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225節
“……是錯在這番想法本身!” 顧老師無奈搖頭,卻又被氣出了一點微笑。這微笑泄露了她的寬容,也舒展了她唇邊嚴厲的紋路。 她又看向云乘月,眼神凝然沉靜,并不像在看陌生人。 “乘月來了?拿的什么借閱證?丁級?嗯,倒也合適你??上Ы袢臻]館。明日你早些來?!?/br> 云乘月正覺得這位顧老師看著眼熟,這時候才想起來,之前她、季雙錦、陸瑩三個人剛到書院時,在天地門廣場上,就是顧老師從天而降,急匆匆叫走了楊嘉夫子。 這位顧老師便是學院三十六位老師之一,著青色衣裙、勒楓紅抹額,頭發綰成圓髻,看上去大約三十六七,眉眼有些清冷,神態卻很安和。 不過,就這么一面,足夠顧老師待她熟稔么? 大約看出了她的疑惑和一點警惕,顧老師笑起來。 “還記不記得,你離開浣花城時乘坐的保寧號?”她說,“你在船上曾經同一位老婦人買過些烤米,還同她聊過天?!?/br> 云乘月當然記得,不由啞然:“啊,那難道,竟然是……” 顧老師頷首。 在她的注視下,云乘月抱緊拂曉,突然有點不自在。是覺得被愚弄而不高興?倒也不至于??赡堋褪怯悬c尷尬吧。原來那個賣烤米的老婦人是很有本事的修士,并不需要她當時那樣同情嘆惋。 有種自我感動和自我滿足的尷尬。 “咦?原來顧老師您又去騙人家考生了!” 一旁的師姐豎著耳朵聽她們說話,一時不察,脫口而出。 顧老師睇去一眼:“嗯?” “呃……” 師姐立即低頭,沉痛道:“騙得好,騙得好!” 顧老師:…… “……那不叫騙。算了,我不跟你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管好我的山海閣就行?!?/br> 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 “聽好了。山海閣十日一閉館,是自書院創立以來就有的規矩。在很多年以前,世界沒這么太平,物產也貧瘠得多,玉簡產量極少、價格極高,只有王公貴族才能使用玉簡來記錄知識?!?/br> “大部分人只能通過竹簡、書冊學習。因此,書本是非常珍貴的東西?!?/br> “為了防止書冊丟失,也為了幫助后來人更好地分類學習,山海閣才定下了十日一整理的規矩?!?/br> 顧老師簡單地說完這條規矩的來歷。 師姐卻像并不服氣。雖然她不敢和師長頂嘴,可修道人的堅持,卻讓她把反駁說出了口:“可是顧老師,您也說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F在情況大不相同,為什么我們不能改改規矩,更方便自己?” “那是為了提醒我們自己,修士的力量再如何強大,也終究要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有血有rou、有苦有樂地活著?!?/br> “我們是人類,不是神鬼?!?/br> 這一次,顧老師回答得言簡意賅。而且看上去,她并沒有說得更多的意思。 “好了,去吧,莫要耽誤了一天的好時光!” 她大袖一拂,便有清風一陣。 風拂面而來,帶著竹林似的清冷香氣。 云乘月不由閉了眼,再一睜開,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某處山腰涼亭。亭外飛鳥掠云,飛瀑懸掛如緞。 師姐也同她一起。 “……被趕出來了。顧老師好像有點生氣?!?/br> 她嘀咕一句,又偏頭看云乘月,眼睛微亮。 “剛剛顧老師叫你什么,乘月?難道你就是今年那個大名鼎鼎的云師妹?” “我倒是不太喜歡‘大名鼎鼎’這種說法……” 云乘月嘆氣,覺得自己不是很喜歡這種“盛名”。 師姐想了想,點頭:“也對,換我明年可能要被人在擂臺上殺死,我也不會那么高興?!?/br> 云乘月一默,語氣平平:“師姐真是爽朗直白?!?/br> “啊,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說話有點不過腦子?!?/br> 師姐很爽快地道歉。 “我叫黃鶯,是貴生班的學生,就是楊嘉楊夫子的班級。云師妹,你在我們班很有名。如果有機會,我很愿意領略一番你的生機大道。要不……我們換個聯絡號?