解釋, 安撫好差點炸鍋的同窗。 而云乘月一噎過后, 保持微笑, 只抬起左手,按住微微抽動的面頰肌rou。 “陸瑩,免費的早餐好吃嗎?好吃你就多吃一點?!彼⑿χ?,溫柔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不說話,我也不會以為你是啞巴?!?/br> “切……” 陸瑩哼了她兩聲,嘀咕說“就會對我牙尖嘴利”,也就還是埋頭繼續吃她的豆腐腦。云乘月說對了一件事,免費的早餐確實很香,她要多吃點。 云乘月又朝莊清曦伸出手。 “信,道心誓,謝謝?!?/br> 莊清曦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先是忍耐地揪緊自己藏青色的衣擺,方才拿出一個信封,重重一揚手;動作太快,她手腕上那只嵌滿靈晶石的華麗手鐲便展露出來,把清晨的陽光折射得有一瞬刺眼。 “我,莊清曦,以道心起誓?!彼а赖?,“我本人在信中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是我多年來所見所聞,絕無虛言。若有違背,便令我道心當場碎裂?!?/br> 一縷淡紅靈氣活躍而出,在她眉心一閃。那是她本人的書文之道有所感應,顯化呼應。這也是道心誓的標志之一。 她約莫是第一次發這么重的誓,說得異常鄭重,還有些緊張。道心破碎實在是太嚴重的后果,只是說一說都令人恐懼。 云乘月點點頭,輕輕松松一伸手就接過了信。 “多謝?!?/br> 莊清曦也算松了口氣,又緩了緩,便問:“現在你可以在文書上簽字了?” 她聲音刻意冷了點,卻掩飾不住那份急切。 她說的文書,其實就是一張簡單的契約。書院雖然不干涉學生互換宿舍,卻要求他們簽下白紙黑字的契約,并上交給執法隊,防止日后糾紛。 自從那一日楊霏的違規之舉被廣而告之,書院中便不乏紛紛議論。這段時間以來,莊清曦的壓力都有點大。她雖然好端端住在山腰,卻因為沒有文書,總覺得自己是“違規居住”,心中惴惴不安得很,生怕哪一天執法隊上門,要把她清理出去,那可就丟大臉了。 相比之下,僅僅是給討厭的人寫一封信,這簡單太多。 不知不覺,莊清曦的心態就發生了改變,從想找云乘月麻煩,變成了迫不及待想要離她遠一點;起碼暫時遠一點。 因此,當云乘月優哉游哉地喝完了豆漿,再一點頭,說“可以簽字了”的時候,莊清曦實在是心中大石落地,只覺道心都要澄明幾分。 她立即拿出文書:“那現在就簽吧!” 云乘月瞟了一眼文書,伸手去拿筆,卻又頓住。 “嗯,我忽然想起來,莊師妹是不是不喜歡在早餐桌上做事?”她笑瞇瞇,“要不,我們等會兒尋個地方,先喝喝茶,再仔細看看契約內容,再來簽字?” “……云乘月,你趕緊簽!” 莊清曦終于是繃不住,半是憤怒半是崩潰地說。 云乘月點點頭,再拿筆,卻又再頓住。 “等一等,莊師妹剛才叫我什么?” 莊清曦一愣,牙齒一點點咬緊。對了,新生按照入學考核成績論資排輩,算起來她是小師妹,要叫云乘月師姐。 憑什么?她才不想叫!就算落后,也是一時的落后。她才不要認這個討厭的人作什么師姐! 莊清曦深呼吸。 “……云師姐,麻煩你在這份文書上簽字?!?/br> 她面無表情。 算了,識時務者為俊杰,日后她必定討回臉面。莊清曦默默發誓。 “嗯,那行?!痹瞥嗽曼c頭,愉快地簽了字。 莊清曦掃了一眼,確認無誤后就立即捧起文書,飛也似地溜走了。 “謝謝莊師妹請客啊?!?/br> 云乘月揮手喊道。 莊清曦剛剛跳上她的飛舟,聞言略一趔趄。她假裝沒聽到,只揮手驅動“掠空”二字,流星一般躥走了。 她的飛舟劃破山間云氣,又如一只巨大的青鳥。微風被吹動,引來好些人注意。 其中也包括陸瑩。她抬頭看去。 “雙字的飛舟……” 她有些不快地丟下勺子;粗瓷勺“當”一聲碰在碗底,震得僅有的幾顆大頭菜在汁水里跳了跳。 季雙錦趕忙把勺子捏住,探頭確認杯碟是否損壞。沒有。她松了口氣,坐回去繼續吃她那一份早飯。 云乘月注意到了她這個動作,怔了怔,又淡淡一笑。繼而她看向陸瑩:“你又發什么瘋?” “你沒看見???那可是雙字書文的飛舟,看起來還是名家手筆的書文之影,有錢都買不到的。書院里用的飛行器具,至于這么好嗎?” 陸瑩有點酸溜溜地說:“真不愧是世家大小姐,和我們這些用便宜貨的就是不一樣。喂,季雙錦,她用得比你都好?!?/br> “嗯嗯?哦哦哦!” 季雙錦正小口小口地啃豆沙酥,連忙擦擦嘴角,才溫聲道:“莊師妹是京城望族嫡系出身,我自然是比不了的?!?/br> 她說得很自然,神情也溫婉,圓圓的杏眼還略瞇起,帶一點笑意。 陸瑩瞪大眼:“你還笑?你就不能有點志氣?” 