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128節
他沒看這邊,只冷冷清清道:“試煉之地中的傷,既有在軀體上的,也有在神魂上的。你現在神魂受傷,目前的生機書文還不足以療愈。用這個,也好讓你不拖別人后腿?!?/br> “我什么時候拖過別人后腿了,我覺得我明明才是被抱的大腿?!?/br> 云乘月下意識抬了抬頭,又疼得“嘶”了一聲。 她再垂眼看看那只小盒子,思考了一會兒,又試著比劃了一下……不行,好痛。她趕緊縮回手,重新把手背墊在下巴下。 “那個……” 她慢吞吞地開口,還輕咳了一聲:“你能不能……幫我一下?” “……什么?” 云乘月又咳了一聲:“就是,你看,我傷在背上,自己夠不著,而且抬手又很疼……你幫人幫到底,幫我涂一下藥,可以么?” 他沒說話。 也沒動。 云乘月等了一會兒,反而把自己那點羞澀等沒了。 “你別害羞?!彼裏o奈道,“你就當自己面對的……嗯,是一塊豬皮,需要你往上涂抹點東西,不就行了?” “……豬皮?” 他的聲音和語氣都變得很微妙。 云乘月一怔:“哦,你們那時候不管豬叫豬?那叫什么?那你想象成隨便一塊什么rou好了?!?/br> 從薛無晦的方向,傳來了細微的窸窣聲。似乎是他捏緊了書冊,也像是他衣衫與其他事物摩擦出的聲音。 “……云乘月,你這人,怕是腦子里缺了點什么?!?/br> 他無聲地走過來,冷冷地扔下一句話。 云乘月哭笑不得:“你突然說我干什么……嘶!好冰!” 背上傳來猛一陣涼意。她給冰得倒抽一口氣,將臉埋進枕頭里。 薛無晦冷冰冰地說:“是你要我上藥的?!?/br> 云乘月緩了一會兒,想應,卻又想起一件事。 “你,”她遲疑道,“不用給我脫衣服的嗎?” 他的動作似乎頓了頓。 然后,薛無晦也清了清嗓子。 “你在這里的,實則是一團神魂?!彼f。 云乘月:“我知道……?” 他沉默一瞬,繼續說:“所以,你在這里其實可以用任意模樣呈現……因你實力不夠,也會受到我的影響?!?/br> 這話什么意思……說得好繞。 云乘月陷入沉思。 背上清涼之意不斷。 突然,她猛地抬起頭。 “你的意思難道是……你想讓我不穿衣服,我就能不穿?!” 帝王的動作,再一次頓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雖然幽靈并不需要這個動作。 “你,”他有點咬牙,“給我閉嘴!” 第66章 癢 ◎薛無晦覺得很煩躁◎ “所以我現在到底是什么樣子……” 她掙扎著想回頭 , 語氣透著股不依不饒。 薛無晦腦中某根弦一跳,手指也跟著微微一抬。 一縷輕煙流過,在她太陽xue上輕輕一觸。 立時, 云乘月就趴在枕頭上,呼吸平穩下來——她睡著了。 這下總算能安靜地上藥…… 薛無晦還沒來得及這樣松口氣, 另一個念頭就出現在他腦海中:她也只有睡著的時候,會真正顯得恬靜優雅。 這話也不大對。他暗自思忖,等她睡得熟了,還是會傻乎乎地微張開嘴、睡得口水都流出來, 哪里優雅? 借著這微微的嘲笑, 帝王找準了自己心態的平衡點;他總算重新放松下來,一直僵硬而攥著的手也放開了。 他站得筆直, 垂眸審視著榻上的人,心想:不過是給這傻子上藥而已。 不過是…… 蒼白的手指沾著嫩綠的、半透明的膏藥,正要重新落在云乘月的脊背上, 倏然, 卻又重新懸在距離她肌膚半寸的高度。 他盯著她。 她趴在大紅灑金的被褥上,臉側向一邊,大半面容隱在黑亮的長發下,只剩一點嫣紅唇角,隨著呼吸揚起微微的弧度。 為了方便上藥,她的頭發被他撥開往兩邊散去,無意露出整個脊背。 燒焦而發黑的傷口大片地分布在她背后。 其中嫩紅色血rou的部分,是她吃了三陽丹、正在愈合的征兆, 卻襯得她背上的傷更加猙獰。 尤其是, 她其余沒受傷的肌膚雪白細膩、光潔無暇, 往上是一截纖細的曲線沒入秀發, 往側方和下方是…… 薛無晦驀然抿緊了嘴唇,生生移開視線,又有些強迫地讓自己的手指落下,也讓藥膏輕輕落在她的傷口上。 心中仿佛有細小的泡沫涌動一瞬。他不去想,專注思考接下來要做的事……是什么?