今后如果有什么問題,隨時交流??!” 黃鶯師姐是個活潑冒失的人,但這樣的人也不容易讓人討厭。 兩人交換了聯絡號。黃鶯很高興,沖她揮揮手,便忙著離開,說要準備下午的課業。 瞧著她離開的方向,云乘月沉思片刻,覺出了一絲古怪。 明光書院中有三十六名老師,七位夫子。夫子之中,只有三位開班教學。 內院學子雖然不多,但因為修行年歲較長,目前在讀的大約也有兩三百名。其中,屬于“三夫子班”的不超過七十名。 怎么就這么巧,短短兩日之內,她剛好把三個夫子班的學生都碰了個遍? 是巧合,還是看似無心的有心? 她搖搖頭。 想也沒用,別人想做什么,還能直接告訴她么?何況書院目前局勢微妙,她也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 唯獨一點。 云乘月走到亭邊,伸出頭去看。陽光已經燦爛起來,她不得不略略瞇眼。 視野中,飛行書文的影子時不時在空中掠過;依山而建的建筑群里,能看見小小的人來來往往。他們有的在上課,有的忙著交流,還有切磋的,也有邊走邊說著什么的。 在這間書院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那她應該做什么? 應該好好修煉。理智這樣告訴她。她對自己說,如果需要老師引導,大不了回去找薛無晦。他再怎么說自己不擅長教導,她多磨一磨,也不信他不教。 但是…… 她怔怔看著四周。清晨已經徹底開始,這里的每一個人也都正式開啟了屬于自己的一天。他們有明確的目標,有清晰的指引,有切實可見的同伴。 忽然之間,她覺得有些羨慕。連她自己也詫異,她竟有點羨慕那種忙忙碌碌的狀態。真是怪了,她的志向明明是當一只什么都不用做,成天快樂睡覺的烏龜,為什么會羨慕別人忙碌?羨慕到恨不得立即跑回去,把薛無晦拖出來,督促他教自己修煉。 說干就干。 [薛無晦。] 云乘月立即傳音。 沒有回答。但她知道他能聽見。 神識傳音是一種受制于修為和距離的通訊手段。距離越遠,對修為的要求就越高。但他們不一樣;他們有帝后契約在,無論相距多遠,都能很輕松地通過神識對話。 [老薛,起床了,太陽出來了。] 還是沒有回答。 云乘月皺了皺眉,擔心起來。怎么回事,別是出意外了吧?在歲星星祠遇見什么了,還是被司天監的星官逮著了? 她決定再嘗試最后一次。 [薛無晦,我覺得……我快死了。] 她語氣凝重地說。 [……出什么事了?!] 這一回,他的聲音響起得相當快。不光回答地快,聲音還高,仿佛很有些慌亂急切,不像平時的冷淡自持。 云乘月打個呵欠,幽幽道:[我快困死了。] [……] 半晌,他略帶咬牙切齒,道:[你是發什么瘋,沒事同我開這種玩笑?] [誰讓你說都不說就扔下我一個人。]她撇撇嘴,也有點不樂意,卻因為終于和他說上話,而有幾分忍不住的開心。 她問:[你現在還在歲星星祠?] [在。怎么,有事?] 他氣著了,語氣就刻意做得很冷漠。 云乘月不介意,笑瞇瞇道:[對,有事。你在那兒別動,我來找你。] 他拒絕:[不是讓你在書院里多轉轉?] [……我轉過了,今天不想轉了。山海閣閉館,我借不了書,這里也沒課可以上。]云乘月說,嘆了口氣,[無論有什么大機緣等著我,你就當行行好,在機緣到來之前,先指點我一二?實在不行,你陵寢里書也多得很,借我幾本看吧。] 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莫名嘆了口氣。 [你,云乘月,你真是……] 她等了等,才問:[是什么?] [罷了,沒什么。你直接回屋,我也回來。修煉上有什么問題,你就問罷。] [好。] 她高興起來,抱起拂曉舉高,又越看它越覺得可愛,便親了它額頭一下。 拂曉本來在一旁轉圈圈,好似正研究那傳送石碑,一副嚴肅模樣,這會兒被她親得一呆。隨即,它用尾巴遮住臉,羞澀地“咩”了一聲。 “走,拂曉,今天我們早點回家?!?/br> 云乘月有些雀躍地說。 “咩!” …… 這一天,云乘月在自己院子里埋頭苦讀,自認為度過了有史以來學習最認真的一天。 薛無晦也如約在旁,板著張冷冰冰的臉,一邊繼續縫他那沒做完的黑兔子,一邊隨口指點她。 她問他,為什么昨日她在吵鬧的環境里臨字,寫得居然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