季雙錦有點困惑地眨了眨眼,很無辜:“可我說的是事實啊?!?/br> “你……” 云乘月懶懶地擺手:“好啦,陸瑩,你刻薄莊清曦也就算了,少刻薄雙錦?!?/br> “切,就你會當好人?!?/br> 陸瑩悻悻地說,卻也不再多言,只看了看蒸籠里那只已經冷卻的灌湯小籠包,方才想起剛才的話題。她問:“云乘月,你剛剛說機緣?什么機緣?這書院里還有什么大機緣可以找?我幫你一起,見面分一半?!?/br> 她丟開了飛舟的事,勁頭熱切起來。陸瑩這個人,永遠最關心切實看見的利益。 “我不知道啊……陸瑩你別瞪我。就是不知道,我才讓你們幫我分析一下嘛。唉,你們知道我的,我現在在書院里很尷尬,沒人肯教我,可我總要修煉吧?” 云乘月挾起最后那只小籠包,對著上面冷卻的油漬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了下來。 “快幫我想想?!彼叽俚?。 季雙錦立即認真起來。她沉思托腮:“原來是這樣。那我好好幫你想一想,嗯……” 陸瑩卻一臉不耐。她拿起筷子,把云乘月剛剛不要的包子挾過去,毫不在意地啃了一口,并且三兩下就吃完了。 “你有什么好尷尬的?慢慢自學唄。實在不行,換個地方也可以,反正你是天才,幾個月就能從第一境修煉到第三境,我看說不準明年你就飛升了?!?/br> 云乘月無奈:“哪有這么簡單,我那也是碰到了機緣……所以才想再找找?!?/br> 她總不能說,是有個千年的、無所不知的、神神秘秘的幽魂,告訴她說這里藏著個大機緣,等她去發掘吧? 陸瑩瞪她:“機緣哪那么好找。我要是知道,我才不告訴你,我一個人獨占!” 云乘月有點煩她了:“你幫不幫我想?不幫的話以后不請你吃早飯了?!?/br> 陸瑩不屑:“今天也不是你請的?!?/br> 云乘月冷笑:“真不巧,我原本打算明天請你?!?/br> “這……” 陸瑩沉默片刻,神情一展,露出個甜蜜蜜、假惺惺的笑。 “云師姐,你別著急。你想找機緣修煉,不就是因為明年的事?”她聲音也變得嬌滴滴的,全不顧另外兩個人突然打哆嗦。 “可我記得,京里不是說,讓你畢了業再去京城參加擂臺賽嗎?我看,你干脆就不要修煉,直接把明年拖過去,那個什么歲星擂臺賽,誰愛打誰打,你別上去,不就行了?” 云乘月反復揉耳朵,頭疼道:“好了好了,我明天請你們吃早飯,你可千萬別這么和我說話了?!?/br> 陸瑩一瞬換臉,冷哼道:“別人想讓我這么和他說話,我還不干呢!喂,我覺得我說的很對,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云乘月放下手,嘆了口氣:“哪有這么簡單?!?/br> 陸瑩不服氣:“哪里不簡單?難不成就你一個還沒畢業、第三境都沒掌握熟練的小修士,明年真要去和第四境的修士打擂臺?那不是找死?” “找死……” 云乘月半晌沒說話。而后她苦笑一聲。 “恐怕正是如此?!彼?,“無論如何,我已經繼承了歲星星祠。而對歲星星祠,白玉京似乎志在必得。然而,京城要立下法度之道,我卻被認為是意趣之道的天才,你想想,如果你是京城,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很簡單。作為星祠的繼承人,云乘月要么是白玉京的人,要么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對白玉京來說,無關緊要的只有一種人——死人。 “啊……” 陸瑩愣住。她喃喃道:“可我聽說,那位陛下說了要廣納英才,而且也知道你是司天監的預備役,很看好你……你不是前途一片大好嗎?我以為,要你去打擂臺,只是為了鼓勵你勤奮修煉……難道不是?” 她轉頭去看季雙錦,發現對方蹙眉不語,只輕輕嘆了口氣,似乎早就想明白了這一層。 陸瑩更加瞪大眼。她對江湖里的勾心斗角、好勇斗狠很熟悉,卻也有著所有江湖草莽共同的特質:對于高高在上、神秘莫測的達官貴人,他們總是下意識套用戲文角色去看他們,譬如覺得皇帝就是要治國愛才的,譬如覺得烏煙瘴氣都屬于小人物,權力最頂端的人是最清明公正的。 所以,皇帝親口下的諭令,親口說過要愛惜人才,怎么可能不是這個意思? 陸瑩大受震撼。 這副樣子反而讓云乘月一下笑出聲。 “陸瑩,你這副樣子好傻?!彼f,“像個瞪眼烏龜?!?/br> “……你才烏龜!” 陸瑩一激靈,雖然還在震驚,卻可以憑借本能反駁。 云乘月一本正經:“這倒是沒錯,我的確夢想當一只烏龜。所以,你要來和我做鄰居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