對了,這傷藥是用帝陵中的藥材制成,專門治愈神魂的傷勢,甚至能反過來浸潤她的肌體,當年也是專用于治療這類傷勢的良藥…… “唔……” 她砸吧砸吧嘴,腦袋一轉,臉朝向另一側,嘴里還模模糊糊地嘟噥:“涼……好香……不,這個不好吃,薛無晦好吃……” 他聽清了,唇角動了動。 ……都在說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話。 他移回視線,開始上藥。只盯著傷口,他的手也相當平穩,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他用力應該足夠輕,她才睡得很安穩,除了幾句夢話呢喃,其余一聲都沒吭。 嫩綠的傷藥緩緩滲入傷口,也緩緩包裹那些猙獰丑陋的黑色焦rou。 薛無晦擰好盒蓋,將之放在一邊。上完藥,接下來就是愈合。等到明早,她的傷就能全好。 已經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他可以走開,繼續去琢磨自己的事。他這樣想。 但…… 莫名地,他就是站在旁邊,一直凝視著她。他感到了一種隱秘卻又無法忽視的不悅,但對此他自己又有些訝異,想:當年的戰場上,還有沒有別的人受過這種傷?自然有,很多還更重,還有很多直接丟掉了性命。 如果當時他都能面不改色,為何現在他會感到不悅和煩躁? 然而再過一會兒,當他如此凝視著她,明明什么都沒做,心中那股混亂的戾氣就能一點點平靜下來。 大約這就是烏龜的用處,成天都念叨著想過優哉游哉的日子,時間久了,旁人看她時也就聯想起了所謂的歲月安穩。 “烏龜……” 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烏龜其實也有典故。古時某位夫子說過,亂世紛爭,高官顯貴也不過行尸走rou,不如當一只卑賤的烏龜,曳尾于涂,來得更輕松自在。 一時之間他竟疑心起來:難不成這所謂的烏龜一說,還是大智若愚? 薛無晦審視著她。 片刻后他扯扯嘴角,覺得自己想太多。她應該就是隨口一說。 而且…… 明明摸上去也不像個當烏龜的料。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輕輕一碰她的傷口。她的脊椎纖細,卻能將巨大的傷疤分成兩半,與其說像烏龜,不如說更像蝴蝶的身體…… 她突然動了動。 薛無晦一驚,這才察覺到自己在做什么,不禁又一僵。但是,他沒有收回手。 他只是抬眼望去,仔細看她睡夢中的神態,好一會兒才確定她只是無意識動彈,并未真正醒來。于是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但他還不夠確定,所以謹慎地往前傾了傾,更仔細地觀察她的模樣。 本來只想看看她睡得如何,可看著看著,他卻又失了神。這個人——云乘月——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安靜地躺著,閉著眼,側臉精致如玉琢,眉毛細長,顏色很淡卻很勻,像山里飄過一陣蒙蒙細雨。 “……云乘月?!?/br> 鬼使神差地,他喚了她一聲,聲音卻異常地輕,不像真心想將熟睡的人喚醒。 她果然沒醒。 他卻不禁注意到,她的唇角卻始終微微地揚著,仿佛夢見了什么喜樂之事……不,對她來說,能這樣安安靜靜地睡覺,大約本身就足夠喜樂。 睡覺都能笑…… 薛無晦沒有意識到,他自己也再一次微微笑起來。他暗想,她總是說得自己像明哲保身、害怕麻煩,實際每次遇到事,都傻愣愣地往前沖。 還好這世間算得安穩。 若是千年以前,以她這樣的容貌、這樣矛盾的性格,要么有大能庇護,要么便是被召入宮墻,成為…… 成為——什么? 漫射的思緒驀然收緊,緊得他心口也燙了一下。這燙意令他驚醒,險些以為自己出了什么岔子,可能靈魂要散了或者又走火入魔……之類之類。 但是沒有。他凝神感受自身,發現一切如常;他還是那個冷冰冰的幽魂,感覺不到世界的一切——除了眼前這個人。